方亦匆匆進入營帳,向晉南王匯報探查到的情況。
“草原,至今無異動?!?p> 晉南王臉色凝重,沉思許久,道:“那草原可有往這邊送過書信來?”
方亦搖頭,“并無。”
既然草原不打算幫主衛(wèi)王,那應該是想投靠晉南王。可為何,草原什么動靜都沒有?
晉南王心中不安,方亦也是。
方亦猶豫了幾分,道:“王爺,會不會又是吳應......”
晉南王點頭,差人叫來了吳應。
吳應并未承認。
事實上,天南星卻是有讓草原出兵助晉南王,但草原王敏罕不受控制,拒絕了這個要求。雖然草原沒有出兵幫助衛(wèi)王,但也沒有幫助晉南王。那么,草原這個棋子是失控的棋子,不適合擺在晉南王面前當做籌碼了,所以吳應干脆否認了。
晉南王與方亦看起來都不大相信吳應,但又找不到什么證據,也不能逼問。
但無論如何,攻陷衛(wèi)都的第二道關卡,草原就是不戰(zhàn)自破了。
第三道關卡,是何遠道。
衛(wèi)王一定對何遠道下了調令,讓其往這邊趕過來擊敗叛軍,但奇怪的是,何遠道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是沒有收到衛(wèi)王的調令?還是何遠道本人有什么別的想法?難道他并不是忠于衛(wèi)王?
晉南王與方亦考量甚多,但都避諱著吳應。
一直等著也不是辦法,晉南王繼續(xù)往衛(wèi)都的方向進發(fā)。
九月,晉南王一路向東向南攻進,沿路守軍節(jié)節(jié)敗退。
十月,攻下殷北以南地區(qū)。
十一月,占據戶江北段流域。
十二月,晉南王攻克衛(wèi)都的臨城,直逼衛(wèi)都。
一場大雪拖延住晉南王繼續(xù)往前的進度。晉南王也打算趁機會休整休整。
衛(wèi)都里紛亂不斷,朝廷內議論喧嘩不絕。
衛(wèi)王又向何遠道發(fā)出加急詔令,但消息不知到哪里被截胡了,到如今還是沒有何遠道的消息傳過來。
衛(wèi)王加派信使往陳國與草原求援。
然,草原無應答。而陳國內亂,四分五裂,無暇顧及衛(wèi)國,亦無回應。
衛(wèi)王焦慮得病重,卻沒有時間養(yǎng)病,一直在尋找生路。
已經到了年節(jié),但衛(wèi)都里的人們都沒有心情慶祝這一節(jié)日了。
掛滿街的紅燈籠更加襯著這衛(wèi)都一片慘淡。
偏偏在這時候,又下起了大雪。
景明與玉笙是這衛(wèi)都里難得不心焦的人。他們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坐在一起烤著火。
景明注視著火爐半晌沒有說話,玉笙也安安靜靜地待在邊上,不敢出聲。繡娘將所有的菜都擺放好了以后,悄悄地退下。
景明摸著被火烤的有些燙的袖口,對玉笙道:“你先吃吧,我沒胃口?!?p> 玉笙擔憂地問:“公子,可是不舒服?”
景明搖搖頭,“只是覺得這里太冷清了?!?p> 玉笙沉默著,不敢多問。
景明又自顧自地說:“他說過等他回來一切都可以塵埃落定了。他應該快來了......”
玉笙往火里添了幾塊炭火,用火勾扒拉了一下。
“我原以為,我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可不知為何,我現在心里卻是有些迷茫不安的。我也說不清是什么......只是覺得,永遠不會有定下來的一天。有很多東西,會被改變。而我心里,好似有些懼怕這些改變......”
玉笙聽不懂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也不明白景明內心的糾結。
景明輕嘆了一口氣,繼續(xù)盯著火光不動。
這是下人來報,來客人了。
景明正在想是誰回來,就聽到兩個女子由遠及近的聲音。
“哎呀,你想他沒有啊?幫主把他從你身邊調走了,你都這么久沒有看到他了,肯定想了?!边@張揚的聲音是織音的。
繡娘羞紅了臉,小聲道:“想啊。不過,夫人才是更想幫主吧?”
織音坦然道:“當然想。那個死鬼,跑出去這么久也不來一封信。叫我天天擔心,都吃不下飯。還經常做噩夢,夢見那個家伙受傷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p> 繡娘抿唇一笑,“他們都在呢,他也在......他們會照顧好幫主的,夫人不必擔心?!?p> 織音不屑道:“我覺得這群人一個也不靠譜......”
說著說著,就走到了景明的面前。
繡娘福了福身,退下了。
景明拱手道:“沐夫人。”
織音聽這句話順耳,笑開眉眼,“幫主不在,我代替她來了?!?p> 景明就邀請織音進屋坐著,“勞煩夫人了?!?p> 織音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人,英俊清秀,溫文爾雅......興許是幫主教大的緣故吧,看起來和幫主竟有這么幾分相似,氣質上的相似。
“殿下在這里住的可還習慣?”
“這里很好?!?p> 織音又問:“殿下可曾接到幫主的來信?”
景明搖頭,“并無。”
想來也是,幫主待在那么個危險的地方,也不好暴露,做事要千般小心萬般謹慎,容不得任何差錯的。
織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繡著福字的紅色錢袋,遞給景明,“紅包!這也是幫主留下的,叮囑我交給殿下?!?p> 景明小心接過,看著這紅通通的錢袋,笑開了眉眼,“那就多謝沐哥哥和嫂子了?!?p> 織音覺得自己挺喜歡這小孩的。第一次見面時是剛從東山城出來的時候,那時并未有太多的交流,今天難得說上幾句話。
不過這人始終身份特殊,話不好多說,多說多錯。
織音靜靜地坐著,喝完了一盅茶。
景明陪著他一起喝茶,見她吧茶碗放下,就開口問:“夫人,沐哥哥可有與你說過以后的打算?”
織音頓了一下,隨后笑著道:“并無?!?p> 景明笑道:“沐哥哥的恩情我不會忘,他的功勛,我也不會忘。他的忠義,我記在心上。往后,我希望他能一直陪著我......做我新夏的棟梁?!?p> 織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這相當于是一輩子給人賣身了。
雖然可能幫主也是這么打算的吧。
最后,她只說:“殿下的這些話我會轉告給幫主的。”
回到周府的時候,織音長呼了一口氣。
雖然周府人很少,很冷清,但還是自在。那個景明,明明和應周差不多的年紀,周身卻到這一種壓迫的氣勢,不愧是天生的龍子龍孫。
嗯......不愧是幫主教出來的
織音繞著掛滿紅燈籠的回廊緩緩走著,不是攏一下身上批的斗篷。
大過年的,人都不在,吃飯都沒有胃口。
幫主,還有那兩個崽子都不在。
去年過年的時候,那倆崽子還搶飯吃來的。今年,卻是自己過年了。想想還真是寂寞。
不知道他們現在還搶糖吃嗎?也不知道他們今晚都吃些啥。反正肯定是比不上周府的了。
鐘浩然送過來周府許多桂魚,這時節(jié)魚本就很難得了,還費盡心力運到這衛(wèi)都來,更是難得??椧粢恢别B(yǎng)著,等著他們回來一起吃。
結果那魚一只都沒活下來,陸陸續(xù)續(xù)翻白肚皮了。
這么久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呀?
......
晉南王的大軍駐扎在一處縣城里,過的倒是挺滋潤。
除夕夜到處張燈結彩,晉南王臨時的府邸熱鬧非凡。府上擺了幾十桌酒席,召了諸將一起飲酒。難得高興,劃拳的劃拳,灌酒的灌酒,很是熱鬧。
晉南王在的時候,眾人還端著點不敢放肆,等晉南王一走,所有人都瞬間瘋了起來。
方亦看了一眼面色如常但已經醉的不大清醒的弟弟,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追著晉南王離開。
大過年的,周瑾鈺這里卻是冷冷清清的。
晉南王與方亦過來得時候,就被屋內的酒氣熏到了。
方亦把窗子打開,漏進寒風吹散這酒味。
晉南王問:“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我派人來請你,為何不去與兄弟們一起?”
周瑾鈺搖頭,笑笑,卻什么都沒有說。
晉南王隨意拉了一個座位坐下,“勸過你這么多次了,你為何還是不愿聽?”
方亦也道:“不久以后,王爺就會攻入衛(wèi)都,活捉衛(wèi)王,你可明白?”
周瑾鈺又倒了一杯酒,酒水倒入杯子的聲音從激烈到綿長,水柱漸漸變細,隨后變?yōu)榈稳搿?p> “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如何抉擇?!?p> 周瑾鈺依舊沒有回應,繼續(xù)喝著。
“衛(wèi)王給了你什么,你這般死心塌地?”
“......”
晉南王聽到這里,開了口,“算了,方亦。今日看來是沒有結果的。”
方亦皺眉,“王爺?!?p> 晉南王擺手,“今日就先不說這個了。你也坐下,我們來陪瑾鈺喝幾杯。”
方亦嘆了一口氣,就依言坐下了。
晉南王自顧自地給自己與方亦倒了酒,一飲而盡,又滿上一杯。
“今日就先不論衛(wèi)王的事情了,我是有事想要聽聽你的意思。”
不提衛(wèi)王就好。
周瑾鈺終于開口了,“王爺想說何事?”
晉南王垂眸,“你最是聰明,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這幾日本王一直心中不安,這一仗本王打得太輕松容易了。就是太順利了......所以不安......”
周瑾鈺苦笑,“這對于王爺來說,不是好事嗎?”
晉南王抬眸,“你真的覺得是好事?”
方亦解釋道:“這一仗,本以為會是一場苦戰(zhàn)。誰知......安陽軍破的太容易,草原、何遠道都沒有來阻攔......這種感覺,就像是落入了誰的網中,還被人操控者自己的一舉一動......”
周瑾鈺沉默了一會,道:“王爺有一個厲害的盟友?!?p> 晉南王回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那個吳應你可知道?”
“與他下過棋,相識?!?p> “他正是天南星的大總管。如今本王舉事,都是天南星在幫助本王。糧草、軍械都是天南星供應的?!?p> 周瑾鈺放下酒杯,“天南星我也有所耳聞。其實力確實強大。可也不過是有些糧草錢財,根本無法組織成有規(guī)模的軍隊,他們恐怕是沒有能力影響安陽軍、草原還有何遠道的?!?p> 晉南王神色凝重,“本王與方亦也是這么想的,那個吳總管也一直在否認。但是......本王還是覺得他們不簡單。”
周瑾鈺問:“王爺,可否透露,王爺與天南星合作的內容?”
晉南王與方亦對視一眼,隨后晉南王回道:“他們供應一應糧草物資,而本王......事成之后,會給他們幾個重要的官職。他們,要出世......”
“就這些?”
“就這些?!?p> 周瑾鈺起身,走動了幾步,將窗子關上,又坐回來,“恕我直言,天南星想要的恐怕不僅僅是這些。”
方亦與晉南王皆看著周瑾鈺,“那他們想要什么?”
周瑾鈺盯著晉南王的眼睛,“屈居人下,怎比得上直接獲得那個位子?”
......
方亦仍然沒有放棄策反周瑾鈺的計劃,還慫恿不少兄弟來,但都無濟于事。這人軟硬不吃,是個死忠之人。
一直到開春,大軍繼續(xù)開進,還是沒有將這顆頑固的釘子擰下來。
晉南王忙于戰(zhàn)事,方亦也無心顧及這邊。
晉南王勢如破竹,到后來沿路鎮(zhèn)守之軍竟不戰(zhàn)而降。晉南王進軍的速度更加快了。
眼看就要到衛(wèi)都了,晉南王心里懸著的刀又落下來。
因為何遠道的人終于冒了出來了,不過,不是迎戰(zhàn),而是投降。帶著他手下的十幾萬大軍投降。幾十萬大軍都駐扎在衛(wèi)都外,與晉南王的大軍相隔幾里。
何遠道則是卸下武器,獨自來到了晉南王軍中。
晉南王心中疑惑,直接開口問:“我以為何將軍效忠于衛(wèi)王......當初衛(wèi)王一手將何將軍提拔到這個位子,為何何將軍這么輕易就背叛了衛(wèi)王?”
何遠道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如今的情況......我不覺得我手下的人能夠戰(zhàn)勝王爺的幾十萬大軍,挽救頹勢已現的衛(wèi)國。我選擇走這條路,不過是為自己,也為手下的人某一條生路而已。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這么選擇,只是想為兄弟們某一條生路,僅此而已?!?p> 十多年前,晉南王向當今的衛(wèi)王臣服的時候,也是這般對方亦說的。如今,雖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但這句類似的話,由一個命運與晉南王極為類似的將軍說出來,當真是讓人心生感嘆。
方亦看到晉南王明顯愣怔了一下,也知道晉南王是想到當年他說過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