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雨,冷極了。
但似乎那幾天天天都在下雨,寒城已進入了雨季。
雨季來了,你的夢中,誰在打傘?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少俠淡淡喝著酒,聽雨在下;雨敲打著黑色屋瓦,動聽如閨房深處的琵琶;透過雨霧,看見青牛馱著白鷺和牧童,蓑衣斗笠掩長笛,亂花迷人眼,淺草,沒了誰的馬蹄?你在杏花煙雨江南,而雨又落在誰的心上……
傍晚又下起了雨,好像每天傍晚都會下雨。雨很冷,可是雨很干凈,很清爽。
我裹了裹衣服,抬頭看窗外才發(fā)現(xiàn)夜已深,圖書館就要關(guān)門,偌大的館室現(xiàn)在只剩下寥寥幾人,而且多是單身男女,想想也是理所當(dāng)然,單身男女才會來書中尋覓顏如玉。情侶們在這個時間點早就準備好了房間準備著鴛鴦帳暖良宵苦短了。
臺風(fēng)過境帶來寒意,夏天竟似比秋天還冷。
但是一個人心冷了,還會在乎外界的寒嗎——同學(xué)們都說我很會裝文青,但我覺得我這個文青范兒裝得還蠻可以。
窗外是雨聲,還有蛙聲,夜半聽雨,縱然很快樂的人也會覺得凄涼蕭索。
江南多雨,也多美女。這纏綿的雨又讓我想起了許久不曾聯(lián)系的蓉蓉,我努力地想將她忘記,一場雨卻輕易地讓她回到了我的腦海里。
我忽然想出去走走。
外面下著大雨。我挺喜歡下雨天,這個世界需要好好洗洗。
我沒有打傘,因為我覺得,一個懂得享受生活享受自由的人,會懂得看雨聽雨淋雨也是一種享受,一種自由。一個真正熱愛自由的人,下雨天從來都不打傘的。即使大學(xué)城兼工業(yè)園區(qū)下的是能讓我禿頂?shù)乃嵊辍?p> 躲了一輩子的雨,雨會不會很難過?我不想讓雨難過。
上山伐竹,結(jié)竹亭在人境,也只為,聽聽那冷雨。
我在空無一人的體育場走了兩圈,慢慢走出校門,拐進了理工后花園。
情人島也空無一人,昔日情人們打滾撒歡的草坪,草葉挺直了曾被壓彎的腰桿,盡情享受上天甘霖。一坨坨狗屎被打濕打爛成了護花春泥,卻不知能否滋養(yǎng)出玫瑰?
棉花咖啡館還亮著昏暗曖昧的燈光,我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朝里一張,有些擔(dān)心會不小心看見蓉蓉跟別的男生坐在一起。里頭只有寥寥兩三對情侶還在喝咖啡,并沒有我心上人兒的倩影,我忽然就像是個去捉老婆外遇的男人,松了口氣,然而轉(zhuǎn)念卻又感到了一絲失落:也許人家是去賓館了呢?
這么想著,我失落地走出了后花園。
街道兩旁濕淋淋的梧桐樹滴著水,街燈已起,昏黃燈光從滴著水的葉間漏下,水影與光影恍惚交錯,水滴落下,似乎發(fā)出“叮咚”一聲,泛起漣漪,然后燈光淡去,淡出回憶。
樹下站著一個比我還失落萬分的中年男子,頭發(fā)胡子都很長,該有好幾個月沒有好好修剪過了,令他看起來很是蒼老滄桑。他手握一只麥克風(fēng),腳下擺只音箱與破帽,該是位流浪歌手;男人閉著雙眼,對著麥克風(fēng)吼著歌曲,在滂沱大雨之中唱得很是忘情,唱的是許巍的《家》:
擁抱著親人的時候/多希望時間停止
如今我對自己故鄉(xiāng)/像來往匆匆的過客
我在遠方/很多的歲月
時常會想起你/這一刻的情景
……
窗外天空掠過的候鳥/又讓我想起
……
你的天空/我在遠方
很多的歲月/總是會想起你
給予我的一切/你給我的
每一個夢想/在漂泊的歲月
讓我堅強!
唱完,他甩一甩長發(fā),甩去水滴,卻甩不去一臉流浪詩人的憂郁。
他滄桑的嗓音富有磁性,雖是老歌,也唱得很是動聽,加之他自我陶醉的表情,簡直比學(xué)友還德華,比杰倫還奕迅。我被他的歌聲打動,正欲上前往他的破帽里放個十塊錢聊表敬意,卻聽“嗤啦!吱——”刺耳聲響,只見男人腳邊的音箱冒出股青煙,手上的麥克也就此啞聲。
我暗暗感慨:這年頭做個流浪歌手可真是不容易??!人情冷暖不說,氣候更是炎涼。所以當(dāng)初我讓小漁帶把吉他或二胡去流浪的建議還是很明智的。
雨越下越大了,因為我全身早已濕透,且身上除了一個不裝錢的錢包別無手機之類它物,所以不必擔(dān)心身上會冒出青煙——我出來就是為了淋雨,現(xiàn)在我正可以盡情地淋。
流浪歌手似乎也跟我想得一樣,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打傘。他把還冒著青煙的音箱麥克風(fēng)一股腦兒塞在垃圾桶里,彎下腰正欲將裝了寥寥數(shù)枚錢幣的帽子拾起,忽然一個身影款款上前,將一張紙幣放在他的帽子里。
流浪歌手朝身影深深一鞠躬,捧著帽子轉(zhuǎn)身瀟灑離去。
我看向那個身影,是位姑娘,撐著一把玲瓏小傘,傘斜斜向前遮住了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半個身子,著一雙平底帆布鞋,該是位樸素的姑娘;曲線玲瓏,身材不錯。
在我們男生眼里,還好就是不好的意思;不錯就是很好的意思。
姑娘仍看著流浪歌手的背影,似乎戀戀不舍。都說女孩子喜歡大叔,看來這話一點兒都沒說錯。
流浪歌手朝我這邊走來,我迎向他,把十塊紙幣遞上去:“買瓶二鍋頭,暖暖身子?!备凰椎娜舜蚪坏?,要用不俗的方式。
我說著很有江湖味道的話,因為我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流浪歌手沖我微微一笑,真誠而無一絲雜質(zhì),那是最原始的笑,那笑里沒有面具藏不了刀。
足矣!一面之緣,半面之交。
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姑娘卻跑上前來:“給你?!彼褌氵f向流浪歌手。
這時我看清了妹子的臉,不比蓉蓉傲人般甜膩的美麗,她有著一種出塵的氣質(zhì)不凡,尤其是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仿佛荒漠中的那一泓月牙清泉。我在她的眼睛里看見我的身影,立刻情不自禁地愛上了自己,因為我不可自拔地愛著這雙眼睛。也許是燈光昏暗,許巍歌曲余音繞梁,夜空還下著雨,梧桐葉滴著水,這煽情的景,牽動了我多情的心。我想擁抱她,沒有非分之想,只是單純的擁抱。
也許從看見她喂貓的那一刻,我就想擁抱她了。
流浪歌手卻拒絕了她,他笑著說謝謝,走入黑暗,遠處雨簾張開又合上,他已在雨中行遠。
姑娘輕嘆一聲,側(cè)身抬頭才發(fā)現(xiàn)有個帥氣仿佛彥祖的小伙子在看她,禮貌性地抿嘴一笑,問:“沒帶傘?”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