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嘛,慣例的是聚在一起吃個飯,賞個月,吃吃點心,喝喝茶,有本事的就即興作詩一首,身為典型商人的佟蒼擎腦子都長在了算計上,這作詩什么的還真的不是他的強項,這點倒是讓宋思雨狠狠的嘲笑了他一番。
“你能耐,那你上?!?p> 不想跟她計較的佟蒼擎從盒子里夾起一塊點心擱在了嘴里,或許是照顧不愛吃甜的他,他面前的這些點心都只有微微的甜味,和她那邊蜜罐里泡出來的簡直天差地別。
月盛齋的點心真是不錯,再加上挑選得當,即使不愛吃點心的他也都忍不住的吃了好幾塊,看來這丫頭在某些方面還是有點本事的。
“哼,我上就我上。”
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歷史,現(xiàn)在她所處的這個朝代是根本沒聽過的南朝,那些名人大家她旁敲側擊過也沒人知道,那這唐詩宋詞還不隨便她來,反正這詩詞的庫存量估計沒有人能多過她,而這賞月嘛,怎么能不提到東坡大大的水調歌頭呢,那簡直是不要太應景才好。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p> 此詞一出,讓一開始就抱著看笑話心態(tài)的佟蒼擎都愣了,管家把那幅畫像給他的時候他還以為是管家騙自己的,那上面娟秀的字體哪像是她平日里的字體,那幾乎栩栩如生的繪畫功底一點都不像她平日里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浮躁不安,而當宋思雨真的當著他的面吟出這首詞的時候他真的愣住了。
那樣順暢的遣詞造句,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低吟出聲,一點都不像是現(xiàn)作出來的,倒像是早就準備好的,想明白這點,佟蒼擎放下了筷子,認真的看著面前正一臉得意洋洋樣子的宋思雨,沉吟出聲。
“夫人好本事,不過為夫沒有盡興,可否為為夫再做一首,權當是再送為夫一件生辰賀禮?!?p>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的攥緊,難道他真的看走眼了?不可能,他縱橫商場這么多年,沒道理的。
本來以為一首就能鎮(zhèn)住場子的宋思雨剛打算表示一下這都是小意思,姐們隨便玩玩就很厲害的,結果佟蒼擎來這么一出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她臉上的得意和錯愕都混在了一起,佟蒼擎訕笑一聲,又拿起了筷子。
他就知道。
他如果不訕笑那一聲或許宋思雨還不會介意,就這短短的嘲笑讓宋思雨一下子惱了,好啊,他不是想聽嗎?她還正好有一首,正是合適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的,倒是也讓他聽聽自己的苦惱,免得他以為自己一天到晚除了吃就只剩下睡了。
“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p> 本就一首很孤獨的詩詞經過她的口中緩緩吟出,不知道是因為那獨向隅讓她想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境況還是因為已經離開原來的世界這么久了,還是因為頭頂的月亮即使在這不認識的世界依舊那么圓滿,總之她心底一直壓抑著的那股思念一下子席卷著她的全身。
她的父母啊,她的摯友啊,曾經她最愛的那些人們啊,你們都還過得好嗎?我來到了這個世界,原來的世界的我是已經死了還是只是和我互換了靈魂而已呢?如果是互換了靈魂,那父母該如何面對陡然變化的自己,那如果是死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那脆弱的雙親將痛苦到何等的地步。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的紅了眼,眼淚也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她抬手擦眼淚的動作驚動了因為她剛才接著吟出的這首詩詞而震驚的佟蒼擎,看著她擦淚的姿勢,和那渾身散發(fā)出來的孤寂感,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有些心疼。
去他娘的生疑,去他娘的震驚,他現(xiàn)在只是想要好好的抱住眼前的人,哄得她不要再哭泣了,那樣只會讓他的心跟著一陣陣的抽疼。
“好了,別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能感受到她詩詞里的那種孤獨感,他一直不敢問出那句話來。
你想家嗎?
想吧,或許是想吧,應該是想的吧,否則她也不會在清醒過來后的那一個月的時間里瘋狂的想要逃出府去。什么外面的花花世界太美麗,她還沒來得及看,那都是借口,那不過是她想要逃走的借口而已,她嘗試了一個月,而他也阻止了一個月,他曾經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xù)一輩子,可是沒想到一個月以后的某一天她突然變乖了,也不再想方設法的裝病不見人了,開始慢慢的接受了他為她安排的生活,當然先生什么的她依舊用實際行動在表明她真的不需要,可她最起碼比才來的時候愛笑了,人也開朗了許多。這都幾個月下來了,他以為她已經放棄了,可是沒想到自己無心的賭氣居然又勾起了她痛苦的回憶。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應該就是和自己的血肉摯親分離吧,自己從小就嘗試過那樣的痛苦,又怎會不能理解她呢,更何況她一看就是從小被嬌慣到大的掌中明珠,和那時的自己完全的不一樣,只怕她的痛苦會比那時的自己來得更濃烈一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時候的他身邊沒有任何人,而現(xiàn)在她的身邊至少還有他,不是嗎?所以別再哭了,真的,別再哭了。
蜷在佟蒼擎的懷里,宋思雨低低的哭泣著,兩人之間相處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一刻的寧靜。
他緩緩的拍著她的背,目光不知道落在遠處的何方,而她只是靜靜的蜷在他的懷里,只能從那偶爾聳動的肩膀看出來她還在哭泣,兩人幾乎沒有別的交流。
這一刻是值得紀念的,也是日后佟蒼擎將宋思雨逼到那種地步她依舊能念他一個好,給他留下回轉余地的原因。
中秋過后,佟蒼擎開始了慣例的忙碌,不同的是他不再像往常一樣張羅著安排宋思雨學這學那的,也不再禁止她出門,甚至把方文方武從此就安排在了她的身邊,作為她的專職保護人員,只要他倆在身邊,她隨時都可以不經過他的允許出門。
去哪里?做什么?他從來不過問,只是讓管家留意她身上的銀兩是否夠用,此外再無過多的過問一句。
而宋思雨自中秋以后在房里悶了三天才出來,對于佟福傳達的那些安排她沒有表示任何的異議,甚至那一堆堆的往自己書房送的上好的文房墨寶們她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倒是把佟蒼擎放她出府的自由運用得相當的得當,這不,今天沒事兒,她就又帶著青青和方文方武出門了。
看著飯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孤單的用著午膳,佟蒼擎最終還是決定收回自己無節(jié)制的放縱,把出府的時間給她定好每五天一次,這樣倒也不至于讓自己連著半個月都對著空氣用午膳。
說好的自由浪蕩了沒幾天就被限定了,宋思雨不是沒鬧過,不過跟以前比起來她已經很滿足了,而且現(xiàn)在她又找到了新的動力,那就是設計服裝。
以前出府的次數少,她見識得也就比較少,這府里的丫鬟小廝什么的穿著設計雖然她看著別扭但是好歹顏色搭配什么的還是不錯的,甚至會根據季節(jié)的變換改變丫鬟們的服飾顏色。
可自打上次中秋節(jié)出門之前在城里逛蕩了一圈以后她就發(fā)現(xiàn)真的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個朝代的人真的穿著也太古板了吧!就算是現(xiàn)代設計感最次的漢服店里面隨便挑一件都能完勝這些人所有好吧!
還有那些大戶夫人小姐們佩戴的首飾,那都叫個什么玩意兒,不僅樣式單一,甚至連材質也很單一,說好的歷史上的冠絕古今的設計呢?說好的掐絲鑲嵌什么的都哪里去了啊!她都懷疑是不是那些所謂的古墓出土的飾品都是各家的博物館自己搞的噱頭?。?!
或許是跟佟蒼擎在一起久了,不善經商的她居然也心底升起了做生意的念頭,不過好歹對自己有多少斤兩還比較清楚的她沒有沖動,而是選擇請教下老師,評估下市場風險先。
“你說,我要是開個首飾鋪子怎么樣?”
正在吃飯的宋思雨突然放下了筷子,無比真誠的看著眼前正在往她碗里夾菜的佟蒼擎,后者僅僅只是抬了下眉毛,連眼神都舍不得多給一個給她,就又低頭吃飯去了。
“我說,我要當老板?!?p> “你已經是老板了,先管好你的佟府先。”
還以為她消停了兩月能琢磨出什么事情來呢,感情屁都不懂的她居然大膽的想要涉足商業(yè),她是真覺得自己本事了是吧,有空先當好她的佟府夫人好吧。
“我不是說笑的!”
他的態(tài)度讓宋思雨有些生氣,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居然在他面前如此的沒有存在感。
“我也不是在說笑的?!?p> 佟蒼擎一本正經的看著她,眼中絲毫沒有玩笑的意味,知道他不是在騙自己,宋思雨更是氣餒。
“為什么?!”
她還是不甘心的問到,筷子戳在面前的碗里,把里面的焦溜豆腐戳得稀巴爛,看見她這樣,佟蒼擎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給她個交代,她又得蹲自己窩里慪半天,別看他一向不過問,但是對于她的情況,他一直都了若指掌。
“你真的想知道?”
他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她有了從商的興趣,他只知道這肯定和自己最近縱容她自由出門有關系,一邊盤算著要不要把次數再限制得更少一些,一邊正打算跟她解釋從商的艱辛,正在琢磨該從哪里開始說起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順子的話來。
“她不是普通人?!?p> 如果她真的如順子所說不是普通人,那么她想要當的會是從事什么交易的商人呢?
他突然來了興趣。
“你要是能告訴我為什么你想要從商,還有打算做什么,如果可行的話我會考慮教你怎么當老板?!?p> 他的態(tài)度很誠懇,讓宋思雨一下子就相信了他,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她把心頭的那些想法通通跟他說了一遍,本以為那些點子多少他會認同一些的,誰知道在聽完她的陳述以后,佟蒼擎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居然全盤否決了。
“為什么?!”
如果說剛才宋思雨還只是在生氣他都不愿意聽自己把話說完,那么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就像是猴一樣,被人耍了個徹徹底底,自己的創(chuàng)意全被他聽了去,而他最后居然告訴自己不可以,我去你奶奶腿兒的不可以!
知道她又要急,佟蒼擎把手里筷子往桌上一放,十指交叉,已經瘦得有些棱角的下巴往手指上面一擱,也不說什么,就是靜靜地看著她。
剛開始宋思雨還氣得跟只河豚似的,不僅臉頰鼓得高高的,連小臉都漲得有些發(fā)紅,感覺隨時往她身上扔點什么東西都能被她的怒火給點燃了。
佟蒼擎不說話,他在等待,等待她冷靜下來的那一刻,他對付女人的經歷算不上太多,但是這女人和對手對于他而言沒什么區(qū)別,對方越是著急上火的時候你越是需要冷靜,等到對方都把火瀉得差不多了,你再開口,通常效果會是平常的兩倍。
理論上這個事情照他這么處理是沒問題的,可是他還是低估了一個問題,就是這女人和商場上的對手是有這本質上的區(qū)別的,比如你可以看著對手愛死死去,而你卻不能看著自己的女人去死,哪怕你們倆只能算是名義上的夫妻,你也是不敢不管她死活的,畢竟朝廷那邊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放任夫妻其中一方尋死而不加勸阻,按當朝律例,最重可判沒死的另一方以命抵命,別看他是當朝首富,和律例比起來,他還是寧愿好好的活著,那么結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宋思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時候他只能選擇退讓一步。
“你可以先從看賬本開始學起,其它的……以后再說?!?p> 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本以為枯燥的賬本會讓她看上幾頁就跑一邊玩兒去了,沒想到她居然越看越起勁,甚至有些恨不得把所有賬目都過一遍的意思。他還就不信了,那小丫頭居然會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