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是佟蒼擎最忙的日子,他得北上看看店鋪今年換季貨物的情況,還得和王城那些達官貴人們走動走動,他這樣的人就算是在商場上只手遮天,也不得不定時去討好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吏們,宋思雨樂得他不在,每日的不是跟芷蘭研究研究刺繡的花樣,就是跑到佟蒼擎的書房外面去賞賞那已經(jīng)開敗的荷花。
今年不知道是天氣炎熱的原因哈市什么,本應(yīng)凋零的荷花這時候居然還能依稀看見幾朵,要不是呆在那西跨院里太悶了,她還真的不想出門來,整個府邸也就這一池的荷花還算得她意了。
癱在涼亭里的美人靠上,宋思雨沒有任何形象可言的把自己掛在欄桿上,一雙腳丫子光著一晃一晃的踢著腳下的湖水,只有這樣才能消解她心頭因為末伏帶來的暑熱。
芷蘭去取新鮮的桂圓和果脯去了,方文跟著一起去的,方武卻被留了下來,守著宋思雨。
自打上次許如甄來西跨院第一次送了點心以后,四人就默契的盡量不單獨行動,畢竟現(xiàn)在是佟蒼擎不在的非常時期,誰都不能保證許如甄會不會趁著這段時間對西跨院動心思,要知道她可是西跨院在這府里最大的敵人,各人也都知道其中利害,也都摒棄以往之間的那點嫌隙,難得的一致團結(jié)。
“好無聊啊?!?p> 宋思雨看著眼前的一池湖水,碧綠的荷葉蔓延至天際目所能及之地,開始的時候看著還賞心悅目,這看久了還是會覺得厭煩的。
“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
方武也算是保持了史上最大的耐心陪著她了,要知道擱以前,他寧愿跟著芷蘭去走上一趟都不會愿意呆在這里陪著她了,這也算是兩人關(guān)系進步的一種表現(xiàn)吧。
“可是回來還是很無聊啊。”
沒了佟蒼擎在,東苑的那位也不作妖,這日子天天的就剩下自己一個人瞎鬧騰,真的是很沒意思的。
“那你想咋滴?!?p> 方武的語氣聽著不善,像是壓抑著怒火一般,宋思雨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能胡鬧的時候了,對于他的語氣不善也只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唉~”
趴在欄桿上,無聊的蕩著腳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踢著腳下的荷葉,時不時的帶起一點水花,以前她還沒覺得日子這么無聊,為什么偏偏看什么都覺得特沒意思啊。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方武警覺的回頭,當(dāng)看到來人是芷蘭和方文之后,立刻放松了警戒,站到了一邊。
宋思雨也聽到腳步聲了,既然方武沒說話,那肯定是芷蘭他們回來了,她頭也不回的就伸出了手,芷蘭笑了笑,把手里的托盤放到美人靠上,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仔細(xì)的剝了一顆桂圓,摘掉了里面的核,這才遞到了她的手上。
“桂圓上火,少吃點可以,多吃還是別了?!?p> 如果不是她最近又氣虛得緊,芷蘭是斷不會讓她碰桂圓的,還好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倒是難得的乖巧聽話,沒有在吃的上面跟芷蘭杠太多。
把桂圓扔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讓她垮著的小臉終于有了一些生氣,這日子啊就是這么難,吃點什么東西還得篩選過去篩選過來的,真不知道別人都是怎么過來的,反正她是快瘋了。
“果脯也少吃點。”
芷蘭一邊剝著桂圓,一邊看見她沖著托盤里的果脯伸出了手,輕聲提醒著她。
“好。”
宋思雨無奈的回答到,猶豫了一下,拿了一塊小的擱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果脯和甜似糖的桂圓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味道,不知道為什么她反而覺得這酸酸甜甜的果脯更好吃一點,明明她以前是不怎么喜歡酸味的。
“佟蒼擎走了有多久了?”
她這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還真的很少去算日子,芷蘭倒是記得清楚。
“已經(jīng)二十五日了,我剛才聽管家的意思,可能月底就能回來?!?p> “月底哦?!?p> 宋思雨在心底盤算了一下,現(xiàn)在才月初,那就是還有小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回得來,一想到這她就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唉~~”
芷蘭看她百無聊賴的樣子,本想開口開解她一下,身邊站著的方文突然轉(zhuǎn)頭看向回廊的盡頭,芷蘭沒說話,而是用眼神詢問著方文,方文仔細(xì)的看了看,吐出兩個字來。
“東苑?!?p> 芷蘭立馬貼在宋思雨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表小姐來了。”宋思雨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其實在芷蘭貼過來之前,宋思雨就已經(jīng)聽見了方文說的話,她的耳力現(xiàn)在和方文他們幾乎不相上下,只是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所以大家都還不知道她其實已經(jīng)有了一些基本的武功功底。
宋思雨依舊趴在欄桿上,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芷蘭倒是仔仔細(xì)細(xì)的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拿起擱在美人靠上的扇子,沖著宋思雨輕輕的搖動著扇子,一行人就等著許如甄過來了。
遠遠的還沒走到?jīng)鐾ぶ?,雯佩就大聲的咳嗽了一聲,本意是示意一下涼亭里的人,她們來了,該過來迎接一下了,最起碼宋思雨也該把頭轉(zhuǎn)過來了,誰知道她咳嗽得那么大聲,涼亭里的四人還是該看荷葉的看荷葉,該打扇的打扇,該警覺著周圍環(huán)境的警覺著周圍環(huán)境,唯獨就是沒有人舍得挪個目光看向這邊一眼,這讓許如甄臉上本來掛著的淺淺笑意僵硬在了臉上。
她一個眼神沖著雯佩甩了過去,眼中的兇狠之意讓雯佩瑟縮著身體,趕緊拔高了腔調(diào)沖著涼亭里就是一嗓子。
“夫人到!”
宋思雨動了動耳朵,知道她這聲是喊給誰聽的,本來也是不打算轉(zhuǎn)過去看著那礙眼的玩意兒給自己添堵的,可是人家都送上門來了,打死她也得看看這回她又要作什么妖了不是,在雯佩正打算吆喝第二遍的時候,宋思雨故意提高聲音,長長的嘆了口氣。
“唉~~”
那聲調(diào)和雯佩的聲調(diào)那是不相上下,這讓雯佩都已經(jīng)張開的嘴不得不又閉上了。
長長的嘆完了那口氣,宋思雨才抖了抖腳丫上的水珠,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涼亭外的許如甄和雯佩,當(dāng)看見她一身厚重的襦裙的時候,宋思雨撇了撇嘴,感到燥熱無比。
也就只有她才能這么熱的天還捂得這么嚴(yán)實,甚至連個打扇的丫頭都不帶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保持住臉上不掛汗珠的,最主要她居然還能堅持一臉優(yōu)雅的模樣,如果不是自己都快熱成狗了,宋思雨還真的以為現(xiàn)在正是煙雨江南的時節(jié)呢。
只瞥了一眼,宋思雨又接著看荷花池,相比之下,還是這大自然的純潔之物比那被扭曲了的俏臉要好看得多。
“放肆!正房夫人來了,你這妾侍還不快行禮迎接!”
她的散懶勁兒許如崢倒是沒發(fā)話,一旁的雯佩倒是先出聲了,可惜換來的只是宋思雨的一個掃眼兒,接茬回去看荷花。
“你!”
丫鬟意欲上前,宋思雨倒是開口了。
“妾不妾侍的倒是無所謂,最主要佟家當(dāng)家現(xiàn)在睡在誰的床上。”
舊時的姑娘哪兒聽過這么露骨的話,當(dāng)下,許如崢俏臉兒紅了個通透,一旁的雯佩也是面目紅霞漫飛,涼亭里估計除了她也就一旁一直跟著自己的芷蘭和方文方武兩兄弟還能保持點兒鎮(zhèn)定樣兒了。
“雯佩!”
聰明如許如崢當(dāng)然知道,自己跟宋思雨在這種事兒上是討不到便宜的,畢竟哪怕佟蒼擎給了她正房的名份她卻從來沒有和佟蒼擎有過任何的親密接觸,甚至整個府里上下的人都知道只有西跨院的這位才是佟蒼擎心尖尖上的人,只要她開口,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佟蒼擎都是能給她想辦法摘下來的。
其實依著宋思雨以前的性子也是不大愿意跟她糾纏的,畢竟這玩意兒看著就鬧心,再加上她親親可愛已經(jīng)上了天堂見了佛祖的姥爺一直教導(dǎo)她,為人要和善,要謙讓,她也一直是這樣做的,可這許如甄就像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見好就收似的,她越是不搭理她,她反而是越要趕著勁兒的往她跟前湊,本來她最近就悶得心煩,這下她送上門來,她怎么可能不好好的借著這機會消遣一下,否則都對不起她在佟府惡霸的頭銜。
“方文啊,下次出門的時候記得翻翻黃歷,免得不小心遇到一些不干凈的東西?!?p> 有了佟蒼擎的寵愛,以前那個飛揚跋扈,愛誰誰的宋思雨又回來了,整個佟府都知道她是惹不得的,哪怕現(xiàn)在佟蒼擎不在,她也相信方文方武是能保護好自己的,更何況她還有張王牌呢,怕她?呵呵。
“看日子不是我的事?!?p> 方文直視著前方冷聲說到,眼角瞟了宋思雨一眼,看她臉上一貫的壞笑,心底嘆了口氣,又接著說到。
“下回我去買本好的黃歷回來得了?!?p> “切~~你那意思就是府里的黃歷不好咯?”
宋思雨笑著看著他,焉壞焉壞的樣子看得方文就想捏住她好不容易長了些的臉頰,問問她的小良心難道不會痛嘛,不過這種事情也就是想想而已,真動手他怕自己沒那個命。
“應(yīng)該是不準(zhǔn)吧,畢竟今天的黃歷沒有說不宜出行?!?p> 他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著,鬼知道今天黃歷到底寫的是啥,反正這時候跟著她的節(jié)奏走就對了。
他的回答成功的讓宋思雨大笑了起來,也不玩水了,把腳丫子上的水抖了抖就收回了欄桿里,然后轉(zhuǎn)過身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看著許如甄。
方文方武見她轉(zhuǎn)過身來,立刻紛紛轉(zhuǎn)過身去,不讓視線在她光不溜秋的腳丫子上停留片刻,免得到時候又給有心人留下話柄。
芷蘭見她轉(zhuǎn)過來了,趕緊拿起一旁的布巾來幫她擦擦腳上的水漬,然后給她套上了足衣,倒是沒有忙著幫她把繡鞋給穿上,做完這一切,她又起身站在一旁搖扇子去了,宋思雨在足衣之下動著腳丫子,雖然上面的水都擦干凈了,但是還是有點潤潤的不太舒服。
許如甄看見她如此模樣,臉色有些微變,旁邊的雯佩搶先一步發(fā)難了。
“身為女子怎可輕易的讓他人看見自己的身體,你這是對老爺?shù)牟回?!?p> “哦?”
宋思雨抬眉看著眼前的雯佩,不知道為什么這主人還沒開口,狗先叫喚了,不過仔細(xì)想想這狗養(yǎng)著不就是為了看主人臉色的嘛,當(dāng)即也就明了了,她不回避,反而把只穿著足衣的腳抬起來沖著雯佩揚了揚,那尺寸嚇得雯佩臉都白了。
宋思雨以前還不知道這里的大戶人家有纏足的習(xí)慣,也是在和佟蒼擎一道出門會客的時候見過別家的夫人才知道的,她當(dāng)時就問了佟蒼擎為什么不讓她纏足,佟蒼擎卻只是摸著她的頭笑了笑,調(diào)笑她“如果纏了,你還怎么爬樹了?”至此她就沒有再糾結(jié)過腳丫子的問題,沒想到今日雯佩又提起了,不如就讓她知道知道,她這侍妾到底在佟蒼擎心底是個什么地位。
“你不知道嗎?只要我愿意,佟蒼擎什么都會應(yīng)我的?!?p> 那滿滿的驕傲,就像是跟人炫耀佟蒼擎對她的寵愛一般自豪,雖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可是當(dāng)她真的親口說出來的時候,許如甄還是臉色發(fā)白。
宋思雨知道這事對她的沖擊有多大,要知道這時代的女人為了和那些后院女人爭寵,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纏足也成了一種婦人間的比拼,拼的就是那立則亭亭,行則窈窕的身姿,為了這許如甄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受了多少苦,而在宋思雨這里居然什么都不需要,她怎么可能忍得下,當(dāng)即就白了臉。
宋思雨見許如甄正準(zhǔn)備張嘴說話,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腳踩在繡鞋里,腳趾一鉤,把繡鞋鉤在了腳尖上,然后一盤腿,手指在鞋后跟一勾,自己就把繡鞋給套上了。
“別說了,我現(xiàn)在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真是天氣越熱越見不得賤人,真是越看越熱,她還不如回家享受下冰釜的涼爽得了。
聽到她這話,方文方武立馬轉(zhuǎn)過身來,在她走出去之后緊緊的跟在了她和芷蘭的身后。
無視許如甄氣白的臉,宋思雨昂著頭,挺著胸,雄赳赳氣昂昂的離開了,在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還挑釁的故意嗤笑出聲,在許如甄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時就踩著驕傲的步伐離開了。
許如甄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氣得手都攥緊了,指甲刺得掌心生疼,直到宋思雨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她才轉(zhuǎn)過身來,一巴掌甩在了雯佩的臉上。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