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長老協(xié)商過后,再回到正殿,醫(yī)者正為阿溪把著脈,眉頭緊鎖著。
長老上前,與那醫(yī)者低聲說了些什么,那醫(yī)者提著藥箱快步朝著殿外走去。似乎有了治愈阿溪的法子。
長老召集大臣至偏殿,安排好了族中大小事宜,然后便屏退了眾人,良久,這偌大的殿內(nèi)只余我,長老,阿溪的貼身侍衛(wèi)與躺在黑石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阿溪。
”疾風,好好照顧王上,若有急事,速速召我?!?p> 他半鞠著身子,老態(tài)龍鐘盡是關(guān)懷之意,那雙漆黑的眼眸盡是惆悵。
侍衛(wèi)入門將長老扶了出去,關(guān)上殿內(nèi)的大門,空蕩蕩的寢宮偶爾傳來陣陣微弱的抽泣聲,我吸了吸鼻子,只覺得眼角發(fā)酸,眼淚卻是都控制不住,慢慢溢出眼眶,劃過眼角低落至鼻尖,然后滴在阿溪的掌心,匯成一顆小小的水珠。
”阿溪,你快快醒來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我想你在我身邊,我想你陪著我,我想你一直都陪著我,阿溪……你不要睡覺了,你最近老在偷懶,一點都不像一個王上……“
”我不像,誰像……“
我對上那雙湛藍色的眼眸,還是那般清澈溫暖,只是臉色……越發(fā)透明,像是將要被陽光所蒸發(fā)掉的水珠一般。
我好怕這是一場夢,我忽然發(fā)現(xiàn)……
我好怕阿溪會不在這個世界……
我已經(jīng)習慣了阿溪對我的好,對我的深情,對我的縱然……
不知何時起,我發(fā)現(xiàn)我有些離不開他……
”阿溪……“我投入他的懷中,將他緊緊擁進,我怕他真的會像水珠一般蒸發(fā)掉,我也好怕他會一直不醒,我更怕他會消失不見。
我就想這樣緊緊擁著他,就好……
那些我已經(jīng)記不清的前塵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傻城兒……“他伸手憐惜的撫上我頭肩的秀發(fā),他有些無力地靠在我的肩頭,在我的耳畔溫柔地喊著我的名字。
“阿溪,你所擔心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擔心,也請你相信我,我會一直一直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守護這里的一切,保護你的子民,我不想你再一個人為我承擔那么多……”
阿溪雙手緊握著我的肩頭,眼眸緊緊的盯著我的臉。
那種眼神里,有我未曾見過的傷痛與憂愁……
“你想起來了……”
他忽然有些無助,望著我的眼神盛滿了哀求與不舍,還有很多我看不清的情愫,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在乎,對我的深情。
我似乎也從他的眼中看出,他并不希望我想起過去的種種。
“過去的一切,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阿溪,請你都相信我以后無論我是否恢復(fù)記憶,我都不會離開你,現(xiàn)今,我想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同你一起守護幻靈一族平安?!?p> 我認真的看著他,向他保證,同他許諾。
那一刻,我覺得我一定會做到,也一定能做到。
“我相信你,只是……城兒……你當真會一直在我的身邊?”
“我會的?!?p> 似是有了我的承諾,阿溪醒來沒有多久便又睡了過去,長老帶著醫(yī)者在次前來,醫(yī)者說,阿溪傷了心脈且失了魂魄,除非找到丟失的三魂一魄阿溪才有可能徹底恢復(fù),或是人族至陰至陽的鮮血也可短暫護住阿溪日益衰弱的心脈,可這世間哪有至陰至陽的血?
那位長老告訴我,世間本無至陰至陽的血,卻陰差陽錯之下,有一人擁有了這種血液,他凌駕于生死之上,有來自陰間的至陰之血,也有人族君王一族至陽之血。
無論如何躲避,命運的雙手,還是將我?guī)Щ卦ǖ纳壽E。
我與他,剪不斷。
我守在阿溪的身側(cè)足足三日,三日內(nèi)阿溪自始至終都未曾醒來,往日那張俊逸的容顏,越發(fā)透明。
第四日,東邊的太陽升起,光慢慢灑在殿內(nèi)整潔透明的玉石上,光的點綴下殿內(nèi)熠熠生輝,阿溪的身體似乎都要白的看不清了,我將阿溪的手握緊,他手指間的溫度,很冷很冷,我握著他的手輕輕的磨蹭著我的臉龐,我想,我也改為阿溪做些什么了。
“阿溪……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遵守和你的約定了,不過我一定會替你守護好你的子民,只是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是相信我,我一定……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待我回來之時,你可要恢復(fù)的像以前那般,風神俊朗,君臨天下……阿溪……對不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離開我…………”
情不知所起,淚落而無聲。
我不知曉我對阿溪的眷戀是否也因著喜歡……
只是我發(fā)現(xiàn)我不想離開他……
也很眷戀于他。
待到日上三桿,長老打開了幻靈族的結(jié)界,天空瞬間飄起了白雪,僅片刻整個幻靈族都被白雪所籠罩,空氣的溫度也越發(fā)冰涼,雪結(jié)成冰,陽光透過漫天白雪,耀晃了我的眼。
我又替阿溪捻了捻厚實的被褥,才算放心。
“疾風,好好照顧阿溪?!?p> 殿外號角清脆的聲響,旗鼓震耳的敲打聲,馬蹄急促的前進聲,我知道,那位人族君主已經(jīng)入了城,過一會他會出現(xiàn)在大殿上,然后獻上他那至陰至陽的鮮血,我的阿溪也就有救了。
至于那丟失的三魂一魄,我定會想法子,從那個世界替阿溪找回。
我要阿溪,恢復(fù)如初。
約莫過了半炷香,簡單的梳洗過后,侍女替我換了一條絹紗琉璃繡金鳳的長裙,梳了個百合髻,我隨著她們打扮,看著鏡中的自己,恍若隔世。
鏡中的女子,皮膚白皙如雪,吹彈可破,眉黛如畫,眼若星辰,琥珀色的眸子閃著琉璃般的光彩,那雙唇不點而赤,清冷的氣質(zhì)讓這張原本明艷傾城的臉顯得不食人間煙火。
這副容貌,熟悉又陌生。
也不知那位人族君主,是否只是愛了我這張好看的皮囊。
在侍女的簇擁下,我來到上陽殿。
這里,平日里是阿溪與眾臣商議軍事的大殿,而我也是第一次來。
幻靈族的眾人身著銀色的服飾,位于大殿的兩側(cè),為首的是那位白發(fā)蒼蒼的長老,他扶著拐杖,半垂著腦袋,那雙漆黑的眼眸緊隨著我的身影,似擔心我再生變故。
”姑娘,多謝?!?p> 我對上他那雙漆黑的眼眸,犀利而又深邃。
“長老言重了,我所作的僅僅只是,為了阿溪?!?p> 他給我的感覺,始終都很壓抑,尤其他那雙漆黑的眼眸,似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人族君主到!”
聲音還未落地,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現(xiàn)的我眼前,我還反應(yīng)過來,我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像林間山泉一般,清澈冷冽的自然的氣息,甚是好聞,又有些熟悉。
“夭夭……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將我擁的緊緊的,似要將我嵌入他的血肉之中,這個懷抱不似阿溪的清冷與溫暖,他帶著滿腔的熱枕與炙熱的深情,將我緊緊包圍,叫我無法拒絕。
“你……放開我!”
我掙扎著,卻如何也掙扎不出他的懷抱。
聽出我聲音中的不悅,他松開了我,我終于看清了這個懷抱的主人,他有一雙赤紅的瞳孔,猩紅的眼眸深處,似是煉獄,在那深處滿了魑魅魍魎。
長眉如柳,身如玉樹,他周身散發(fā)著瘆人的煞氣,陰森可怖,那張精致如玉雕般的面容,因著那雙赤瞳,有些面目可憎,令人望而生畏。
“夭夭……你不記得我了嗎?”
那一聲夭夭,我恍如夢境,這張臉曾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無數(shù)次……
一聲聲一次次在呼喚著我……
可我,卻一點都想不起來,關(guān)于他,關(guān)于我。
“君上,還請自重,小女白錦城見過人族君上?!蔽页⑽⒏I?,他順勢摟住我的腰,而又很快的松開了環(huán)在我腰間的手。
“白錦城,倒是好久未曾聽到你的本名了?!?p> 他邪魅的臉上綻放處一抹詭異的笑容,猩紅的瞳孔微微發(fā)緊,望著我的眼眸透著炙熱的溫度,似要將我燃燒,將我緊緊包圍。
“夭夭,既然是他救了你,要些寡人的血救他又有何妨,就當寡人替你還了他的恩情,寡人可不想虧欠于他?!?p> “夭夭,我來帶你回家了?!?p> 他說著便要牽起我的手,不知為何,我下意識躲過了他的觸碰。
他眉頭輕蹙,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轉(zhuǎn)而摟住我的肩,將我緊緊護住,他與我貼的很緊,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
“夭夭,別怕,有我在?!?p> 他將我護在麾下,低首溫柔地同我說道。
那雙妖冶的赤瞳里滿了愛與笑,與他鬼魅煞人的氣質(zhì)毫不相符,可他卻不在乎眾人驚詫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牽著我的手,像是在昭告眾人,我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長老帶著我與北冥殤走至阿溪的寢殿,醫(yī)者取來刀子與玉碗放于北冥殤前,他舉著明晃晃的刀子,轉(zhuǎn)頭看著我,朝我遞來一抹笑容,鋒利的刀子劃破他的肌膚,鮮紅的血液從他攥緊的拳頭中流出,一點一滴,血腥的氣味滿了整個大殿,血滴聲清澈入耳。
這個霸道的男人,握住我的左手自打見面便在沒有松開過。
血液的腥甜映入我的眼眸,將我?guī)Щ啬莻€夢……
在夢境之中,我看到的有少年時的他,還有成年后他,只是有一幕,他赤紅色的瞳孔似那個世界的河,洶涌澎湃的魑魅魍魎張牙舞爪,張著血盆大口,似要將世間一切的生靈盡數(shù)毀滅,鋒利的刀光刺痛了我的眼,我望著他舉著刀對著跪在他身下的女子,下一刻,那把短刃便沒入了女子的胸膛……
夢中的他,眼眸如那鬼魅,會食人血的惡魔。
可是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眸包含著溫暖,如櫻空之血,絢爛繽紛。
我有些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白靈溪,夭夭再也不欠你什么了?!?p> 他起身,對著躺在石床上的阿溪言辭冷冷的說道,而后,他溫柔的看著我,握著我左手的力道又緊了幾分,像是要讓我的心思回到他的身上。
“夭夭,我們走。”
他眉眼間盡是得意而又驕傲的笑意,我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阿溪的身上,我望著醫(yī)者將玉碗中的鮮血喂入阿溪的嘴角,那張白的幾近透明的臉有了些許變化,阿溪的眉頭微微一蹙,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滑落,殘留在唇邊。
那張棱角分明的俊容似又削瘦了不少,阿溪為我付出了太多。
而我如今能做的便是替他護住幻靈一族。
醫(yī)者喂完后又替阿溪診脈,那張緊繃的臉上總算放松了下來,我知道,阿溪的命算是保住了。
“你……很在乎白靈溪嗎?”
他的語氣很冷,比起這漫天白雪所帶來的冰冷還要寒上幾分,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緊,幾乎要將我捏碎一般,我吃痛的喊出聲。
“痛……”
“不許你看他!”
北冥殤陰沉著臉,半警告半命令地對我說道,而后不由分說地拎著我出了阿溪的寢宮,我在他的手中宛如螻蟻一般,毫無反抗的能力,也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
他將飛身將我?guī)У揭惶幤У膶m殿,待我反應(yīng)過來,我已躺在床榻之上,他躺在我的身側(cè),我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他竟給我點了穴道。
“夭夭,你可有話要問我說?!?p> 我看不清他此時的臉,不知為何,他此時的語氣中滿了悲傷。
“夭夭,你忘了我是不是。”
他問我,卻又自己回答了。
“夭夭,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夭夭……我是不是來晚了……夭夭,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你了……”他仰著頭,說了會便不再言語,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屋頂上的水晶,那枚水晶似要持續(xù)吸引他的目光,稀疏的陽光下它熠熠生輝熱情的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北冥殤,他好像知道很多……
就連我失憶都知道……
可既然知曉我忘記了過去,又為何待我這般特別。
難怪,我與他的相處中,總是他在說話,他是在逃避那個現(xiàn)實嗎?
“北冥殤,謝謝你?!?p> 謝謝你,救了阿溪。
謝謝你,對我的好。
謝謝你,曾愛過我。
………………
“別的,沒了嗎?”
他強忍著內(nèi)心無限的傷痛,言語里略帶了些許哀求。
我仰著頭,感受著內(nèi)心的空洞與那股莫名的哀傷,不知為何,那股情愫像是沖垮了河堤,波濤洶涌,源源不斷朝我襲來,連帶著北冥殤的傷痛將我緊緊圍繞,那種心碎的失魂,痛徹心扉。
淚,悄然無聲的滑落。
“北冥殤,我曾愛過你嗎?”
若是沒有,我的心怎會因著他的傷痛會那么痛。
“也許,曾經(jīng)愛過吧!”
“白錦城,你是否愿意跟我回去,去找回那些曾經(jīng)屬于你和我的回憶……”
他欲言又止,生怕說多了,我便會換了心思。
我轉(zhuǎn)頭看向他,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著我。
三寸經(jīng)生,莫過如煙,四眸相對,唯諾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