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稻擰起了眉頭,他不想就這個話題再和胡宗憲扯下去了,他沒那么多閑情。
“胡汝貞,我只問你一句,你幫,還是不幫我!”
胡宗憲嘆了一口氣:“幫?你叫我怎么幫?你來浙江之前,裕王爺或者說徐閣老、高拱他們跟你說過浙江的情況嗎?”
李子稻聽到胡宗憲說不幫忙,想要發(fā)火,可聽完了胡宗憲后面的話,他一下子就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眉頭再次緊鎖了起來。
胡宗憲一看李子稻的樣子,頓時就全明白了,他氣的伸手虛點了李子稻幾下:“侍農(nóng),我真的是太佩服你了,孤膽英雄,豪氣沖天??!”
李子稻是君子,但他不是傻子,胡宗憲這句明顯的反話里包含著的意思,他怎么可能聽不出來?
但他一想到臨來之前,裕王對他掏心掏肺的樣子,頓時就挺直了身子:“裕王以國士待某,某何惜這殘軀?必肝腦涂地以報之!就算這浙江是虎狼穴,我李某人也要攪他個天翻地覆!”
胡宗憲看著李子稻這‘大義凜然’的樣子,想生氣都沒力氣了,他心里想著,若他真是一個小人奸佞那該有多好,管他李子稻去死,可偏偏他不是。
所以他只得把浙江的形勢,一一講給李子稻聽,免得李子稻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甚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侍農(nóng),你的來意,閣老和小閣老已經(jīng)來信跟我說了……”
話剛說到這里,胡宗憲就聽李子稻冷冷的哼了一聲。
說實在的,這也就是李子稻,要換成別的人,胡宗憲早就趕人了,你死不死的管老子屁事兒。
但誰這是李子稻呢?誰叫他們不僅是同窗還是同鄉(xiāng)好友呢?甚至李子稻他已故去的母親,還是他胡宗憲的干娘。
這樣的關(guān)系,他怎么可能真的把李子稻扔到一邊不管不問?
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中的煩躁,胡宗憲平靜的道:“今浙江之事,不論是糧價沸騰,還是改稻為桑,皆系于一人之人,此人姓張,名忠,字堅貞?!?p> 李子稻道:“我知此人,我來此,也正是為了此人!不過一區(qū)區(qū)商賈,竟……”
“竟什么?”不待李子稻說完,胡宗憲就努聲道:“你是不是以為張忠不過是一介商賈,就能任你揉捏?”
李子稻梗著脖頸道:“難道不是嗎?大明律……”
“大明律,大明律,什么大明律?”胡宗憲快氣瘋了:“大明律在浙江,在張忠面前,屁都不是!”
李子稻呼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你……”
胡宗憲實在是沒耐心了,李子稻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說好聽的是君子,說不好聽的就是迂腐,頑固,愣頭青,轉(zhuǎn)過年來就四十歲的人了,可還像個初出茅廬的傻小子。
“張忠如果那么好對付,他早就被人砍了腦袋了,糧價沸騰,確實是張忠在后面搞的鬼,但你有證據(jù)嗎?”
“沒有!”
“別說你沒有證據(jù)了,就算你有證據(jù),你也沒辦法把張忠怎么樣!”
“山西三省的賑災糧,一百一十萬石,張忠早早的就運到我這里來了,而且大前天,我就已經(jīng)讓人運往山西了!”
“張忠剛捐完了糧食,你就要找他的麻煩,浙江士紳怎么看?整個江南的士紳怎么看?天下士林又怎么看?”
“你今兒動了張忠,信不信明天彈劾的奏疏就能把你,把你裕王,都給淹了!”
李子稻不吭聲了,臉憋的彤紅彤紅的。
胡宗憲可沒打算就這么簡簡單單的放過李子稻,他繼續(xù)道:“還有,你知道張忠在浙江,有多大的勢力嗎?”
“左布政使江春橋,右布政使孫廣毅,左按察使張子明,右按察使劉昌明,都是張忠的后臺,他們一年從張忠手里拿的銀子就有上百萬兩之巨!”
“除了他們,還有杭州各府的知府,還有河道衙門馬勝,還有你將來的佐官于有德,你的下屬田有米等等,這些人,全都已經(jīng)被張忠拿銀子喂的飽飽的了!”
“你要動張忠,你得先問問這些人答應不答應!”
“哦,我差點還忘了,還有浙江織造局織造曹海,曹海來之前,浙江織造局,一年頂了天給宮里送五十萬兩銀子,可曹海來了跟張忠開始合作之后,浙江織造局一年給宮里送三百萬兩銀子!”
“你信不信你前腳把張忠抓緊大牢里,后腳曹海就敢?guī)е苯尤ゴ罄卫飺屓???p> 李子稻的眼睛已經(jīng)瞪的滾圓滾圓的了:“兵?他敢?guī)П??沒有虎符他……”
胡宗憲不得李子稻說完,就嗤笑了一聲道:“虎符?按察使衙門管著巡檢司一省的兵丁,河道衙門也有兵,調(diào)動這些兵,張子明就能說了算,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虎符,所以也用不著殺頭!”
說到這里,胡宗憲話鋒突然一轉(zhuǎn):“而且,就算他們調(diào)動衛(wèi)所的兵,我胡某人,也會裝作看不見的!”
李子稻呼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他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胡宗憲道:“你,你說什么?”
胡宗憲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我說,就算他們調(diào)動衛(wèi)所的兵,我胡某人也會裝作看不見!”
李子稻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炸了:“胡宗憲,你以為你們能在浙江一手遮天嗎?”
“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癡心妄想,別忘了浙江還有巡按御史王素白,巡按御史乃代天子巡狩!”
“而且,王素白可是裕王看重的人,是徐閣老的門生,你們敢動他嗎?”
“呵!”胡宗憲冷冷的笑了一聲,這會兒他脾氣也上了,而且剛才李子稻居然直呼了他的名字,這和當著他的面罵娘有什么區(qū)別?
“王素白?王素白確實是裕王的人,也確實是徐閣老的門生,但……”
“但那又怎樣?”
李子稻的身子猛的晃了晃,他不敢想下去了,他受的打擊已經(jīng)夠大的了,他怕再想下去,他會當場崩潰掉。
可胡宗憲沒打算放過他,胡宗憲就是想用這種方法來讓他知難而退。
“實話和你說了吧!王清王素白之所以上那道奏疏,之所以給裕王寫那封信,全,都,是,張,忠,讓,他,干,的!”
轟!
噗通!
腦子被炸的嗡嗡響李子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侍農(nó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