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維利驚訝抬起頭，塔琳娜的問題讓他有些出乎意料：“為什么？”
“因為……”少女手中的餐刀繞著肉轉(zhuǎn)了一圈，“你看上去沒有比我大許多，但已經(jīng)走過帝國很多地方吧？就連今天的事情……摩根先生也沒有慌亂，這我就做不到，我待在那間辦公室里好一會才冷靜下來?！?p> 德維利沉默思考著，等他喝光自己杯中殘留的紅葡萄酒后才說：“確實，你可以學習如何讓自己不緊張，例如當時你想阻止格拉斯曼不一定要用弩……算了，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p> “我想說，走過很多地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我如果可以安穩(wěn)地待在某地說不定能生活得更好，畢竟每次我到一片新的男爵領(lǐng)總要想辦法解決生活問題?！?p> 塔琳娜那雙漂亮的眼睛閃爍了幾下：“但至少比我好多了，我連沙原領(lǐng)都沒有離開過，最遠的一次也就只是幫寒鴉郵遞的人送東西到南邊的村莊，我一直希望能有一天到東盾山西邊的帝國首都甚至更遠的地方看看，但那需要很多的錢……”
“啊！對，我們的報酬！”
少女一驚一乍地叫起來，仿佛才剛想起有這么一回事。德維利向她指了指長桌與壁爐之間的位置，塔琳娜激動地放下刀叉，從沙發(fā)上搖晃到掛有她名字銘牌的鐵箱前。
德維利雖然在她背后搖頭，但還是一同跟上看看他們的報酬有沒有被赫莎克扣。
兩個人的鐵箱里都各放著同樣的五張金帆與一百枚銀盾，赫莎承諾過的任務(wù)報酬。
金帆是赫德蘭茨帝國銀行發(fā)行的大額紙幣，而銀盾則是赫德蘭茨地區(qū)的人一直使用的金屬鑄幣，其中一張金帆便可以兌換到一百枚銀盾。
沙角鎮(zhèn)一戶四口人的佃戶，僅靠十二畝小麥田的話要六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賺到六百銀盾。
除金錢外，鐵箱里還有赫莎的禮物。塔琳娜高興地從她的鐵箱里拿出一整套放在皮革鞘中的刀具，反曲刀，剝皮小刀等，大小總計五柄，皮革鞘與刀具的刀柄都有相同的標記——錘頭中央紋著五芒星的鐵錘。
少女很中意這份禮物，她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柄匕首玩耍起來。
德維利這邊放著普通的服飾，成套的嶄新馬褲，襯衫還有夾克。他舉起來和自己現(xiàn)在的身材比劃了一下，整套衣服都有些寬，但并非不能穿。
他又看了下現(xiàn)在身上穿的襯衣，破破爛爛，右手袖口與下部分三分之一被撕下用于包扎傷口，確實剛好替換……
咦——！
德維利忽地腦中一震，他凝視向自己的右臂，喝下添加有巨魔血的原能藥劑，又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起效?，F(xiàn)在原先留有嚴重傷勢的地方只剩下淡淡的結(jié)疤，渾然看不出那是最近造成的傷。
那個人是不是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他呆呆地望著傷口，感覺有些窒息仿佛他陷入一個無底的沼澤并且在不停地下沉一般……
罷了……
德維利干脆地扒下身上的爛衣服，直接套上箱里的新衣。他順手將半是赤紅的衣物丟入壁爐，在德維利的瞳孔里，這些證據(jù)慢慢地化為灰燼。
這樣想來連那件事情的真相也有可能不對。
畢竟這是有魔法的世界，或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思索著轉(zhuǎn)過身卻發(fā)現(xiàn)塔琳娜在他晃神的時候坐回沙發(fā)，重新給她和他的空杯倒上半滿的紅色，先前還拿來把玩的匕首插回到皮革鞘給放回到鐵箱中。
“玩膩了？”
“嗯，明明先前還挺期待的?！彼漳葦[著個思考的造型，“但是實際拿到手上才發(fā)現(xiàn)暫時并沒有什么地方能用上它們，或許之后可以到沙角鎮(zhèn)向朋友炫耀。”
德維利坐回到沙發(fā)上：“像赫莎這樣的‘酷’朋友？”
“差不多，我從他們身上也學過一些技能，但每次我希望跟他們一起工作的時候總是有意忽視我，只有赫莎愿意給我提供這份工作。”
德維利突然想到對方是沙角鎮(zhèn)的本地人：“施特林，你能跟我說下更多關(guān)于沙角鎮(zhèn)的事情么？你知道，我才來到沙原領(lǐng)兩個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在跟玻璃工坊較勁。”
“當然沒問題，不過只有我說的話有些不公平吧？”
“我也可以講講我旅行時候遇到與聽到的故事。”
“成交！但你要先付?！?p> 德維利無奈地說：“好吧”
隱約察覺到某件事情真相的他現(xiàn)在有些放松，不像剛從樓上下來那般了。
他將記憶里的事情以及改編自前世的一些故事說給塔琳娜，對方坐在旁邊仔細傾聽，不時地在感興趣的地方插上幾句。等德維利說完一段，塔琳娜就接上一段沙原領(lǐng)的故事。
兩個人一來一回地聊著天，時間一長就開始有些口渴，玻璃杯里的紅色也時空時滿。
飲酒開胃，德維利又動起了刀叉。
德維利開始感覺這些食物也并非不合他的口味了，蔬菜湯清單樸素另有風味；異世界的肉食肉質(zhì)迥異于他的前世口感有獨到之處；奶酪與黃油兩種他在前世沒有嘗試過的食物，到現(xiàn)在可算是全新的體驗。
嗯，真香。
同一時間，沙角鎮(zhèn)的另一側(cè)，樹林中的銀沙莊園和往日一般地肅穆寂靜，方正尖銳的建筑樣式與巡邏其間的衛(wèi)兵更添長一層冷酷氣氛。
莊園狹窄的鐵格窗里，一位身著仆人服裝的男性半身人端著咖啡壺與杯，赤足邁步奔跑在走廊之間，整個過程卻非常得安靜。
他來到書房門前剛要敲門，身后就傳來輕輕的女性聲音。
“讓我端給他吧?！?p> 半身人轉(zhuǎn)身見到是熟悉的人，他便按莊園的規(guī)矩向?qū)Ψ降蜕硇卸Y，將手上端著的盤恭敬地遞給對方后轉(zhuǎn)身離開。
接過咖啡的身影卻沒有敲門，她飄然轉(zhuǎn)身淡起輕薄光霧，頃刻人已經(jīng)不在原地。
精致暗木門的另一側(cè)是銀沙莊園的書房，一位身材削瘦，紅色短發(fā)的中年男人坐在王座般的椅上。男人的雙眼全神貫注在他手中緊握的蘸水筆上，蘸水筆下放著一張紙，紙上繪著不詳?shù)膱D紋。
圖紋由深黑中隱有暗紅的墨繪成，但現(xiàn)在蘸水筆久久地停在玻璃墨水瓶開口上方。
稍后，男人眉頭一皺憤怒地抓起紙揉作一團，在他的左手手背浮現(xiàn)出與紙上圖紋相似的紋章，手指或伸或屈，紋章驟亮之后上面一道筆跡變得暗淡失色，下一刻那團廢紙便被點燃化作一個小火球，紙上的墨水中彌散出原初能量化為細微光點散向四周，回歸空間。
“啊呀，你又失敗了呢，法伊貝?！?p> 書房的一角突然降下簾幕，簾幕后燈光亮起，一米四左右高的雙馬尾身影悄然浮現(xiàn)。
但這一幕卻引起男人的不快了：“別在我面前耍這種鬧劇。”
法伊貝手背上的紋章再度亮起，他伸手指向簾幕，火苗忽地燃燒在簾幕的一角，隨后自下而上簾幕被迅速燒毀，露出幕后的人真面目了。
幕后精致鹿皮靴點著地，黑色過膝襪從靴里延伸到大腿的位置，猩紅雙馬尾垂過緊束的腰間，紅黑色哥特式連衣短裙包裹著小巧身材，頂著大額頭的稚嫩容貌上微彎的嘴角漏出詭異惡意?；鹧婀饷⒅?，深黑瞳孔內(nèi)飄著惡作劇笑意的女孩低身向貴族行了個屈膝禮，輕盈地踏出這方角落。
“你真是無趣吶?！迸⑿χf。
法伊貝放下筆，輕輕靠上背后的椅子：“赫莎，我想你不是為了開玩笑而來的吧?！?p> “你的仆人為你準備了飲料?！焙丈p輕擺手，咖啡壺與三杯咖啡倏然出現(xiàn)在辦公桌的一角，“另外，雅布拉·格拉斯曼按計劃地死去了。”
“那個混混呢？你將他處理好了嗎？”
女孩在書房里晃悠到書架前，手指劃過整齊的書脊。她從書架里抽出一本書津津有味地翻閱，等注意到法伊貝有些不耐煩才慢悠悠地開口：“我改變主意了，他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比起將尸體擺在格拉斯曼身邊，還活著的他或許能更好地分散那些玻璃匠們的注意。”
“我還以為你只是打算照顧那個女孩，既然這樣你就全權(quán)負責那兩個人的事情吧。另外通知貝特拉讓他明天領(lǐng)隊接待玻璃工坊的人，關(guān)于契約的細節(jié)你仔細交代他，同時做好對付工匠們的躁動?！?p> “誒，還讓我去么？”赫莎生氣地蓋上書，將其丟回書架。
她走近書桌耍賴般伏到桌上，漆黑瞳孔內(nèi)卻毫無感情流露凝望著眼前的男人，“法伊貝，偶爾去露個面吧，貝特拉好歹是你的衛(wèi)隊隊長。你光是在莊園里研究魔法會發(fā)霉的?！?p> 法伊貝只當做沒有聽見女孩的抱怨，他喝光一杯咖啡后便將壺與杯推到桌面角落，重新取出紙和鉛筆，在紙上作起草稿。
見對方不理自己，赫莎也不急，她背對法伊貝靠上辦公桌：“好吧，好吧。遇上你這樣的契約者真的無聊，過去十年你還是沒有放棄。”
“那我去工作了，爸·爸?！?p> 男人惱怒地抬起頭，一陣光霧遮去他的視線，赫莎離開了但輕蔑的笑聲還飄在書房里。法伊貝的憤怒無處釋放，他深呼吸兩下嘗試重整心態(tài)，不過還是在浪費掉了三張紙后，他做草稿的筆跡才不再抖動。
赫莎離開后直接去找到貝特拉交代他如何在明天應(yīng)對玻璃工坊的人，并且定下幾項因應(yīng)他們行動的預案，這一安排便到了后半夜。事情辦妥，心情愉快的女孩回到黑屋。
“真是累人，不過總算能夠休息了。塔琳娜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下，今晚還和平時一樣跟她一起睡吧，可惜錯過偷窺的機會了。”
赫莎在二樓的主臥與客臥轉(zhuǎn)悠一圈，她不見塔琳娜人影才跑下客廳，但剛進去便驚訝地退了幾步，躲到客廳門外。
塔琳娜先前穿著的皮革護甲散亂在地上，她現(xiàn)在穿著單衣，德維利則是換上新衣。兩個人在晚餐的后半時間里像酒館中的好伙計一樣在客廳里耍起飛鏢游戲，還拿杯中的酒與標靶上的分下注，兩個人都喝過頭同時醉倒在沙發(fā)上了。
赫莎多想了，她愈是多想，臉愈紅。隨即開始惱怒，一跺腳轉(zhuǎn)身離開黑屋。
等赫莎再出現(xiàn)時便已經(jīng)到了貝特拉的面前，對方為了明天的正事打算早早休息，剛回到他在銀沙莊園里的房間。
“貝特拉！你那里有什么危險的事情要辦么！最好是那種去了就死定的，不死也會受折磨的事情！”
“??？”這銀沙莊園衛(wèi)隊隊長的一雙瞇瞇眼難得地能辨認出是在睜著。
另一邊，黑屋里醉倒睡著的德維利打了個寒顫，做了一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