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為你好

　　沈芩望著鐘云疏，好奇心瞬間爆棚，等著他揭開謎底。

　　鐘云疏蹭地一下站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繞著桌子走了兩圈，完全沒有理睬沈芩。

　　沈芩滿腔好奇被潑了盆冰水似的，第一次見到這樣繃緊得像困獸的鐘云疏，直覺告訴她，這種時候還是不要打擾為妙，于是地退到角落，靜靜觀察。

　　原本以為機關(guān)盒內(nèi)藏的，一定是鐘云疏迫切需要的線索或是證物，可現(xiàn)在看著，怎么像個魔獸版的燙手山芋？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以后，鐘云疏把工匠們裝在墻上的木板卸下，將機關(guān)盒里的紙粘在里層，把木板裝好，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沈芩再次驚呆，就這么放在這里了？

　　“沈姑娘，”鐘云疏緩緩抬起頭，直視沈芩的眼睛，仿佛看透她內(nèi)心似的充滿威懾，“如果我離開掖庭超過三日未歸，音信全無，你就把紙重新塞回木球內(nèi)，會有人帶你離開掖庭。什么都不要問，我會安排好所有的一切?！?p>　　沈芩如墜冰窟，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直躥腦后，留遺囑？！什么情況？

　　“趙箭和陳虎，必有一位來保護(hù)你，除此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辩娫剖枰娚蜍舜篌@失色，安慰道。

　　“停！”沈芩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鐘大人，請你把話說清楚，那張紙是什么？到底有什么危險，你就這么留個遺囑？”

　　“知道越多越危險，”鐘云疏答得坦然，“你不必知道?！?p>　　沈芩只覺得喉頭像卡了個什么東西，咽不下，吐不出，反問：“鐘大人，之前說好我們會同生共死的，你什么都不說，就替我安排了所有事情，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這是為你好！”鐘云疏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反駁，決定快刀斬亂麻，“知道得越少，你越能全身而退！”

　　“啊，之前信誓旦旦地要結(jié)成盟友，共生死，同進(jìn)退，現(xiàn)在扔出一個為我好，就要讓我安心地當(dāng)個傻子聾子和瞎子？鐘大人，您怎么能這么做？！”

　　鐘云疏一時詞窮，隨后反問：“沒有退路才要同生共死，現(xiàn)在尚有余地，為何不趁早打算？”

　　“剛才那個到底是什么？”沈芩才沒這么容易打發(fā)，“誰都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可是就你我現(xiàn)在的情形，完全是一條繩子上的蜢蚱，你若遭殃，我能好過？”

　　“鐘大人，沈家就因為父親兄長處處維護(hù)，以至于我不知道太多事情，才要在墻上寫寫畫畫地找補，能想起多少、或者能查到多少，完全靠運氣?！?p>　　“可是，誰都知道運氣這東西多不靠譜?！?p>　　“現(xiàn)在，你又要瞞這瞞那，很過分你知道嗎？！”沈芩難得憤怒，伸手就扯下木牌，強行塞回鐘云疏手里，“散伙！把你的東西都拿走！”

　　“你！”鐘云疏望著氣紅臉的沈芩，手中沉甸甸的木牌還帶著她的體溫，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鐘云疏，我不是尋常女子，不是需要精心呵護(hù)的嬌蘭，我有自保的能力，還有名醫(yī)都不及的醫(yī)術(shù)，我會分析、會判斷、能應(yīng)付各種突發(fā)狀況?！鄙蜍艘灰娔欠N“我都是為了你好”的神情，就覺得憋屈。

　　“父親兄長在外面奔波，女眷們在他們的保護(hù)下無知得像傻子，大難來臨，父兄們流放，女眷們軟弱無能，最后只能以死鳴冤?！?p>　　“沈姑娘……”鐘云疏想說什么，又被她凌人的氣勢打散。

　　沈芩氣得胸口發(fā)悶：“那又有什么用？！最有用的申冤方式，不是自己去尋找證據(jù)，自證清白嗎？人死了，什么都沒了，讓我這種活著的人怎么辦？”

　　被沈芩強行壓抑的復(fù)雜情緒，似乎在今天找到了一個出口，爆發(fā)似的渲瀉出來，仿佛壓在胸口的巨石突然裂開，雖然疼雖然痛苦，至少短暫疼痛以后，是舒坦的呼吸。

　　“鐘大人，人生下來除了哭什么都不會，可是人會學(xué)習(xí)，學(xué)說話，學(xué)拿筷子，學(xué)吃飯。如果你覺得我哪里不足，不夠充當(dāng)你的左膀右臂，我可以學(xué)，我學(xué)什么都很快。”

　　“但是，你不能什么要求都不提，就認(rèn)定我不行，就隨便給我留后路?！?p>　　“既然是盟友，就消息共享，同進(jìn)退！”

　　沈芩這樣說著，就把鐘云疏推出屋子：“鐘大人，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p>　　“還是同伴，那就告訴我一切；只是覺得我醫(yī)術(shù)可以，那我就安心當(dāng)掖庭醫(yī)也可以，完全沒問題。”說完，就把屋門關(guān)了。

　　鐘云疏在回廊火把的亮光里，望著木門上的雙魚紋鎖，收好木牌，一步一步往自己屋里走去。

　　自從父母殉國，鐘云疏就習(xí)慣了自己處理和安排所有的人和事，反正圍在身邊的都是尋找保護(hù)和幫助的人，久而久之，他總是以“全身而退”來安置所有人。

　　可是，沈芩剛才一反日常，要知道更多更重要也更危險的消息，如果自己身敗，她一定會下場慘烈，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為什么她不像其他柔弱的女子？

　　鐘云疏想到剛才她憤怒難當(dāng)，氣得一拳打在石廊上！

　　他希望她平安無事，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沈芩站靠在門后，努力平復(fù)翻騰的情緒，工作這么多年、穿越后又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本以為自控力已經(jīng)非常了得，沒想到今天突然就這樣情緒化，自己是怎么了？

　　細(xì)想之下，經(jīng)過這么多事情以后，她再也無法忍受身邊親近的人，以“為你好”的理由，替她遮擋所有的狂風(fēng)暴雨，一個個死在她眼前。

　　因為，死去好容易，獨自成活的人背負(fù)著太多的艱難，無論如何都無法好好生活！

　　鐘云疏這個笨蛋，怎么就不明白？！

　　一時間，有日子沒有發(fā)作的頭疼，隱隱發(fā)作，一波接著一波，疼得沈芩費力地走到床榻旁，脫力地躺下。

　　長夜漫漫，沈芩雙手抱頭，蜷成一團(tuán)，用盡方法都無法緩解這樣的頭疼欲裂，在半睡半醒之中，沉入無力混亂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