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長大了,那個羞怯著叫了一聲阿姨就躲到鄭子超身后的小男孩,背著小書包一路蹦蹦跳跳地奔跑進(jìn)溫暖懷里的小男孩長大了,和他的弟弟曉天一起在溫暖的身邊長大了。
曉天剛出生的時候請了一個保姆,是鄭子超相熟的一個武警退役戰(zhàn)士周勇在湖北老家的女友。蓮香是個清麗嫻靜的女孩子,雖然年輕卻幫助姐姐照顧過外甥,帶孩子很有些經(jīng)驗。
溫暖的媽媽那時已經(jīng)病重,鄭子超的父母還在老家,而且鄭子超姐姐的三個孩子都在家里由老人照看上學(xué),鄭裕還沒有上學(xué)也是BJ老家的來回跑。溫暖覺得老人一下子來BJ看管曉天,其他孩子一時不好安排。
可是周勇和蓮香在曉天半歲的時候回家結(jié)婚,兩個月后蓮香懷孕了,她說可以繼續(xù)照顧曉天直到生產(chǎn),但溫暖覺得蓮香辛苦,要另想辦法。鄭子超給父母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希望他們能來BJ。老人認(rèn)為照顧最小的孫子天經(jīng)地義,其他的孩子都大了,也該回到他們父母的身邊。
于是那年春節(jié),姐姐把三個孩子安頓到BJ上學(xué),鄭裕也和爺爺奶奶一起來了BJ。
溫暖的爸媽特意過來請親家吃飯,席間,溫暖的媽媽動情地感謝她的公公婆婆,為了孩子們拋家舍業(yè)地過來,是子超和溫暖的福氣。
那兩年鄭裕的爸媽生意做得不順,住的地方離服裝市場又比較遠(yuǎn),照顧?quán)嵲3闪藛栴}。溫暖主動提議讓鄭裕來她家這里上學(xué),爺爺奶奶辛苦些,把兩個孫子照看一下。
那時溫暖和鄭子超租住的房子離溫暖父母家不遠(yuǎn),溫煦幫忙聯(lián)系了當(dāng)?shù)匦W(xué),鄭裕成了溫煦的校友。
鄭??筛吲d了,他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的時間長,和他們也很親,更重要的是他喜歡溫暖這個阿姨,喜歡聽她講故事,喜歡看她穿漂亮的裙子,喜歡聽她說話的聲音,他覺得這個阿姨和其他的長輩都不一樣,她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東西吸引著他,讓他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阿姨會游泳,糾正他的“狗刨”變成標(biāo)準(zhǔn)的蛙泳,他覺得泳池里的水好清亮,泳道好漂亮,阿姨游得好快。他想學(xué)輪滑,阿姨第二天就買回來一雙藍(lán)白相間的冰鞋,陪他去小公園的甬道上,告訴他放松,重心放低,膝蓋向里夾緊,兩腳用力向后側(cè)外方向蹬,別害怕,速度可以幫助你掌握平衡。他不怕摔跤,他膽子大,小時候在家里天天都有磕磕碰碰,他的小腿上什么時候不是帶著幾塊疤。但是他按照阿姨的要求做了,他幾乎沒有摔跤,只有一次他拐彎太快,一條腿彎曲貼到了地面上,阿姨跑過來一下子抱住他,幸好他聽阿姨的話穿了全套護(hù)具,他的腿居然毫發(fā)無損。
一切都太神奇了,那些煩人的數(shù)學(xué)題阿姨講了講他就輕易想到了答案,怎么也寫不出來的作文,阿姨笑著問他滑冰摔倒時害不害怕,路邊的小朋友和老爺爺怎么給你拍手叫好夸你勇敢的?沒有掌握好減速片,沖進(jìn)了花壇,你是不是跟小草說對不起了?他也笑了,第二天老師還在課堂上把他的作文念給全班同學(xué)聽。
蘋果要先給弟弟吃,如果弟弟故意把手里的玩具扔出去,就算他哭鬧也不要給他撿回來。一次他推著嬰兒車?yán)锏牡艿茉诠珗@里跑,一塊小石頭讓車子突然停住,弟弟從車?yán)锼Τ鋈ツ樕先峭粒~頭還流出了血,爺爺呵斥他淘氣,抱起弟弟就往家跑,他在后面推著空車站在樓下不敢進(jìn)門。阿姨來叫他,說只是蹭破了一點(diǎn)皮,上了藥,過兩天就好了。你胳膊上劃的小口子不是也很快就好了嗎?以后還跑那么快嗎?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阿姨抬起車子拉著他回家,說弟弟傷好之前不能和他一起洗澡了。
弟弟和他一起長大了,天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地叫。晚上阿姨檢查作業(yè)他還沒有完成,弟弟站在書桌前一邊嚼著蘋果一邊說:“三個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彼麄儌z個一起笑著撲倒在媽媽的懷里。
此刻,他們不再笑鬧著撲倒在溫暖的懷里,他們站在溫暖的面前準(zhǔn)備出門回去,高大的,幾乎把溫暖的身形完全遮住。臨走鄭裕還在囑咐定好了時間告訴他,送他們?nèi)ァ嘏c(diǎn)頭站到了門外看他們的身影隱在樓梯口微明的燈光里,聽見曉天的聲音:“哥,車鑰匙拿了嗎?”
“拿著呢,啰嗦!”
“呵呵,呵呵……”笑聲混合在踢踢踏踏的腳步里漸漸遠(yuǎn)了。
溫亦剛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溫煦從廚房端出兩個盤子,從溫亦剛身邊過,她對正在看電視的溫亦剛說:“真好,看會兒電視吧,好詩詞的決賽,聽聽他們說的都對不對呀?!?p> 溫暖和溫煦坐在餐桌旁,一邊吃飯,一邊透過玻璃窗看見電視屏幕和溫亦剛的背影……
等到可以對著一杯咖啡,仔細(xì)看看溫暖拿回來的養(yǎng)老院入住須知時,已經(jīng)又是十一點(diǎn)多了,溫亦剛的呼吸已經(jīng)均勻了,偶爾發(fā)出一兩聲呼嚕。
溫煦告訴溫暖林小萍的電話內(nèi)容,她的聲音低沉,里面是生氣,不屑,無奈,憤怒。溫暖看著她,輕搖了一下頭,她不想評價什么了,他們也不想再討論關(guān)于這個人的任何話題,她們現(xiàn)在只想怎么能盡快安頓好溫亦剛,她們要調(diào)整,她們要面對數(shù)不清的困難,開始新的生活。
“明天上午帶他去醫(yī)院看看吧,老年病精神科?!睖嘏嶙h。
溫煦點(diǎn)點(diǎn)頭,她們都清楚,關(guān)于溫亦剛此病的診療記錄,她們一無所有,連見都沒見過,只是林小萍在電話里說他們已經(jīng)離婚的時候,還說過,你爸現(xiàn)在是阿爾茲海默中重度了。但具體是在哪個醫(yī)院確診的,確診時的程度又如何,她們依然不得而知,可以想象和推斷的是,在溫亦剛確診后很短時間,他們就離婚了,而這張診斷證明也許應(yīng)該在溫亦剛?cè)匾嗾婕依镆X之后?;蛘哒f至少這三個事件的時間緊緊連接在一起。
但是就在這些緊鑼密鼓的事件后,林小萍隱瞞了事實,還和溫亦剛又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在等第二個11月1日,溫亦真和她簽訂欠條的第二個11月1日,她從溫亦真那里得到了第二筆20萬,如此她拿到了40萬,正好是總數(shù)80萬的一半,她認(rèn)為這樣很公平,她作為配偶理應(yīng)拿一半,若她在離婚后立刻把溫亦剛趕出家門,她就得不到這筆錢了。一來欠條上約定的匯款賬戶是溫亦剛的戶名,二來他們的離婚協(xié)議上寫明了雙方?jīng)]有共同的債權(quán)債務(wù)。
這也就是律師后來分析的,一切事實的取證都太困難了,沒有給溫亦剛留下任何再爭取權(quán)益的縫隙。其實即使在邏輯上,待事發(fā)后的今天,溫暖和溫煦也能夠想明白林小萍的所有路徑和目的了。從前沒想明白不是因為它復(fù)雜,是因為根本就沒有這么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