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見王言已能識文斷字,便于膳間對其曰:“你既已能識文談字,往后該覽群書矣。”
王言問曰:“書于何處?吾入谷一月,只見老師和師兄偶捧一書,卻未見群書?!?p> 鬼谷子笑曰:“膳后,蘇秦自會帶你去藏書閣,該閣有天下群書,你任取而閱之?!?p> 王言回曰:“諾?!?p> 鬼谷子又言:“因天下書雜而多亂,且門派有別,你閱之時,只須知其事、其言即可,無須明其理、其道?!?p> 王言問曰:“老師,為何須如此?”
蘇秦答曰:“老師之學(xué),或與之有別。遇相駁者,恐日后學(xué)老師之學(xué)時,與你所識不符,致心生矛盾,不知所措。若遇相和者,則與之相合,融會貫通即可。博覽群書是為知天下事,當(dāng)去其糟粕,取其精華也。”
鬼谷子補(bǔ)充曰:“蘇子言之有理。然天下之學(xué)皆有其道,不可一概而論。”
王言回曰:“謹(jǐn)記老師、師兄之言?!?p> 膳后,蘇秦攜王言入谷深處。行約一里,可遙望遠(yuǎn)處有一方懸崖,壁立千仞,壁上墨跡斑斑。王言謂蘇秦曰:“此懸壁為何斑斑墨跡?”
蘇秦答曰:“此為天書崖,相傳原為一方字跡清晰、刻有萬字之天書。書載有三韜六略、仕途經(jīng)濟(jì)、天文地理、星辰象緯、服食引導(dǎo),無所不有?!?p> 王言問曰:“那為何如今一字不見?”
蘇秦答曰:“相傳有一靈猴,為白猿猴。其聽聞云夢山上有此寶書,便想來領(lǐng)略天書真諦。一夜,靈猴至天書崖,立崖下巨石之上,抬頭上望,洋洋一片,眼花繚亂,無從下手。心想:天書甚大,在此閱讀,勞神費(fèi)力,不如將其帶回洞府,細(xì)心閱讀。其左右環(huán)顧,見無人跡,便躍進(jìn)藏書閣,翻找一遍,不見天書之竹卷。于是其抓耳撓腮,定睛四顧,見天書崖下有一池碧水,清瑩如鏡,明月映于池中,猶如玉盤。白猿頓生奇心,欲撈出水中之月玩耍,將盜書之事拋諸腦后,于是伸直雙臂,縱身一躍,欲入池中撈月。
老師于洞中閉目打坐,突感心血涌動,掐指一算,忙把孫臏、龐涓叫于前曰:‘有白猿來此盜書。此白猿非等閑之輩,天書被盜,天下將無安寧。為匡世濟(jì)民,天書既不許讓其盜走,又不許它看。趁它去池中撈月嬉戲,爾等多備神墨,潑上天書崖,將真跡匿蓋’
于是,孫龐倆師兄,遵照老師之命,趕至天書崖,見白猿正向池中跳躍,其二人二話不說,手持神墨,潑向天書崖。從此,天書崖上便只留斑斑墨跡,一字不見。便成了眼前之無字天書?!?p> 王言問曰:“此傳說真假?”
蘇秦答曰:“我也不知。問老師,亦是不置可否。然民間確傳有一言,其曰:白猿盜天書似水中撈月,孫龐潑神墨如釜底抽薪?!?p> 王言又問:“老師所言之藏書閣便在這懸壁之上矣?!?p> 蘇秦答曰:“然也?!?p> 于是,兩人來到崖下,懸壁上果有一山洞,離地五尺。蘇秦掌燈攜王言入洞,行約一丈,蘇秦駐足,將燈交與王言,而后掀起眼前帷帳,又接過油燈,照入深處。頓時,萬卷竹卷映入眼簾,層層而疊,堆積如山,數(shù)不勝數(shù)。
蘇秦謂王言曰:“此洞即為藏書閣,為老師多年來周游列國所得。你自取之,閱畢歸還即可。”
王言作輯而拜曰:“善!竹卷之多,從何讀起?”
蘇秦回曰:“天下之書雖多,不外乎傳、經(jīng)、記。先讀傳而知天下事,再讀經(jīng)而知天下禮,后讀記而知天下道。”
王言又問:“傳亦何其多,又該從何冊讀起。”
蘇秦答曰:“先閱《山海經(jīng)》,其為志怪古籍,乃荒誕不經(jīng)奇書,閱畢可知天下之奇。再讀《尚書》、《左傳》、《公羊傳》、《谷梁傳》、《國語》、《晏子春秋》,可知遠(yuǎn)古與夏商周之事。”
王言又問:“夫‘經(jīng)’有何籍?”
蘇秦答曰:“‘經(jīng)’有《詩經(jīng)》、《儀禮》、《樂經(jīng)》、《周易》、《道德經(jīng)》?!?p> 王言又問:“‘記’又有何書?”
蘇秦回道:“‘記’多為各家之言。天下諸子百家,分儒家、法家、兵家、墨家、名家、農(nóng)家、道家等等?!?p> 王言忙問道:“那老師為何家?”
蘇秦答曰:“縱橫家?”
王言又問:“何為縱橫?”
蘇秦答曰:“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qiáng)也;橫者,事一強(qiáng)以攻眾弱也?!?p> 王言再問:“如何縱橫?”
蘇秦答曰:“動以利害、巧辭服人。”
王言說道:“明也!”
蘇秦則繼續(xù)說道:“儒家則閱《孝經(jīng)》、《論語》,法家則覽《管子》、《商君書》、《申子》,兵家則讀《孫子》、《吳子》、《六韜》、《三略》,墨家則看《墨子》、《胡非子》。以上群書閱畢,則可學(xué)縱橫之術(shù)也。至于未閱之書,它日可慢慢品讀。”
王言作輯而拜曰:“謝師兄指點。”
蘇秦又言:“欲閱畢以上之籍,快則一年,慢則三年?!?p> 王言問道:“那師兄多久閱完?”
蘇秦答曰:“一載也?!闭f完,將油燈遞與王言,轉(zhuǎn)身離開。
王言借著微光,將《山海經(jīng)》、《左傳》、《尚書》之卷找出,將其捧至鬼谷洞內(nèi),聚精會神地閱覽起來。
二更時,鬼谷子、蘇秦皆入室就寢,而王言于自己之室繼續(xù)閱卷。她借油燈微光,心神專注,一卷又一卷細(xì)讀之。直至四更,困倦不已,才擱下書卷,酣然而睡。日出時,又將書卷搬至洞外涼亭,再而閱之,未曾中斷,直至日落。中途只有進(jìn)膳及洗漱時放下書卷,否則卷不離手。入夜時,又將書卷搬回洞內(nèi)小室,讀至四更,方才入睡。次日又復(fù)之。每每讀至奇妙處,皆發(fā)出嗟嘆。
待所拿書卷閱畢,便將其捧回藏書閣,物歸原位。又取新卷而出,再閱之。至第七日夜,王言由于困頓不堪,于二更之時,已不知不覺伏案而睡。待四更驚醒,發(fā)覺自己未寢于榻上,便知皆因困倦而睡。又強(qiáng)忍困意,繼續(xù)閱之,然實在疲倦,又入夢而去,直到黎明方醒。王言頗為自責(zé),于是到谷里搜尋細(xì)藤,將其纏繞成繩。
蘇秦醒來,見王言正于亭內(nèi)編繩,便好奇問道:“師妹,制繩為何?”
王言回曰:“昨夜讀書一半,因困而自眠,故而今起,以繩系發(fā),懸洞頂。待眠睡疲寢時,頭一低,則繩將扯痛頭皮,故而復(fù)醒而續(xù)讀也。”
蘇秦笑曰:“師妹讀書已至廢寢忘食之境也?!?p> 王言說道:“師兄莫取笑我,實乃為早日將群書覽完?!?p> 蘇秦又言:“未笑,未笑。因似曾相識,回想往事,而自嘲耳?!?p> 王言邊纏著細(xì)藤邊問道:“師兄也曾用此法讀書嗎?”
蘇秦回道:“相似之法。昔日我讀書欲睡,曾引錐自刺己股,血流至足。今見師妹此法,方見我之法蠢也?!?p> 王言亦笑曰:“師兄若用懸頂之法,何至于血流至足?!?p> 蘇秦訕笑曰:“昔日越王勾踐曾臥薪嘗膽而復(fù)國,而今我與師妹懸梁刺股而欲縱天下也?!?p> 王言收起笑容,說道:“我讀左傳,為越王之志所感,實乃我之楷模?!?p> 蘇秦戲言曰:“師妹也有滅國之志乎?”
王言忙解釋道:“我感越王之志,乃其忍辱負(fù)重、勵精圖治之志也?!?p> 蘇秦笑曰:“師妹莫慌??v橫之術(shù)雖有傾危之能,然滅國之志應(yīng)為諸侯所為,吾等之輩怎可為之?!?p> 王言已將繩索編好,又言:“吾等怎不可為之?”
蘇秦回曰:“若非君王,滅他人之國,又是為何?故非吾等之志也?!?p> 王言未答,而是將繩一頭遞與蘇秦,與其互扯,以試?yán)K之堅韌。
是夜,王言以繩系發(fā),果然一瞌睡,便因頭皮疼痛而醒,故而能晝夜讀書。
三月里,王言夙興夜寐、廢寢忘食,終將群書閱畢。于是,跑至鬼谷子處,謂其曰:“老師,如今吾已群書覽畢,已知天下事,天下禮,天下道也?!?p> 此時,鬼谷子正授學(xué)予蘇秦于清溪邊。鬼谷子笑曰:“言兒如此神速?!?p> 蘇秦則說道:“師妹恐閱一遍耳。昔日我用一年之功閱兩遍也。”
王言回曰:“我已閱三遍也?!?p> 蘇秦問曰:“可全記住乎?”
王言回道:“了然于胸也?!?p> 鬼谷子開懷笑曰:“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