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相遇
徹底入夜后,下起了朦朧細(xì)雨,曹蠻繼續(xù)趕路,未有停歇,直到進(jìn)入林子后,找了一處可以避風(fēng)雨的地方,和二憨卷縮進(jìn)去,篝火未點,打算湊合一宿。
雨天的夜晚,空氣潮濕,涼風(fēng)吹在身上,冰冰涼,曹蠻頭枕在二憨肚子上,望著洞口外的小片夜空,其實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看得很認(rèn)真。
二憨雖然閉著眼睛,但沒響起鼾聲,所以也還醒著。
兩年的相依為命,他們有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機(jī)會,一起看夜空,晴天時,能看到滿天繁星,惹人遐想,曹蠻就說著些天馬行空的幻想,有點像老道士,他自嘲說是受到了老道士的毒害。
曹蠻道:『憨子,回去后,白天我們一起放羊,晚上聽老道士吹牛,你會覺得無聊,但我教你一個法子,你會發(fā)現(xiàn),聽老道士吹牛是最好入的眠方式。。?!?p> 曹蠻想起過往,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老道士年紀(jì)大了。人的年紀(jì)一大,就會害怕孤獨,這是三娘跟我說的。還有,人都會死的,老道士也會死,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獨的死,我得陪著他。』
『你以為我不想出去闖蕩,看看江湖是怎樣的嗎?也想的?!?p> 曹蠻嘆息一聲,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相依為命的老道士會在某天仙逝,世間就只剩下他曹蠻孤身一人,雙親不知何處去尋,或許已經(jīng)不在人世。。。
想著想著,曹蠻眼眶濕潤了而不自知,許久后,哽咽著說道:『憨子,我想娘親了。。?!?p> 二憨早已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用舌頭舔著曹蠻的眼淚。
洞外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人影,他已到來多時,前后完整的聽過曹蠻的自言自語,悵然若失,最后,身形一動未動,悄然消失,一如來時那般。
曹蠻對此毫無察覺,哭累了,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一個艷陽天,風(fēng)和日麗。
林中鳥兒早早的在樹上嘰嘰喳喳,叫得歡鬧。
曹蠻走出洞外,伸著懶腰,渾身有種說不出的舒坦。
二憨在天亮后才合眼,夜里它從未見過曹蠻睡的如此深沉,所以它不敢睡覺,整宿的注意著洞外的一切動靜。
曹蠻回頭望了一眼洞內(nèi),搖頭笑了笑,縱身躍上一棵大樹稍,放眼望去,依據(jù)經(jīng)驗,選了一個方位,在樹頂間幾個跳躍,飛了過去。
等二憨醒來,已經(jīng)是太陽直射的午時,它聞到了熟悉的烤肉香,起身來到洞外,蹦跶著跑到火堆邊,一口叼起放在一塊石頭上的烤肉,大快朵頤。
曹蠻笑瞇著眼睛,看二憨進(jìn)食,其實是一種享受。
『憨子,我們還剩些銀子,我想到時候找個城鎮(zhèn)或者集市,咱們幫老道士和三娘,還有老三三兄弟都買些禮物,你覺得呢?』
二憨抬起頭,一嘴的油膩,連連點頭。
似乎這家伙越來越通人性了。
吃飽喝足后,滅了火,開始上路返鄉(xiāng)。
曹蠻更改了線路,決定往北去一點,沿著小春江的南岸走,轉(zhuǎn)入春江后,再回到山里,這樣就不是走來時的路,因為走老路,太無趣了。
歸海城內(nèi)。
莫泰被莫漣瑾罰跪三天,一月不許出門,在家閉門思過。
莫泰知道自己犯了錯,但低估了后果,直到聽完暴跳如雷的父親,為他分析完其中的厲害,才后知后覺,心有余悸,脊背發(fā)寒。
引誘京城來的小客人犯錯,真要追究起來,莫家上下百十口人,兩百年的傳承,就要毀于一旦。
就你莫泰這點小聰明,還想玩弄人?也不看看客人是誰,即便是那個被你莫泰借刀殺人的少年,都不是莫家能惹的。
韓賦都不是人家對手,又年紀(jì)輕輕,將來可達(dá)到的成就無可想象,再則,隨隨便便一個師父或者普通家族能培養(yǎng)出這么一位天才人物?還有那頭一看就知絕非凡品的巨狼,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
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莫家都要夾著尾巴低調(diào)做人,也不一定就能安然無恙,指不定人家什么時候就來尋仇了,事情沒個結(jié)果之前,多燒香祈福,請祖宗先人保佑吧。
那名小少年,也沒落好,被他從軍營回來的父親,獲知了事情前因后果,勃然大怒,大庭廣眾之下,將小少年狠狠的批評了一頓,罰禁食一日。
等屋內(nèi)眾人退去,這位父親,才神情緩和下來,瞄著心中不服,生悶氣的小兒子,又換上嘻皮笑臉,說道:『作為我劉舀的兒子,就該有這種霸氣,喜歡什么就要去得到。但你方法不對,這一點我得批評你。又是那句話,你是我劉舀的兒子,身份和地位不允許你有莽夫行徑,說話做事前多思量。你知道我今天對你發(fā)火最主要原因是什么嗎?』
小少年氣歸氣,但腦子思緒清晰,很快就想到了關(guān)鍵點,回答道:『被那個叫莫泰的利用了?!?p> 劉舀一手摸著兒子的腦袋,臉上笑容很燦爛,問道:『你覺得該怎么處置莫家?』
小少年一手托著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劉舀也不急,耐心等著。
沒多久,小少年開口道:『此事就當(dāng)作一個把柄,警告一番,他們的腦袋就先在他們脖子上寄存著,恩威并施,相信莫家會對我們死心塌地,忠心耿耿?!?p> 劉舀瞇著眼睛,微微笑,輕輕點頭,很是欣慰,繼續(xù)問道:『如果你是莫家人,你會如何應(yīng)對?』
小少年埋頭沉思。
忽然他抬起頭,眼中露出擔(dān)憂,『這種日子肯定不好過,一旦給他們找到機(jī)會,肯定要消除這個隱患,那么。。。爹,你屁股底下的座位燙屁股。。?!?p> 劉舀哈哈大笑,但還是給了兒子一計板栗,隨后感慨道:『人人都想當(dāng)皇帝,也只有真當(dāng)了皇帝,才會知道,屁股底下的座位,原來燙屁股。我兒說的沒錯。』
小少年嘿嘿笑著,問道:『爹,您說該怎么處置莫家?』
劉舀緩緩道:『莫漣瑾很快會來主動請罪,求我發(fā)落。我打算給他一個官當(dāng)當(dāng),西南省還缺一個軍需監(jiān)?!?p> 小少年好奇道:『爹,這可是一個肥缺。而且莫家還掌握著西南最大的鐵礦。』
劉舀狡猾的笑道:『肥不肥,還不是我們說了算?軍需署所需的生鐵就從他莫家采辦,但我要跟他賒賬,三年一結(jié)算,還不給全數(shù)。你說他莫家會不會答應(yīng)?』
小少年眨巴著眼睛,說道:『他敢不答應(yīng)嗎?』
門外有人稟報,說莫漣瑾求見。
屋內(nèi)這對父子相視一笑。
見完莫漣瑾,劉舀從正廳后門離開,去到書房,屋內(nèi)有一位身形消瘦的男子在等候。
劉舀走到書案后坐下,問道:『如何?』
消瘦男子回答道:『是個少年,在想娘親。』
劉舀聽聞,神色黯淡,一股莫名的悲痛之色,陷入沉思。
『所以,你未動手?』
『當(dāng)年有負(fù)所托,心中有愧?!?p> 『此人將來會給暢兒帶來威脅嗎?』
消瘦男子搖頭道:『不會?!?p> 劉舀閉目沉思半晌,道:『那就罷了,隨他去吧?!?p> 消瘦男子請求告退。
劉舀點頭默許。
男子身形微微一顫,消失不見。
臨近傍晚,曹蠻和二憨來到小春江南岸,欣賞了一會江景,接著開始準(zhǔn)備晚餐,邊物色適合過夜的地方。
晚上吃飽喝足,又美美的睡了一覺,第二天精神百倍,繼續(xù)趕路。
如此重復(fù),三天過去,前方就要到兩江合流之處,那里有一座不大卻繁華喧鬧的城鎮(zhèn)。曹蠻不敢再帶著二憨進(jìn)入人群之中,走街串巷,歸海城的教訓(xùn),還歷歷在目。
此時是正午,不能再沿江往前,馬上就要轉(zhuǎn)入山林中,曹蠻看不厭這滾滾江水,有點舍不得,于是在江邊選了一塊石頭,帶著二憨坐下,多看一眼是一眼。
江面上經(jīng)常會見到來往的船只,有大有小,有些是在兩岸生活,靠水吃水的捕魚船,還有來往南北兩岸的擺渡船,大型船只多是貨船,偶爾也有客船,載著天南海北的旅人,西進(jìn)東出。
曹蠻嘴里嚼著一根草莖,味甜,裹著一種清淡的奶香,雙手枕頭,仰躺在石頭上,閉著眼睛,清風(fēng)從皮膚上吹過,絲絲涼,和煦的陽光照曬著,微微暖。
二憨在一旁趴著,瞇著眼睛看江水。
江面上一艘大船由西往東,不知為何落錨停下,接著一個纖細(xì)的身影從甲板上飄然躍下,踩著江面,往岸邊踏水而來。
二憨拿頭輕輕觸碰了一下曹蠻。
曹蠻得到提醒,坐起身體,看向江面。
一襲紫衣,踏浪過江而來,及腰青絲,在身后飄揚,秀美的臉龐,嘴角微微上揚,一對淺淺的梨渦,鼻翼兩側(cè)微微皺起,雙眼彎成月牙。
曹蠻瞧得目不轉(zhuǎn)睛,竟然有些醉了。
馮迎春。
上岸后,馮迎春見曹蠻還是一副癡傻呆愣的表情,雙眼迷離的盯著自己,心臟狂跳,羞紅了臉。
她很快調(diào)整過來,輕聲哼道:『果然不是好人?!?p> 曹蠻奇怪,為什么有人,在不同時候見到,給人的感覺會大不一樣呢?
『你真好看?!徊苄U心有所想,嘴上也就如實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