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之后，P市的天時好時壞，反復無常。

　　像這樣霧蒙蒙的雨天，倒有了一絲江南的味道?？諝鉂窭?，寧得住呼吸，少了北方冬日的蕭殺。

　　蘇寂抱著一摞子資料，從一樓搬上五樓。心有些發(fā)悶。

　　辦公室里沒開空調，寒氣從窗子縫隙鉆進來。偌大的空間沉冷而壓抑。

　　“蘇寂，拿這么多東西也不說一聲?！焙Ｑ噙^來幫忙。

　　“小事，忙你的?！鞭k公室不養(yǎng)閑人，之前要是有，她算得上一個。

　　自從母親生病，她幾乎每天都早離崗?；丶屹I菜做飯。自己分管的事相對輕松。相較于其他人，她的確稱得上“閑人”。

　　“蘇寂，你情況特殊，怎沒和上面好好說說？往后你媽怎么辦？后廚的工作時間可不如辦公室舒服?！编嵱⒁策^來幫著整理。

　　“總不能一直特別關照我一個人。都有難處?！碧K寂有自己的想法。總經理對她不薄。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那個口。之前的那位后廚經理去了外部市場。總得有人把空缺補上。放眼整個公司，幾乎一個蘿卜一個坑，實在挑不出合適的人。何況她多少還有些這方面的管理經驗。

　　“偏你好說話。”海燕無奈，鄭英也覺得蘇寂沒什么脾氣，后廚一堆大男人的，每天事情都不少，她一個小女子還不得忙冒煙了。

　　蘇寂抬頭，揉了一下手腕?！耙荒銈儍蓚€誰強起去管后廚？救姐姐于水火。”

　　“我們倆去后廚吃沒問題！管么，不是那塊料?。　焙Ｑ嘈?，眼睛成了一條縫。

　　“需要的時候不行也得行。你們兩個是謙虛。不鬧了，晚上我請，喊上楚楚?！狈匠辉谵k公室。蘇寂一會兒還要下樓，告訴她們兩個帶話。

　　“求吃火鍋，求溫暖！”海燕歡呼。冬雨天氣，正適合火鍋。

　　原本供暖了，不曉得怎么搞的主樓管線漏水，不只一處。排查中全樓都停暖。不知會搶修到什么時候。上層又提倡節(jié)約，沒人敢頂煙兒上的開空調。今年綜合辦公室里，只剩她們四人。更顯得屋子冷清。

　　蘇寂到后廚打了個照面。暫時沒有什么可交代的。

　　打個電話報備一聲。聽著母親緩慢輕聲的話，她心里一嘆。

　　蘇寂換好衣服，裹了個嚴實。她怕冷。

　　到車棚推出自行車。鄭英幾個都有車，她車技有限，一直騎單車。覺著犯不著冒險。在她看來自行車很方便，每天買菜可以直接進菜市場。

　　外面雨停了，已經擦黑。公司門前的場地上車輛很少。海燕她們開一輛車。在路口等著她。定好的火鍋店并不遠，過了馬路轉過去沒幾步就是。幾個姑娘穿得都不多，只得鉆進車里。

　　蘇寂剛要開口讓她們先走。她推著單車，沒等行動，一輛車突然在她面前停下。車門隨即打開，出來個人。幾乎同時聲音也傳到了蘇寂的耳朵里。

　　“真是蘇寂，以為花了眼，好久不見，原來躲到這里來了，看來混的不怎么樣。”來人站定，上下打量幾眼蘇寂，看她推了單車，目光更不屑。

　　蘇寂看清了面前的人，并沒有驚訝。“你倒是沒變，多管閑事。”

　　“蘇寂，你自找的！像你這種人就該不好過！”

　　“好與不好是我的事，與你董菲從來沒有關系?！碧K寂沒有半點生氣的跡象。扶著單車，一派淡然。

　　董菲最討厭她云淡風輕的樣子。

　　“知道么，你這樣子最討厭！告訴你吧，他要結婚了。”董菲下巴抬得高高的，依舊盛氣凌人。她在看蘇寂的表情，等待她的失態(tài)。

　　蘇寂仿佛無聽，無視。從她面前走過。連腳步都不曾頓滯一下。董菲忽然覺得冷，她穿得太少就下了車，看見如今的蘇寂就想狠狠的損幾句。沒看到想要的效果，看起來，蘇寂這個女人不是一般的冷心冷情。

　　火鍋店。四人火熱開吃。

　　今天店里生意出奇的好，若不是提前定了位置，趕上飯口是排不上的。

　　“瞧人家出雙入對的，咱們四個孤家寡人實在沒天理?！狈匠橹T外幾張桌子上都是男女搭配，不禁感慨。

　　“天理早讓你給拒之門外了，只要你點頭，別說一個，起碼得排到咱辦公室一走廊還帶拐彎兒?！焙Ｑ嗾f的不假，方楚楚姑娘顏值絕對夠高。不過這姑娘眼光忒高。

　　“姑娘我還年輕，還需要自由。”鄭英笑。她對愛情這東西有看法。

　　“蘇寂姐，你咧？話說剛才那女人丫的欠削！蘇寂姐，爆料，話說長成你這樣，想沒故事都難啊?！焙Ｑ嗪赛c小酒話就多，之前那會兒可沒這么直接。另外贊同的點頭。

　　“老掉牙的故事不好聽，姐已不在江湖好多年，談不上恩怨，別人想不通沒必要拿來懲罰自己。放心吧，那兩把刷子傷不了你姐?！碧K寂輕笑。

　　她沒喝酒，晚上還要照顧母親，酒下肚，容易貪睡。

　　鄭英開車也沒喝酒，和蘇寂一樣喝著熱飲。

　　“打不過還有咱姐幾個呢，大不了群毆?！焙Ｑ嘈χ癖垡粨]，樣子很江湖俠氣。又滿了杯啤酒，要豪飲的架勢。

　　蘇寂把酒瓶子放一邊兒，這位妹子酒膽有，酒量沒有，酒品更沒有，瓶子放她旁邊沒有安全感，指不定激動到地下就開了花。

　　“沒問題，什么時候打上門去，你就是前鋒?！碧K寂掐了下海燕已經紅撲撲的臉兒。有點見圓，這姑娘明早上又得發(fā)誓減肥了。

　　這個話題算是過去。其實董菲的話她們都聽見了。她們總結：蘇寂是有“前科”的女子。

　　“姐今天沒喝高，認得路------”海燕姑娘腳下已經發(fā)飄。方楚楚扶著她。

　　“路不認識你，小心給你使絆子。”蘇寂結了賬出來。扶著海燕另一只胳膊。

　　鄭英搖頭忍笑。有海燕這顯眼的妞兒在，她們誰還敢“放肆”。趕緊走在前面去取車。

　　“蘇寂姐，你騎車先走吧。英子馬上過來了。”她們開車速度快，蘇寂的單車還要騎上一段路。

　　“不急，今天家里有人?！倍贾浪疹櫮赣H。今晚家里確實來了人。估計這個時間段還不能走。

　　“我不要坐車，耽誤姐偶遇。”海燕瞇著眼，搗騰了幾下胳膊也沒掙脫出去。

　　鄭英過來開了車門，蘇寂就把她塞進了車里。

　　車漸遠，蘇寂收回視線。她也該回家了。

　　電話忽然響起。蘇寂一看是陌生號，沒接。

　　騎車到家，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送走了親戚，照顧母親睡下。她上了二樓。

　　她的臥室已經幾個月沒住過，自從母親病倒，她一直住樓下的客房。母親習慣獨睡，她一個人也自在些。又不放心她晚上起夜。只得就近住到樓下。

　　床頭擺著一家四口的照片，父親和妹妹笑著，母親淡淡的牽了嘴角。她那時候正直花季，面上的淡漠像母親。

　　睡前，母親說親戚來的目的是給她介紹對象。難得母親多說了幾句。老大不小了，還想拖到什么時候。

　　是啊，沒有比能讓母親安心更重要。心無念，重開始。

　　窗外，風漸大，雨又下了起來。樹影斑駁，街燈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