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空邊緣出現(xiàn)一抹亮眼的魚肚白的時候,木恒在陽光照耀下將回音簪取出遞給吳謂。
吳謂嘆息一聲,“真的沒有可能嗎?”
“我和他的因果到此于止?!?p> 木恒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與商禮之間的關(guān)系,眼中沒有波瀾。在她的計算里,洛陽之行后便是事情的告一段落,她也沒有去想再有什么后續(xù),不管是正式的結(jié)交,還是什么春天的故事。
她曾經(jīng)和別人在一起,但那并不是在一起,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誰在一起,所以只能到此為止。
吳謂神色有些復(fù)雜,忽有感慨道:“注孤生啊……你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無情?!?p> 木恒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我要走了?!?p> 吳謂笑了笑,說道:“回見!”
只不過雖然說是回見,但天地如此之廣,大道之行遙遠(yuǎn)無期,很多人在分手后便再也不曾相見,他又如何能保證下次再見呢?或許只是他期盼著,從今往后的每一次分別都有重逢之期。
……
崖邊輕風(fēng)吹拂,小草微搖。
商禮束起的發(fā)隨風(fēng)飄起,有些蕭瑟,有些凄然。他看著手中的回音簪,心想,原來你也是我留不住的人。
“很難過的話就哭出來?!眳侵^看著他的樣子,不禁有些擔(dān)憂。
商禮沒有回應(yīng)。
吳謂嘆了一口氣道:“反正你也不是唯一一個!”
商禮問道:“蒼松大師當(dāng)年是不是哭的很難看?”
吳謂想起那個和自己不對頭的和尚,難得沒有嘲諷地悠悠道:“何止是很難看,當(dāng)年那架勢簡直就是難看至極!”
這句話不好笑,因為他們都沒有笑,因為這其實是個悲傷的事實,愛而不得,從來就不是一件喜事。
“我不明白?!辈恢^了多久,商禮有些黯然道。
從昨天到今天,他說了很多次不明白,自修道以來,他幾乎沒有不明白的時候,但他現(xiàn)在真的很不明白。
吳謂輕輕地摸了摸弟子的頭,“沒事,反正也沒多少個人能明白她?!?p> 商禮繼續(xù)疑惑喃喃,“難道是覺得我們的年齡不合適?”
“她從來不在意這些?!?p> 吳謂這才知道他方才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什么,但也沒有像往常的不顧形象地破口地罵些什么,反而是有些無奈,然后看著天邊說道:“一般人很難喜歡上她這么無聊又有趣的人,所以喜歡她的都不會是一般人。”
“那劍圣大人和她之間的故事是真的嗎?”
吳謂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沒有人知道?!?p> 包括他在內(nèi)的很多人在各種程度上都很想要進(jìn)入那座島,也想要知道那些年里,發(fā)生在那里的故事,但沒有人能窺得一二,就像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和島上森嚴(yán)至極的禁制那樣,所有的往事似乎都被鎖在了島內(nèi)。
商禮不知道這些,他轉(zhuǎn)身看向天邊寬廣美麗的云彩,微微抬眸道:“我不后悔?!?p> 無論是對來到洛陽這一件事,還是對后悔本身,或是對某人的喜歡。
“她的聰明我很喜歡,她的大氣我也很喜歡,她的簡單我更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不管別人喜不喜歡。
這就是他的道。
從不因他人而改變。
吳謂發(fā)現(xiàn)商禮的氣質(zhì)愈發(fā)沉穩(wěn),很是欣慰,明白他的心境已經(jīng)沒有什么問題,心想,果然不愧是我的弟子!卻不知為何又沉默了片刻,終是笑了笑道:“想明白就好!”
接著,他神色很是復(fù)雜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什么。
商禮不解,問他怎么了。
“我才反應(yīng)過來,你不是應(yīng)該喜歡女人?”吳謂目光懷疑。
商禮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說。
吳謂繼續(xù)說道:“她除了長得像女人之外,哪里像是個女的?”
商禮知道他在開玩笑,只是表情看上去很認(rèn)真而已,心想,您也就敢在她背后這么說。
吳謂猜到了他的想法,微怔片刻,頓時感覺自己的威嚴(yán)收到了質(zhì)疑,扯了話題惱怒道:“你丫的現(xiàn)在就給我滾去參加大典!”
宣告大典因為商禮離開的緣故向后退了幾天,愣是把前來道賀的各方道友們多留了一段時間,如今他親自來到洛陽其實就是要盡快將他接回去,但事實上也不急。
畢竟不周山行事一向極其不講道理,即便是正式的宗主繼任大典都能隨意為之,何況只是個宣告大典,同時宗里的眾多長老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獨(dú)當(dāng)一面,他這個宗主就這樣出來確實也不打緊,何況誰能知道他不在山里呢?就算知道,那又怎么樣?
老子的事其他人少管,這也一直都是吳謂的作風(fēng)。
商禮看著師父的神情笑了笑,然后看向洛陽城的方向,仿佛看到了某個明媚美麗的少女,帶著些許感傷道:“我再去見她一面?!?p> 無論如何,他終究還是辜負(fù)了她。
……
蓁國皇宮如以往那般四季如春,依舊恢宏莊嚴(yán)。
正陽殿內(nèi),蓁皇扶燁坐在龍椅之上,正看著手中那份來自南越的信書,臺階下的那幾位使者離得有些遠(yuǎn),以至于都沒能看清傳說中的美極近妖的容顏,幾人都不禁有些遺憾。
殿內(nèi)的長公主扶桑卻是沒有這樣的想法,倒不是因為她坐在扶燁不遠(yuǎn)處,也常常能見到對方,而是因為她本來就性情冷淡,對他更是有著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鄙夷之意。
“和親?什么鬼?”
扶燁看完手中的信書,一臉的不可思議。
信中提到的和親自然不可能是將蓁國極為尊貴的長公主殿下送到南越之地,而是南越王愿將其最為疼愛的五公主嫁至蓁國,欲修兩地邊境百年之和平,此舉想必也是看到了兩國實力之差距,怕蓁國有發(fā)兵罷。
能被選出來訪問蓁國的,來自南越的幾位使者的外交能力自然是極為出眾的,但此時聽到這樣的回答也不禁有些愕然,心想,這是什么反應(yīng)?
但畢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就算扶燁再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他們也還是能做到處變不驚,其中一位明顯占據(jù)核心地位的使者更是直言道:“五公主才貌出眾,善解人意,且對蓁國文化甚是向往,想必能討得陛下喜歡!”
扶燁聞言嘴角微揚(yáng),像極了囂張稚氣的孩童,說出來的話更是讓人大跌眼鏡,道:“再漂亮能有朕漂亮?”
這句話即便是從女子口中說出,也是極大的自戀,何況他還是個男子,但在場沒有人笑,不僅是因為他說的確實是事實,更是因為沒有人敢笑!
敢在正陽殿上當(dāng)面笑話當(dāng)今皇帝,只能說是真的活膩了!
“呵!”
使者們正這般想著,神情局促之時,殿內(nèi)卻突然響起一聲冷笑。
很輕,但是真的很突兀。
幾人頓時有些緊張,以至于都沒能聽出那是一個女子發(fā)出來的,面面相覷,看看是不是自己哪位不要命的同伴笑了,最后發(fā)現(xiàn)都沒有人笑,于是齊齊望向臺階之上。
扶燁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有些無奈。
扶桑似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淡淡說道:“南越的五公主漂不漂亮我不知道,只是聽聞她盛寵至極,只要是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朝內(nèi)朝外無人敢得罪,確乎出色!”
仔細(xì)想去,這句話便是極大的嘲諷。
相貌不算重要,有沒有才我也不關(guān)心,但品性不好就對了!所以你們這些來使說的善解人意是認(rèn)真的嗎?
原本來使所言便是一套無關(guān)緊要的說辭,只要意思到了,大家都懂就好,但如今被揭穿成這般,幾位使者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正欲說些什么。
扶桑沒有理會他們的尷尬,繼續(xù)說道:“何況小姑娘家心有所屬,你們何必拆散人家?”
幾位使者自然知道所屬指的是誰,只是不知道蓁國長公主居然對自己國家的事如此了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扶燁毫不在意,就像沒有聽到扶桑的話一樣,向他們說道:“南越極擅馭獸之道,連麒麟都愿意屈尊和你們談條件,但若是沒有那些妖獸,你們?nèi)绾文茏钃衔逸鑷筌???p> “沒有那種如果!”為首的使者眼神異常堅定。
扶燁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位面色陰柔的公公在此時似向他說了什么,旋即聽他說道:“此事稍后再議?!?p> 幾位使者紛紛在侍衛(wèi)和婢女的帶領(lǐng)下去向準(zhǔn)備好的房間。
一道聲音自殿外響起:“宋香妃前來覲見!”
......
房中談話聲響起,扶桑站在門外看著遠(yuǎn)處,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扶??戳搜勰ㄖ蹨I離開的宋香妃,神情依舊冷淡,走進(jìn)去直言道:“洛陽的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來是有可能的?!?p> 扶燁身著金黑色龍袍,站在窗邊,仿佛是一張永遠(yuǎn)不會看膩的美麗畫卷,手中摩挲著一封信。
扶桑眼中帶著鄙夷道:“傳聞商老太爺極其重視血脈嫡系,又怎么可能會松口?”
“商人最重視的還是利益?!狈鰺钌裆蛔儯⑽⑻裘?。
這個商指的是自然不是姓氏,說的是商家人的本質(zhì),而在某種意義上,商家確乎算是商人,只是永遠(yuǎn)是在與修行者打交道而已,而且他要的確實也不算多。
扶??粗聊艘粫溃骸吧碳乙呀?jīng)承諾在伐越之時不計前嫌,保證不會有所偏袒?!?p> 事實上,她很清楚,扶燁之所以要插手商家的事,其實是在為伐南越做準(zhǔn)備。
商家出產(chǎn)世上絕大多數(shù)的強(qiáng)大靈器,這些靈器在戰(zhàn)爭中無疑可以起到極大的作用,甚至說可以顛覆戰(zhàn)局也不為過,故而扶燁的目的其實是能從商家那里獲得一些權(quán)力,繼而對伐南戰(zhàn)爭有所幫助。只是沒有想到,結(jié)果并不如他所愿。
只不過幸好,就算計劃失敗了,商老太爺也并未計較皇室意圖將手伸過去的事,而這,其實便是木恒與商機(jī)所談的條件。
扶燁自然是知道這件事,他看著手中的信紙唇角微揚(yáng),愈顯俊美,得意笑道:“我就知道小姨會幫我的?!?p> “你和她談過條件?”扶桑看了眼他手中的信封,知道那應(yīng)該是用金絲玉樹汁液做成的極其珍貴而少有的紙張,不知為何臉色很是不悅。
扶燁神色淡然,“沒有,但她知道我在想什么,畢竟小姨什么都知道?!?p> 扶桑聲音微冷,“即便如此,她只是想那樣做,并不是因為你才那樣做!而且若她不去洛陽,商家的局又豈有不成之理?”
她身為蓁國長公主,自然機(jī)智聰穎,又怎么會不明白扶燁針對商家之舉的深意,前面的話其實也只是習(xí)慣了的嘲諷。
她看著扶燁的背影,眼神微寒繼續(xù)說道:“若她是要幫你,為何不直接把天靈錄送過來,為何不直接將浮仙島的禁制解開,把東西都送給你?”
扶燁轉(zhuǎn)過身來,神情平靜,看著她沒有說話,卻忽然變得自有威儀、更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扶桑知道自己的情緒有些問題,說的話更有問題,沉默片刻,漸漸平緩過后,眼神再次恢復(fù)平靜,她走到靠窗的位置拉過一張椅子隨意坐下,道:“朝中立后呼聲愈發(fā)高漲,你怎么辦?”
扶燁已經(jīng)習(xí)慣她的稱呼,也知道她不喜歡自己在她面前自稱朕,但他不在意。
他再次轉(zhuǎn)身,看著信紙臉色微苦,仿佛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可不可以拒絕?”
“或者你可以生一個太子?!狈錾D樕琅f冷淡,如西嶺之上久年不化的冰雪。
扶燁說道:“他們就這么想朕死?”
他還很年輕,現(xiàn)在就上奏子嗣事宜,不是想要他早點(diǎn)死是什么?
自稱變了,也就表示情緒的不同,還有身份的轉(zhuǎn)變。
他不再是以弟弟的身份說話,他一直是蓁國滿朝文武誓死要輔佐的對象,是南方越地君主都要敬畏恐懼的帝王!而且是一個偉大的帝王!若是有人對他的安危有所威脅,即便是一個想法,也萬死不足以贖罪,那么這句話便不會是事實,但卻代表了他的憤怒!
只要不使蓁國利益受損,如何做都是他的事,誰能有資格說什么?
扶??粗?fù)著的雙手,沉默不語,心想,你就那么不想要個孩子,到底是怕麻煩還是其他?
“南越祭天儀式的代表派誰去?”不知為何,她越想越煩,干脆轉(zhuǎn)了其他的話題。
扶燁沉默了會,沉穩(wěn)清朗的聲音在房中響起,“靖王?!?
秋來入畫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