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自從進(jìn)屋,神情便嚴(yán)肅起來。將雀瑤安置于一旁席上,又道:“雀瑤,你何苦……”
面前女子強忍著痛,微微揚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沒有二爺多番相助,便沒有雀瑤今日。就算拼上奴家一條命,也一定要護(hù)二爺周全?!比脯幷UR浑p水靈明眸,此番話雖說得甜膩,卻也只點到為止。
天下怕是再找不出這樣傻的女子了。祝子安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罷了,”他只說,“我先看看你的傷?!闭f完將手?jǐn)偲椒旁谧狼?,等著雀瑤將脈遞過去。
“不……不必了。奴家……沒事?!辈恢醯?,一向開朗大方的雀瑤今日忽然吞吐起來。
“只是把脈而已。我性子是貪玩了些,沒好好留在清音觀學(xué)醫(yī),可療傷還是會的。你總不至于這么信不過我吧?”
讓祝子安這么一說,雀瑤立刻雙頰微紅,實在伸不出手去,只是不住婉拒,“我真的沒事,二爺放心?!?p> “倒是二爺,”雀瑤一轉(zhuǎn)口,便是一問,“挨了他們那么多拳,還撐得住嗎?”
不提還好。一回憶起來剛才被人打傷,祝子安怎么想怎么別扭。雖然目前看來,身上沒什么不適的,可就是心里過不去。
小爺我四歲習(xí)武,又平白無故被捉到斷崖峰困了二十年,居然隨隨便便被人打傷,還輸?shù)眠@么窩囊,真是豈有此理。
祝子安雖未開口,恨恨的表情已然騙不了人。雀瑤在錦月樓待久了,對男人頗為了解,自然知道祝子安此刻心里是還想再打的。
“二爺,聽奴家一句勸,不要再打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p> 祝子安臉上終于浮出些微的笑,雀瑤不知道自己會武,擔(dān)心也正常。不過與她解釋又未必能懂,還是繞開此事的好。
“雀瑤,你不用處處替我考慮。我早說過,先前幫你寫曲兒一來是為了江湖義氣,我和你們老板錦月是朋友,相助是應(yīng)該的。二來,也是我自己想找點事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待在康王府可不比錦月樓自在?!?p> “二爺,”雀瑤只聽了一半,立刻打住了他,“你不用每次來都這樣提醒我。雀瑤雖是凡俗女子,可還是懂禮數(shù)的??低醺欠N地方,雀瑤進(jìn)不得,也無意進(jìn)。我對二爺,更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p> “雀瑤,我不是那個意思……”
雀瑤飽含期冀地望著祝子安,看他張著口找不到話說的樣子,忽然笑了出來,立刻用團(tuán)扇按住嘴,低頭道:“只要二爺明白奴家的意思,就好?!?p> “???”祝子安一愣,“那個……我還是先給你治傷吧。”有的沒的便是一句,好歹也要將這尷尬的話題岔開。
雀瑤一聽治傷,頓時有些慌了,向后挪了挪身子,仍是拒絕狀,只道“沒事”。
祝子安見狀只好將伸出的手收回來。人家一個女孩子有意拒絕這肌膚之親,你還能上趕著一把將她的手抓過來不成?雖說醫(yī)者懸壺濟世,是不應(yīng)介懷這些禮節(jié)的,可他與雀瑤相識三年多了,仍舊會放不開。
口中答好,端坐一旁,可心里又惴惴不安。剛才那兩個廢物的功夫挨在自己身上都留了傷,更何況是雀瑤姑娘?便是她強說沒事,怎么可能沒事?
祝子安順手自腰間解下一塊白玉玨來,遞給雀瑤,又道:“這玉你收好。日后如果需要幫忙,執(zhí)此玉便能找到我。無論是康王府還是清音觀,沒人不認(rèn)得這玉?!?p> “二爺,這是你從小貼身的東西,如此貴重,奴家怎么當(dāng)?shù)闷???p> “玉玨再貴,也不及人命。你救了我,這玉就算是答謝了。”
“我救二爺,本就是報恩。別說是救這一次,就是以后千百次,只要二爺有難,我還是要救。二爺不必再謝?!比脯幵捯魣远ㄕf道。
為人執(zhí)著至此,實在可憐可嘆。
祝子安本想開口再勸,忽聽得門外劇烈敲門聲,隨后又是袁虎的一聲大喝,“祝子安,你到底何時出來?不是入了姑娘的房門,今日里便出不來了吧?”
門外一陣哄笑。
欺人太甚,是可忍熟不可忍!
祝子安騰地起身,一把握住竹笛,可上前沒兩步,又猶豫了。師父千叮萬囑絕對不能用朝字訣,那老東西的手段,不知道還有多少。別今天舊蠱沒解成,回去再被他下點新蠱。
“二爺,不能再打了!”身后又是雀瑤的一句勸。
哦,對哦,祝子安突然反應(yīng)過來,二爺不能打,不代表別人不能對不對?
立刻回身坐下,又對雀瑤說:“你剛才不是說要救我嗎?機會來了!”
“???”雀瑤有些不解。
再看祝子安,不知何時已從旁隨便扯過一條輕紗,多折了幾折蒙在自己眼睛上,背過身去,又道了聲“好了!”。
這是要做什么?雀瑤站在原地,也不敢插手。
“雀瑤,我想要一身女人家的衣服!寬寬大大的,能把我裝進(jìn)去就行?!弊W影灿值馈?p> “女人家衣服?”雀瑤環(huán)顧四周,這里是樂坊,不是自己的臥房,哪里去找衣服?
祝子安像是從雀瑤匆忙的腳步聲中感受到了她的不知所措,又道:“要是實在沒有,你身上這件就行!我已經(jīng)蒙上眼睛了,不會看你的?!?p> “?。颗?,哦,好的?!比脯幠驹G答道,顫顫巍巍解著衣服。
不消多時,衣服放到祝子安身旁,雀瑤則蜷縮在一旁簾后,默默看他。
祝子安仍閉著眼,手忙腳亂將自己的衣服脫下,撿起地上衣服,笨拙穿上。邊穿還邊抱怨這衣物的繁瑣。
雀瑤看著祝子安這般狼狽模樣,覺得好笑。情況危急,顧不得許多,從簾后走上來,將祝子安雙臂抬到兩旁,柔柔道了句“我來就是”。
祝子安本想拒絕,可雀瑤一雙玉手絲毫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輕盈利落便幫他將衣袍裹好。那衣服穿在雀瑤身上的確是寬寬大大的,可到祝子安這里,只能算勉強合身。也罷,湊活著來吧。
“二爺是要男扮女裝從這兒逃出去嗎?”雀瑤又問。
“嗯,就算是吧!”祝子安不愿再與她多說要去打架,怕她再行阻攔。平日在家時,他便最討厭被人管著。可家里都是熟人,張口吵幾句便吵了。雀瑤畢竟是個外人,祝子安實在吵不起來,也不想同她吵。
“那我?guī)投敯杨^發(fā)也梳好吧!”
“???那不是要很久?”祝子安猶豫道。
雀瑤沒答話,拽著祝子安坐下,雙手已移至他的頭發(fā)。一會功夫,發(fā)髻便盤好了。正要將自己頭上的珠釵給祝子安帶上,卻被他躲開了。
“簪釵都免了吧!”祝子安也并非故意要拒絕她,只是一會打起來,頂著這些東西太沉,實在累贅。
祝子安見一旁沒動靜了,以為雀瑤已回到簾后躲好,猛地扯下蒙眼的紗,卻見雀瑤又取了胭脂香粉過來。嚇得祝子安一個激靈起來,緊閉雙眼,摸住竹笛便要走,口中只念著:“妝也免了吧!再怎么畫也畫不成女人樣!”
哦,不過還是要遮掩一下。祝子安又將地上的紗撿起來,鋪展開,蒙住半張臉,將頭伸到屏風(fēng)前,照了照虛影,覺得沒問題了,轉(zhuǎn)身便走。
走前還不忘提醒雀瑤躲回簾后,怕之后有人進(jìn)來看到她。雀瑤也聽話答是,將祝子安脫下的衣物收好,便乖乖躲了回去。
祝子安這才高聲回應(yīng)門外,“你們進(jìn)來便是!屋內(nèi)只有我一人!”說罷便跳窗而出。
袁虎袁豹聽到聲音闖進(jìn)屋來,見一旁窗戶大敞著,便已知道祝子安去向,跟著就追了出去。
“大哥,人呢?”袁豹一愣,四周都找不到人影,該不會從這兒跳下去逃了吧。
“你們來啊,人家在這兒呢!”祝子安忽然甕聲甕氣學(xué)著女兒家說話,站在屋頂敲了敲竹笛。
“你是誰?”袁虎望向屋頂,這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一人。
“我是祝二爺?shù)呐降?,你們要想殺我?guī)煾福鹊脷⒌昧宋?!”祝子安原地騰身,佯裝要跑。
袁虎起初不信,可再看她手中竹笛,確實與祝子安的一模一樣,便不再懷疑。兄弟二人依次上了房。
屋頂皚皚白雪還未融化,乍一望去,銀裝素裹,肅穆蕭然。
祝子安單腳立于屋脊,插著手,單手攥著竹笛,又道:“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一個女徒弟竟敢如此猖狂?袁虎先是氣不過,朝祝子安沖來。這一拳,雖是用盡全力,卻還是之前的招式。祝子安不由得一笑,心里嘆道,原來你也就這點招數(shù)了。合著剛才就打了那么一會,你的招數(shù)便用完了?
祝子安不急不慌,側(cè)身一躲,提手聚氣,便是一招溫潤朝字訣,動作輕柔舒展,看著像在玩鬧。
可單是這一下,袁虎便抵擋不過,連連后退,如果不是袁豹及時接住,怕是要從屋頂?shù)氯ァ?p> “二弟,你見他出招了嗎?”袁虎問道。
“沒……沒有吧!”
“那我怎么會受傷?”袁虎不解。
這般遲鈍也不能全怪他們。朝字訣以柔克剛的功夫,素來出招無形。
祝子安冷笑一聲,心里又道:別急啊,這才一招!
趁那二人沒反應(yīng)過來,祝子安又以右腳為軸,向右旋了一圈,近那二人身旁,只用竹笛輕拍了二人后背,再以左腳為軸旋回到原地。因為動作極輕極快,幾乎沒人看得到祝子安何時出招。眼睛好的,只以為他是瞬間挪移到一側(cè)又閃現(xiàn)回來。眼睛不好的,甚至以為他這么久了仍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萬分不幸,袁虎袁豹雖置于近處,卻屬于后者。
二人只覺后背一陣劇痛,忍不住想咳,卻越咳越痛。只好俯下身稍作休息。
再看面前的祝子安,慢慢逼近二人,將竹笛擲出。竹笛在空中水平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兩頭分別打在二人咽喉上。
接回竹笛,再看那二人疼痛難忍,此刻已說不出話了。
“你使得這是什么陰招?”袁虎掙扎又問。
“喲,這位爺真是說笑。這么簡單的招數(shù)你都沒見過,不是爛大街的萬陽掌嗎?我?guī)煾笗娜f陽掌,我自然會。”祝子安仍學(xué)著女子腔調(diào)調(diào)侃道。
萬陽掌?袁虎細(xì)想,確實與萬陽掌有幾分相像,可又不全像。還從未聽說哪家的萬陽掌能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威力無比的地步。
他們單看了個形罷了,殊不知這原是朝字訣的玄妙之處。朝字訣第二式“偷梁換柱”便是將朝字訣之氣運用于他派武功,莫說是萬陽掌,再換種功夫也成。只要借著朝字訣內(nèi)力,什么武功都能再強上十倍。
祝子安看著這二人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逐漸不耐煩。再一仰頭,天降微雪,天色也暗下來,心中暗覺不妙。明日是文若生辰,他怎的都要回去。再不動身,恐要遲了。
“二位,若是想不明白你們就再想想,我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了!告辭!”祝子安還禮說罷,翻身跳下屋,策馬而去。
在路上找了家客棧,換了衣服,將這一身市井氣退得干干凈凈。稍事休整,次日便朝清音觀趕來。
來時,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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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靈鼓
歡迎雀瑤姑娘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