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陸衍大七歲。
按理說,已經(jīng)是很大的差距了,陸衍開蒙的時候,他已經(jīng)入了太學(xué),十幾歲,最是聰穎展現(xiàn)的時候。可陸衍太聰明了,總是讓他有種白長了這些年歲的無力。
陸禛自然猜得到,陸衍后來變蠢了,是他故意在遮掩自己的光芒。可,當(dāng)年才十歲的陸衍,便已經(jīng)懂得韜光養(yǎng)晦,又是何其可怕?
何況,隱藏了自身的聰慧和政見上的天賦,變得頑劣而霸道又怎么樣?十四歲遠(yuǎn)赴邊疆歷練,原本以為陸衍是要吃些苦頭的,可……帶著五百兵馬出去巡視,也能在邊境線上遇到匈奴王庭兩千精銳騎兵,甚至還能反殺首領(lǐng),突出重圍。
消息傳到晟京之時,久病在床的先皇都面露喜色,身體恢復(fù)了好些時日。
而當(dāng)時身為太子的陸禛,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好在,陸衍在北境待了三年,雖屢有捷報,卻從未踏回過晟京一步。直至先皇病危,陸衍才從邊疆趕回。先皇彌留之際,親自冊封了三個王位,即陸衍,陸筠,陸銘。因陸衍屢立戰(zhàn)功,又賜予了他如意令牌。
陸衍在先皇病榻不眠不休守了整整三日,直至先皇駕崩。
一年后,陸衍從皇陵守孝回府,休整三日,便遠(yuǎn)赴北境,花了三個月時間,將軍務(wù)整頓,并卸下全部職務(wù),領(lǐng)命去了南疆剿匪。之后,又去了東境滅倭寇海盜,直至去年年中,才領(lǐng)命回了晟京,掌管京中箭羽營。
陸禛在腦海里細(xì)細(xì)回憶陸衍一路走來的過程,原本就不怎么明朗的臉色,愈加的晦澀。
陸禛手一伸,想去抓茶壺度一口水。可手卻撲了空。他這才想起來,方才將茶壺砸到陸衍身上。
他知道,陸衍一定是故意沒有躲開他的動作,故意受了他這一下,好讓他消氣。
從七歲后,他便是這般,做了受表揚(yáng)的事情,便總會故意做一件壞事,來削減一些好感。就比如,明明完美控制住了山匪,卻偏偏要放火燒山,帶走一些無辜之人的性命,留下世人對他的詬病。
明明,繳清了海盜,卻怕威名太甚,故意拒不受降,將海盜尸體懸掛城中多日,留下一個殘暴的名聲。
就如這一次治理水患,還未去,便撂下狂妄之語,要么要半壁東山,要么要朝臣之女。惹群臣激憤。還借著這股子勁,得罪了一同掌管京畿軍力的顧候爺,輕松樹了敵。
陸禛知道,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寬心。很多次,陸禛也的確是在告訴自己要寬心,要信任自己的胞弟。
可人心這種東西,一旦動搖,有了裂縫,是窮盡一生都不可能再粘合的。并且,只會越來越裂。
兄弟又怎么樣?
江山面前,萬般皆空!
自古以來,弒兄篡位之人不是少數(shù)。
今日不篡,不代表日后不篡。
陸禛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來。
“皇上,臣妾給您倒水。”理智盡失之際,陳幼薇卻從未央宮大殿另抱了一壺茶過來,窈窕纖細(xì)的身姿,裹在金色的鳳袍下,風(fēng)姿綽約。
玉璧拎起茶壺,碧綠的茶湯落在骨瓷杯中,清晰的茶水流淌聲如青山中的溪流,悅耳動聽。
陸禛手一伸,將陳幼薇攬入懷中,抱坐在自己腿上。涼薄的唇,若即若離貼向陳幼薇的玉頸。
“皇上~~”陳幼薇嬌媚著喘息,軟軟叫了一聲。
陸禛卻沒應(yīng),只伸手去端了她已經(jīng)無暇再去倒水的杯子,一口飲盡。
啪地一聲,杯子被他重重扔到了地上。
手上用了勁,陳幼薇在他厚實的掌中一個翻轉(zhuǎn),跨坐在他身上。
陸禛一把扯開陳幼薇的鳳袍,張嘴就要咬上去。卻被陳幼薇伸手,微微抵住了。
“嗯?”陸禛眼帶迷離,不悅的音色帶著急躁。
陳幼薇卻手掌往上,捧住了他的臉,低聲道,“皇上,不若,便如祁王的意,用如意令牌,換姜蘅給他?!?p> 外人只道先皇覺得陸衍品性頑劣,喜歡惹禍,怕有朝一日惹了麻煩,這才與他如意令牌,以免失了性命。
可真正了解先皇,又明白皇室處境的人,誰不曾猜測到,先皇留下這一塊如意令牌,只不過時怕陸衍功高蓋主,引來皇帝猜測,怕手足相殘,陸禛會要他性命?
是以,這如意令牌,只要在陸衍手中一日,陸禛的心魔便不會消失。
陳幼薇懂他,懂他的猜疑,多心,也懂他的脆弱。
話音剛落,為避免陸禛氣怒,陳幼薇原本在陸禛臉頰摩挲的指微微內(nèi)移,拇指的指腹,描摹住了陸禛的唇,循循善誘。
果然,如她所料,陸禛只是伸手咬了咬她的指腹,并未立刻接話。陳幼薇這才微微松了口氣。
細(xì)腰上的帶子不知何時被陸禛抽去,須臾間,她人已經(jīng)被平放在了軟榻上。
未央宮外,血紅色的夕陽一點一點下墜,灑落在宮墻角,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清涼的地面。
太醫(yī)院內(nèi),負(fù)責(zé)掌藥的年輕醫(yī)倌,手里握著毛筆,急急在庫房記錄冊上寫著方才祁王從庫房里搬走的各類珍貴藥物,人參,靈芝,雪蓮,蟲草,何首烏……
烏雞白鳳丸,定坤丹,凝香露,八珍膏,四物湯……
剛剛才從姜府回太醫(yī)院沒多久的孫太醫(yī),眼看著藥柜里各個柜子被掏空,大大小小藥瓶子胡亂扔在桌面上,悲愴的眼睛里差點就流下了眼淚水。
而與之相反,祁王府的總管秦關(guān),喜滋滋帶著王府的小廝,抬了整整四個大箱子的藥物補(bǔ)品,只差沒有敲鑼打鼓的來到了姜府門外。
硬生生將剛剛才休假到家,還未來得及進(jìn)門的姜毓都擠到了主干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