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yī)擦拭完傷口,敷完藥,太子已經(jīng)疼得昏迷過去。
張貴妃坐在床沿,輕輕地為太子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努力控制著自己啜泣的聲音。
母子連心,牽掛哪怕是相距萬里之遙,也是心有感應(yīng),何況這咫尺之距。
張貴妃的哭泣讓太子驚醒過來,強忍傷痛,抬起頭來,“母親,你不要傷心,我沒事,這點皮肉傷算不了什么?!?p> 太子的話更讓張貴妃傷心的哭了出來,是啊,一個人一生總要經(jīng)歷無數(shù)坎坷,總要受到一些預(yù)料不到的創(chuàng)傷。
張貴妃有過創(chuàng)傷,她知道對于人來說,真正讓人難以愈合的傷口并不是皮肉之傷,而是心之傷。
張貴妃知道太子是一個賢德的人,不像他父親那樣除了女人、詩詞、美酒外,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太子自小很有抱負(fù),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苦讀圣賢之書,勤習(xí)治國之策,值此國家危機四伏之際,當(dāng)然不會坐視。
可他這只渴望翱翔藍(lán)天的雛鷹還沒展翅,就被皇上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死死束縛了翅膀,他費盡所有力氣掙扎,但卻徒然無功。
兒子的心傷張貴妃能夠深深體會。
見房間里眾人都退了下去,太子看了母親一眼,說道:“母親,兒臣有幾句心里話,想和母親說說。”
“好!孩子,這里只有我們母子兩人,你有什么話,盡管說吧。”張貴妃愛憐地輕輕將兒子抬起的頭放下,撫摸著兒子的頭,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兒子的母親,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張貴妃。
“母親,你對兒臣的教養(yǎng),兒臣終身難報萬一,你對父皇的感情,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你嚴(yán)以律己寬以待人,后宮所有人無不對你感佩,可是,你卻整天陪著父皇飲酒賦詩,而忽視了支持父皇把主要精力放在國事上,以致父皇很多時候連早朝也不上,對政務(wù)懶于管理,對天下形勢知之甚微,如今,北方隋國經(jīng)過多年勵精圖治,國力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勝于我們,正在調(diào)兵遣將,隨時都有可能興兵南下侵犯,而父皇還自得其樂,不知危機已經(jīng)迫近,母親作為皇上最愛的人,理應(yīng)在這嚴(yán)峻的時刻向父皇進言,可母親非但沒有,還處處順從父皇,如此下去,我大陳江山社稷不保矣!倘若走到那個地步,我們哪怕求為庶民自食其力都不可能,悔之莫及。兒臣雖然受此皮肉之苦,但只要父皇能從此警醒,兒臣哪怕蒙受再大的冤屈,也是值得的?!?p> 陳深說著,眼睛懇切地望著母親,努力抬起身子,傷口撕裂的痛讓他額上又冒出汗珠。
兒子的一番話深深觸痛著張貴妃,她何嘗不明白大陳面臨的困境和危機,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強顏歡笑,有誰知道自己心里那份沉重。
可是作為一個女人又能怎么樣呢?自己說的話皇上高興的時候倒是聽得進去幾句,今天的皇上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太子,也不是即位之初的皇上,張貴妃看得出皇上多數(shù)是為敷衍自己,所以哪怕答應(yīng)的事轉(zhuǎn)眼之間又變了味道。
如果一味苦苦相勸,自己除了成為他厭惡的棄物,還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反正他身邊的女人多得是,喜新厭舊是每個男人的天性。
張貴妃認(rèn)真思考著兒子的話,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國破家亡,那時真就是后悔莫及,自己是不是為自己考慮過多,是不是這些年來的錦衣玉食也讓自己像皇上一樣麻木不仁,兒子才這么大的年紀(jì),為了國家,甘愿冒著殺頭的危險,可自己做了些什么呢?正如兒子所說,除了附和皇上的心意,陪他飲酒賦詩取樂而外,真是什么也沒做。
“深兒,母親做得不好,對不起你呀!”張貴妃發(fā)自肺腑的感嘆道。
“不!母親,你沒有對不住兒臣,你對兒子的愛天高地厚,只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母親乃一國之母,理應(yīng)為大陳江山著想,只要你肯用心勸說父皇,兒臣和天下臣民都會感謝母親?!?p> 太子的話打動著張貴妃,緊緊握著兒子的手,說道:“孩子,你放心吧,母親一定盡到自己的責(zé)任。”
張貴妃的話給了太子以希望,他仿佛看到了父皇從此勵精圖治,看到了大陳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時間對于專注于享受人生的人來說,只恨光陰快如閃電,美好的東西總是那樣在不知不覺中倏忽而逝。
但陳同這個懂得享受生活的皇帝,此時卻并沒有感覺到什么快樂,他只是在酒精中麻醉著神經(jīng)。
黑褐色的帷幕漸漸從遙遠(yuǎn)的天際壓過來,僅剩的一絲光亮拼命掙扎著,但還是沒能抵御著黑暗的降臨。
好在黑幕上,還點綴著幾顆稀疏的星斗,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耀眼,只是隨著陣陣夜風(fēng),涼意不由人不感到有些心慌。
景陽宮碩大的宮門在沉悶的聲音中,帶著厚重的氣息被緩緩關(guān)上,又粗又大的門栓橫亙在兩扇朱漆大門的中間,將這里與外界隔絕開來。
宮內(nèi)的三閣每個室內(nèi)的燈光依舊那樣明亮,在它的映襯下,后燈的其它地方就顯得黯然失色了。
臨春閣的寢宮內(nèi),橘紅色的燭光輝映在窗紗上,一個男人的身影在室內(nèi)影影綽綽的晃動著。
毋容置疑,這個身影就是大陳至高無上的主人陳同。
這幾日以來,陳同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見誰也不想說話,萎靡的神情與往日那種談笑風(fēng)生的舉止,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事重重。
他的身體比起前段日子消瘦了許多,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總是精神恍惚,動輒怒不可遏,更加喜怒無常。
可是這一切并不是因為大陳面臨北方威脅的重大壓力而造成的,也不是陳同殫精竭慮,思慮如何擺脫危機而心力憔悴,而是他失去了飲酒吟詩的享樂而變得更加煩躁和不安。
自從上次責(zé)打了太子以后,張貴妃臉上不再有笑容,終日少言寡語,悶悶不樂,就連自己親自邀請她參加宴會都被無情的拒絕。
沒有張貴妃的宴會就不是宴會,那甘醇的美酒就會變得火辣而難以入喉,那亢奮神經(jīng)的酒精就會變成漫天的愁緒,那在音樂中舒展的舞女的身姿就會變得如同鬼魅,令人看得眼皮都抬不起來,那些美味佳肴更是素然無味,味同嚼蠟。
陳同處在煩惱中,不知要如何才能喚回美人心,不知怎樣才能讓張貴妃恢復(fù)昔日的榮光,不知如何才能回到過去那種舒心的日子。
他多次試圖說服張貴妃,也隱隱表達(dá)了自己的歉意,可張貴妃好像突然整個人都麻木了,還是那樣冷若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