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非并沒有看過那個扒路恩的帖子，或者說沒有細看過內(nèi)容。舍友曾經(jīng)邊看邊閑話過，他說了句“積點口德”就甩門走人了。如果他早知道，或許能阻止安可的計劃……也或許不會，畢竟在這之前他對路恩的認知，本質(zhì)上跟帖子扒的一樣，不自愛，品行有問題。說不定看了他還會評價一句“活該”，但如果是這樣，他可能因此嫌惡路恩到堅決不同意讓她參加面試，那樣她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那些冰霜……
他是個幾乎不會猶豫糾結(jié)的人，但這次他卻忍不住想了好幾種可能。路恩蹲埋頭哭的樣子總在他眼前晃。突然掃到跟帖的一張圖片：路恩坐在過江大橋上，身后有l(wèi)imo車的一部分。附圖說明是被富豪包養(yǎng)后拋棄，跳江威脅等等，跟帖的人很多，結(jié)合其他圖片，無一不是在證明路恩“賣身被包養(yǎng)”的事。
等陸非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握拳敲了筆記本，筆記本晃了幾晃。
“駱穎，上周六我們?nèi)ブ参飯@拍的照你給人了？”
電話另一邊的駱穎有些奇怪，但還是很快回答說：“我給安可拷貝了一份，她說綠色養(yǎng)眼，想拿去當(dāng)桌面。怎么了？”
“沒事，你有空發(fā)我一份。”
駱穎聽了就笑：“就為這事？你不是畫了嗎，我以為你不喜歡照片呢，好，我現(xiàn)在發(fā)給你，拍的不好不許笑?！?p> 駱穎打包發(fā)來一個G的圖片，全是上次他們?nèi)ブ参飯@時駱穎拍的花草樹木。陸非當(dāng)時在素描，不知駱穎拍了這么多。自從迷上了攝影，駱穎是走哪拍哪兒，不過因為是初學(xué)，構(gòu)圖光線還把握得不好，拍的植物圖多是在試著找角度，一株草就有十幾張。大概正是如此，篩選出一張得意之作比較麻煩，駱穎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細細翻看，也就完全沒有注意到千多張植物照夾雜了幾張連拍人像，陸非要的就是這幾張。駱穎拍的時候，他就在旁邊。
從植物園出來，他們上了大橋。駱穎說學(xué)校不遠，難得周末出來一趟，不想打車要走回去，一路上還故意落在后面咔咔咔“偷拍”陸非。陸非轉(zhuǎn)身笑她要不要來張正面pose，夠她回學(xué)?？匆恢?，卻見駱穎放下相機，對著鏡頭驚嘆：“陸非你看，像不像天使的眼淚？”
陸非沒去看相機，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對面，落日余暉下，坐在大橋上的人低垂著頭，淚水順著滑落。他認出了那是誰。
“生日快樂，媽媽?！甭范鬏p輕說，“恩余好想你啊?！?p> 陸非看了她一會兒，看樣子是坐了很久，坐的也很穩(wěn)當(dāng)，才收回目光，拉了駱穎離開。
就是這樣場景的連拍照片，被挑出一張修剪放大，竟然就能解讀出那樣不堪的“說明”，那些人瘋了嗎？
陸非想起有次見駱穎拍照，他不經(jīng)意說了句：“拍出來的一定是真相嗎？“
駱穎聽到這個“哲學(xué)”問題，搖了頭：“當(dāng)然不，相片沒有嚴(yán)密的邏輯，只能呈現(xiàn)一瞬間，甚至可以被用來只表現(xiàn)一角一點，看見圖片的人未必看得到背后的故事，誰都可以對它解讀，不用修圖P圖，有圖有真相也是個偽命題?！?p> “那你為什么那么喜歡拍照？”陸非問。
“是有不少照片有爭議，甚至造假，連普利策新聞獎圖片也不例外，但那些大多都是‘黑白’記憶，災(zāi)難時刻。我喜歡拍照，因為我想拍的不一樣，只記錄美的一刻，我自己能記得，別人看了能喜歡，不會引起不好聯(lián)想和誤讀?！?p> 他記得聽了之后說了一句：“駱穎，你學(xué)法律的，‘不會’這個詞絕對了?！?p> 事實證明即使在一個人看來是美的瞬間記錄，也能被讀出牛鬼蛇神。
陸非沒有拿著原圖去找安可對質(zhì)。問了安可又怎么樣，說是別人發(fā)的，或者就算承認了，陸非能拿她怎樣？同一個專業(yè)同一個學(xué)生會，已經(jīng)夠了，陸非再不想多出任何一個同安可打照面的必要，再聽她陰陽怪氣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他將帖子里的圖和評論截了長圖發(fā)給駱穎，不一會兒收到回復(fù)。
駱穎說：“你有那位同學(xué)聯(lián)系方式的話，給我吧，我向她道歉?！?p> 后來陸非知道，駱穎聯(lián)系到路恩，將相片底片以及一家律師事務(wù)所地址寄給了她，并且提供了專業(yè)的法律意見，表示若路恩愿意，將負責(zé)替她打官司——駱穎的處理方式與陸非預(yù)想的一樣，那家事務(wù)所是駱穎實習(xí)的地方。駱穎也找了安可，具體說了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兩人大吵了一架，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安可倒是沒有為這件事找過陸非。準(zhǔn)確說來，安可那幾天出奇地安靜，就像病下來的王熙鳳，沒力氣找別人晦氣，課都缺了幾節(jié)，但卻堅持每天去活動中心，時不時地看隔壁外聯(lián)部辦公室。不用想也知道，柏霆已經(jīng)幾天不出現(xiàn)。
陸非看了安可一眼，他想提醒她如果手頭的工作不做，就先交給其他人。安可好像會錯了意，突然說：“柏霆跟我說，他只是把路恩當(dāng)朋友，是我多想了。你信嗎？什么朋友他媽的那么重要？他為了這個就要跟我分手！”
“我不了解你男朋友，不過常理來看，不管柏霆當(dāng)路恩是不是朋友，你這樣的女朋友他都要不起。他看重朋友，你看重的是什么？是作為男朋友的他，還是你高貴的自尊心，或者只是因為討厭輸？”陸非拿走她手中的活動方案，“安可，看在駱穎的份兒上，我勸你，不要遷怒于別人，和柏霆自己好好解決?！?p> 他以為他話說得夠了。
可能也是說得太到位了，安可抓住了他都沒有察覺的一點，“你擔(dān)心我還會對付路恩？”
他自然沒有回答。安可也沒有再糾結(jié)于他，“幸好她這幾日沒有糾纏柏霆，不然就是給的教訓(xùn)還不夠。”
沒救了，陸非懶得再說。
“要不你把路恩的紅會證給我吧，我拿去給她，就當(dāng)我跟她道歉?！?p> 看來他還是得說：“有一點，我跟你強調(diào)一下，以后你的私事跟紅會的公事最好能夠分開點?！币膊幌胍幌?，他會給嗎？
晚上，陸非看著桌上的紅會證，生出煩惱，那他要怎么給出去？寫有路恩手機號的簡歷就在桌上，他大可以打個電話給她，告訴她別忘了到紅會報到。但是，他可以堅持按既定錄取原則讓路恩進紅會，甚至準(zhǔn)備好路恩帶來一尾巴串麻煩，可她自己有那個勇氣嗎？她還想來紅會，眼前紙上明晃晃的“喜歡”兩個字，她還有嗎？
他禁不住想，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能幫她證實一張圖片是假，其他的愛莫能助。要證明清白，他幫不了，柏霆也不行，只有路恩自己。要么一張張圖片解釋清楚，一條條評論正面回應(yīng)，要么如駱穎的建議，走法律途徑告誹謗罪，但顯然無論哪一個巨大工程，路恩都還沒有開始。陸非懷疑也許她根本不在乎，能跟趙川洋叫囂出那些話的人，會不會這些都看不上眼？但紅會面試那一天，她為什么看上去那樣傷心？
陸非將證收好，他沒有義務(wù)主動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