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讓你開心
雖然南嶺極力否認,說那只是剛睡醒時眼睛干澀流的淚,但吳為就是堅信她哭了,并且他越發(fā)堅定地認為南嶺是不快樂的。
他從未見南嶺笑過。她整日皺著眉頭盯著他,確保他在她的視線里,這樣就能在他發(fā)生意外時,及時救下他。既然她是為自己的性命操心,那他更應該讓她開心起來。
于是,第二日南嶺在西院再次瞧見了人在墻頭、狗在墻角的戲碼。狗是之前那只奶狗,稍大了一些,南嶺認得它,它通體淺灰,額頭正中有塊白斑,狀如滿月。
“狗,過來?!?p> 喚狗為狗,也沒錯,狗聽見聲音后搖著尾巴便沖她奔去,她將狗牽到門外便立馬關了院門。待狗反應過來時,留給它的只有兩扇緊閉的門板,它嚎叫兩聲,見門未開,便開始撓門。
吳為趴在墻頭下來,要南嶺去開門,被南嶺拒絕。
“少爺你怕狗,還是不要放它進來為好?!?p> “不礙事,它不咬人,我還打算將它養(yǎng)在西院?!?p> 南嶺只得將門打開,門剛開了個縫,狗便鉆了進來,直沖吳為而去,速度快得不正常。她又開始心悸,每每吳為有危險時,她都會心悸,這次的危險顯然是那只狗。
吳為看著半大的狗呲著尖牙沖自己狂奔而來,心下便明了這狗是出了毛病,這副模樣定是來要自己命的。他趴在墻頭手忙腳亂,哇哇大叫,那狗越跑越快,轉眼間已經騰空撲向他。
南嶺一拳將狗打到數米外,狗慘叫一聲后,狠狠落在地上,當場昏了過去。她找來籠子,將狗裝進去,又送回了狗媽媽身邊。她知道殺了它才能永絕后患,但她不輕易殺生。
她回去時,吳為正坐在院子的里惆悵。西院右側有棵白玉蘭,石桌石凳就設在樹下。
“我只是想養(yǎng)只狗而已。”
“少爺為何想養(yǎng)狗?”
“因為你之前想養(yǎng)它?!彼ь^望著她,直言心中所想?!拔乙詾轲B(yǎng)了它你就會開心”
忽就一陣風吹起,吹得白玉蘭上空的白云施施流動,吹得兩人身上斑駁的樹影左搖右晃。
南嶺弄不懂吳為的意思,他說想養(yǎng)狗,養(yǎng)便是,怎么就扯到了她,她現在可不想養(yǎng)這些隨時會變成禍害的貓貓狗狗去害她的寶貝內丹。
一次的失敗并不能阻止吳為,反而讓他越發(fā)斗志昂揚。
南嶺多看了一眼書院的荷花,他一個猛子扎進湖里,摘?。。?p> 南多吃了一口紅燒肉,他日日往西院的廚房鉆,做?。?!
南嶺夸了一句張兄的外衫上的花繡得不錯,他當即撲倒張兄,脫?。。?p> 對于他的種種行為,南嶺只覺頭大。
不會水偏要跳湖摘花,她去救反倒被他生生拽掉一把頭發(fā),忍!?。?p> 忽就發(fā)瘋連著七天吃五花肉,吃到腹瀉,瀉到虛脫,在床上躺了半月,連大夫都有些慌神,忍?。。?p> 剛好沒多久,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扒張兄的衣服,張兄……張兄不敢做什么,但她只覺臉都被丟光了,忍?。?!
但又是作什么妖將她鎖在房間里?。。?p> 時間倒回今早,吳為的房間。昨日南嶺終于耐不住他的“殷勤”向他表明了心意(?)她十分真誠地說道:“只有等到你安靜地死掉我才會開心?。 ?p> 很顯然,這句話南嶺應該是吼著說的,而且從人類角度來看,還挺傷人的。不過不用擔心,以吳家三少爺的思考能力,只要他稍稍動動腦子,這句話的意思就能拐個直角的彎。
“南嶺說等我死掉她就會開心,很顯然這不切實際(呵,別忘了你的設定)。那假設我死掉會怎樣呢?”
此處,吳為動了動腦子,然后茅塞頓開。
“死掉之后,南嶺再見不著我,只要讓她見不著我不就行了?!?p> 于是乎,他鎖了南嶺的房門,興高采烈地上學去了。
房間里的南嶺狂躁不已,想她一個老妖怪,竟被一把小破鎖給難住,實在天理難容。再加之,她的寶貝內丹現在是岌岌可危,隨時都可能給吳為陪葬。她發(fā)誓,若是內丹有個三長兩短,她會將吳為挖出來鞭尸的,絕對!
在歷經差點被馬車撞、差點被花盆砸中、差點被野貓撓眼睛、差點被幫派斗爭的飛刀砍中等一系列常規(guī)和非常規(guī)操作后,吳為總算是到了書院。他剛坐下,張兄一臉神秘湊了上來。
“吳兄,我跟……”他說到一半停住,看看后面,又看看門外,臉上的神秘換成了驚訝,他吼道:“你家惡丫環(huán)呢?!”
吳為撓頭,張兄反應太大了?!澳蠋X今日休息?!?p> 一聽南嶺休息,張兄不禁喜上眉頭,惡丫頭不在,他只覺天都在助他。他一把攬住吳為的肩膀,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道:“今日下學之后,我?guī)闳€好地方?!?p> “去哪兒?”
“去一個真男人才會去的地方?!痹捯魟偮?,張兄拍拍吳為的肩膀,懷疑道:“不過,你也太瘦弱了吧,身板跟個娘們一樣,夠嗆?!?p> 被懷疑的吳為眉頭一豎,極為嚴肅回道:“男子漢大丈夫向來不是以體格論的?!彼€強調:“無論從哪方面!”
下學時,夫子前腳剛邁出教室,吳、張二人便匆匆從他身旁奔過,他一邊感嘆年輕真好,一邊直呼:“儀態(tài)!儀態(tài)!注意儀態(tài)!”
“張兄,這是哪兒?”吳為頂著太陽,瞧著諾大的一片田野,發(fā)出靈魂質問。
張兄沒空搭理他,給了他簍子后便投身阡陌之間,許久才從稻禾間直起身催促他:“你別傻站著,下來跟我一起找??!”
“找什么?”
“蟈蟈啊!趕緊的,趁這會兒它們叫得正熱鬧,不然待會兒不好找了!”
吳為不想找什么蟈蟈,這太陽又熱又灼,田間蚊蟲還多,他放下簍子,準備向張兄告辭,對方陰惻惻一笑,伸手就將他拉進了田里。一身污泥坐在水田中的吳為,有些后悔將南嶺鎖在房間了。
被一陣又一陣的心悸擾得幾乎抓狂的南嶺,終于熬到了吳為下學的時辰,她反復勸慰自己冷靜,以防見了他親手結果了他。只是她怎么也料不到,張兄早已橫插一腳。
吳為遲遲未歸,南嶺開始不安起來。那家伙該不會已經曝尸某處了吧,對于一個連只小土狗都能殺死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是比死更容易的了。此時的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紊亂的心跳是因為不安還是心悸,她瘋狂撞門,門還是好好的。
“我就知道!”
她四處環(huán)顧,終于看見了房間里那扇大大的窗戶,蓄足力氣打算給它致命一擊。她沖過去了,她飛出去了,她面朝下落在地上了。
吳為沒有鎖窗,是他的作風,因為他壓根沒有考慮到窗戶這回事。
“這個笨蛋!”
罵歸罵,氣歸氣,南嶺還是立馬爬起來趕到書院,一位住在書院的同窗告訴她,吳為被張兄忽悠去了城外的田里抓蟈蟈,
“張兄是吧?”
那位同窗點點頭,就瞧見南嶺像女夜叉一樣,一身戾氣向著城外奔去。他渾身一哆嗦,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張兄,自求多福。”
南嶺的心跳越來越亂,她越來越討厭一無是處的凡人了,包括現在只能用腳奔跑的自己。
張兄仍在稻禾之間埋頭苦找,忽就被人拽著衣領扯到在地,他正要罵,回頭見是南嶺,只得乖乖閉嘴。
“吳為呢?”她幾乎是用吼的,她的心跳現在極度混亂,她必須立馬見到吳為。
“他就在附近,我叫他一聲。”
還沒等到他出聲,吳為的慘叫聲便響徹了整片田野,南嶺立馬順著聲音尋去。吳為坐在田里,舉著右手一動不動,看見南嶺后,眼淚立馬飆了出來。
“南嶺,快救救我,我被蛇咬了。”
南嶺再顧不得其它,抓著他的手便用嘴吸毒,而后趕過來的張兄想要幫忙,卻不知該如何幫忙,就跟著吳為一同看著她吸毒,包扎。
吳為哭著哭著聲音小了下去,只是一個勁兒地喚著南嶺。
南嶺包扎完就要去背他,她在心里掂量著吳為的重量,她能背起來,只是速度肯定會慢很多。
張兄搶先一步背過吳為,解釋道:“我家的醫(yī)館就在城門附近?!?p> “那你還不快跑!”
還沒邁進醫(yī)館大門,張兄便馱著吳為雙雙倒在門口,一個中毒的,一個累的。大夫本是要先看自家少爺,被南嶺生生拽到了她家少爺床前。
張兄清洗干凈后回到病房,見吳為已經換了干凈的衣服,身上也是擦過的,南嶺一身泥在床前守著,他猶豫半天,還是開口叫她去樓上洗洗。
“不了,我要親眼看著他醒過來?!彼荒茉僮屗霭朦c岔子,她的寶貝內丹還處在跟她說再見的時候。
張兄懶得管什么主仆情深,他又累又餓,還是先去填飽肚子比較實際。待他端著水再回來時,南嶺已經趴在床沿上睡著了。畢竟是個女子,換作其它的丫環(huán)……他搖搖頭,哪個丫環(huán)經得住這么折騰。他將水放在床前,這本是拿給她擦臉的,現在這么個情況,醫(yī)館也沒個閑人。
“本少爺就委屈一點,給你擦臉?!?p> 他蹲下,伸手從盆里拿起毛巾,稍用點力將它擰得半干,就準備直直懟到她臉上,猛地想起這惡丫頭的起床氣,忙收了力氣,在她臉上輕而快的擦了一下。他低著頭洗好毛巾,準備擦第二下時,毛巾半道被截,吳為坐著,拿著毛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我來吧?!?p> 張兄如釋重負:“樂意至極。我還生怕把這惡丫頭吵醒?!彼顺霾》?,天已經黑了,醫(yī)館的廊下亮著燈籠,燈籠紙上寫著“醫(yī)”字。
給熟睡中的惡丫頭擦臉,那種感覺很微妙,張兄說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不討厭給她擦臉。
“真是的。”他嘻嘻一笑:“那丫頭睡著的時候也挺乖的嘛!”
吳為賭氣似的用毛巾在張兄先前擦過的地方又擦了一下,然后將毛巾扔回盆里。水濺在南嶺臉上,她猛地驚醒,彈坐起來,給吳為嚇得一激靈。
“怎……怎么了?”
南嶺盯了他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眼睛一彎,笑道:“沒事。”
南嶺的笑很淺,只一下便從臉上消失了。但他看見了。
吳為張著眼睛,激動與興奮慢慢爬上他還略顯蒼白的臉。
“南嶺,我們回去吧。”
不知何時出現的張兄,倚靠在門口,打斷吳為:“已經很晚了,你們兩人這么一副模樣,還是在醫(yī)館待著為好?!?p> 南嶺現在一身泥,衣服還是濕的,吳為也剛醒過來,身子還弱,張兄說得沒錯,她思量著,決定還是留下??蓞菫椴粯芬猓蠋X的手,低聲道:“南嶺,你知道我認床,在外面我睡不著?!?p> 好吧,她點頭了,她立馬妥協(xié)了。他確實認床,她也知道。
兩人走到醫(yī)館門口,南嶺折回來向張兄道謝,這倒讓他吃了一驚,他看著她狼狽的模樣,脫了外衣遞給她。南嶺下意識拒絕,他也沒強求,拿著外衣想說點什么,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開口。他一個外人若是說他認為吳為這樣過于任性,而她也過于遷就他,似乎也不太合適。罷了,他看著漸漸融入黑夜的身影,轉身回了屋。
等在門口的吳為剛見著南嶺的身影便奔了過去。他將早已脫下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并按住她的雙手不讓她脫?!拔沂悄腥耍響@樣做。”說完,他又背對著她蹲下,催促她:“快上來,我背你回去。”
南嶺不愿,以他現在的狀態(tài),她擔心自己壓壞他,這樣一來她的寶貝內丹不就是毀在了自己手里。吳為見她不動,眉頭一皺,弓著背就往她面前湊,她往左躲他就往左去,她往右閃他就往右去。南嶺兩手抓著身上的外衣,噗嗤一聲笑了,她笑得很開心,嘴里還發(fā)出“咯咯咯”的聲音。
吳為看著她,也跟著傻笑。
南嶺還是趴在了吳為背上,她又妥協(xié)了。他看著單薄又受了傷,背著她走得倒是又穩(wěn)又快。
兩人沉默著,吳為忽然開口:“南嶺,謝謝你?!?p> “謝我什么?”
“謝謝你趕來救我?!?p> 南嶺趴在他背上,有些生氣道:“現在知道感謝我,那為何早上將我鎖在房里?”
“全是因為你說我死掉了才會開心,我便想著你見不著我,就會開心了?!?p> 她氣結,無奈道:“話雖是這樣,但那是日后的事,當下你只管好好活著?!?p> “我會的?!彼粗矍盁o盡的、濃稠的黑夜,他本該怕的,但心中的恐懼卻沒想的那么大。他笑道:“有你在我身邊,我肯定會活得好好的?!?p> “那是自然!”南嶺抬高聲音贊同他,雖然他活不長,但她有信心讓他活到壽終正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