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過冬前的準備

　　晚上，冷得出奇的城堡三層大廳里，阿黛拉坐在臨時搭建的簡陋石座上，表情凝重，一旁站著伊莎和萊托。她身邊坐著不耐煩的列奧尼達，被他的手下環(huán)繞，不遠處還有密提林和他的男仆。

　　大廳中央還有一個跪著的人，正是今晚所有高層人聚集的原因——背叛的老騎士帕德修斯。

　　“你這是什么意思，小姐？”

　　列奧尼達很不耐煩地說。

　　“列奧尼達殿下，如果一個宣誓效忠你的騎士，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喚來立場不明的大軍，而且你毫無防備，這樣的騎士，你會如何處置？”

　　“……”

　　列奧尼達知道她所指為何，頓感臉上無光，非常不爽，

　　“不忠者，放逐或處死?！彼鸬馈?p>　　他并不在乎帕德修斯的性命，老骨頭一把，沒什么大用，但畢竟他曾經(jīng)是隸屬于克勞迪亞王族的鹽岸騎士團一員，效忠過自己的家族，把他處死，會大大削弱自己在這里的威信，他愈發(fā)討厭起阿黛拉，在他眼里，阿黛拉的行徑無異于挑釁。

　　“我選擇放逐?！卑Ⅶ炖瓗缀鯐r不假思索地說道，

　　“回去照顧你的孫女吧，帕德修斯先生，交出你的配劍，我已解除你我之間的契約，已沒有資格再為我效忠?！?p>　　帕德修斯嘴角抽搐，猛地伏臥在地上，呈上那把老舊的騎士劍。

　　待帕德修斯像一具行尸走肉般離開大廳時，列奧尼達忍不住對阿黛拉說：

　　“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事？你大可私自處決他，卻在這里羞辱我，我以為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能再差?！?p>　　“他曾經(jīng)是你們的人，而且對你們忠心耿耿，即便已經(jīng)宣誓對我效忠，所以我覺得與你商議更妥當些?！?p>　　“省省吧?！?p>　　列奧尼達冷哼一聲，坐在輪椅上，在手下的幫助下打算離開。

　　“等等，殿下，我還有事情要和你商量?！?p>　　“還有什么要說？”

　　“馬上要過冬了，殿下，加上你帶來的軍隊，這里有近將近一萬人，我們糧食儲備不樂觀?！?p>　　“你在趕我走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的確想讓你們離開。但我需要你和你的軍隊。我打算派人去剛朵拉交易，購買過冬用的物資，這勢必會引起帝國人的注意。如果他們有想法，我需要你保護這片土地不受侵犯。”

　　列奧尼達思忖一會兒，他未嘗不知糧食危機的嚴重性，塔貢山下的冬天不算冷，但很多作物無法生長，他帶來的軍隊本就饑腸轆轆，試圖在這里分一杯羹，現(xiàn)在所有人都吃不飽飯，如果不想辦法解決，他們看不到來年春天的瑪格麗塔（一種野菊）。

　　“帝國人貪婪得狠，你有什么東西和他們交換？”

　　“這你不用擔心。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能保證，如果受到帝國人的威脅，你會站出來保護這里的人民?！?p>　　“我不是聽候你差遣的什么將軍，但，我不會再逃走，我是為了克勞迪亞人，不是為你。”

　　“嗯。我記住你的話了。我明天就著手準備。哦，順便提一句，管管你的人，有人匯報稱你的士兵凌辱婦女?！?p>　　“……”

　　列奧尼達有些憤懣地離開了大廳，阿黛拉坐在椅子上，露出了稍顯得意的笑容。

　　“真神奇，列奧尼達變聽話了，看來他的戾氣跟著左腿斷掉了?！卑Ⅶ炖@樣想。

　　列奧尼達帶來的克勞迪亞殘軍給本就羸弱的管理體系造成了巨大的沖擊，不到一星期，士兵凌辱婦女的事件就發(fā)生了上百起，甚至連孩子都不放過。好在，這種情況從列奧尼達下令處死一名士兵之后迅速好轉(zhuǎn)。

　　同樣受到?jīng)_擊的，還有糧食的分配。壯年男性吃的比任何人都多，他們也會去山里打獵，但森林如海，成群結隊打獵和邊用槳拍水邊釣魚沒啥區(qū)別。沒有作物可以在這個季節(jié)種植，很快，他們就耗光了前一個月在阿黛拉的領導下難民們儲蓄的糧食。

　　現(xiàn)在，糧食沒法分配，萊托建議恢復像所有正常王國那樣的經(jīng)濟體系，即用錢幣來易物。從萊托和密提林那里，阿黛拉聽到了不少不得了的名詞，從前爺爺也說過，但阿黛拉從來都不明白，什么“貨幣”、“匯率”……阿黛拉只聽得懂黃金，伊斯特伍德公國需要黃金來鑄幣，恰好，阿黛拉有的是黃金。

　　11月4日降魔日剛朵拉郊區(qū)

　　“去年的今天，我們在阿布力思堡的中心廣場上參加降魔慶典，你還記得嗎？”

　　伊莎指著遠處的喧鬧聲說。阿黛拉隨即被帶入了回憶，一年前的這個時候，阿黛拉還是個對學院生活感到新奇和興奮的女孩，雖然因為諾曼的事情，她被傳為惡魔之女，忍受了一陣子的冷眼與敵意，但相比于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那仍然是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更何況，她有伊莎這個最好的朋友陪伴。

　　“我當然記得。我記得當時心情很糟，不過有你安慰我，陪我玩了一天，起色不少，現(xiàn)在想想，那段時光，如果沒有你，該多么黯淡?！?p>　　聽到這話伊莎不好意思的笑了。

　　“想一想，這一年過的真快，再想一想，這一年發(fā)生的事情得花多少筆墨才能記錄下來。我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p>　　“我覺得也很難想象，尤其那一夜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聽聞了你的遭遇?！?p>　　“哈哈，你也經(jīng)歷了不少啊。你現(xiàn)在和我一樣，都重獲新生了?！?p>　　“如果我父親還活著，一定會瘋掉的?！?p>　　二人相視大笑，笑過之后，感慨萬千，她們騎在馬上小跑，離前面的隊伍很遠。

　　這是一支偽裝成商隊的隊伍，由一群曾經(jīng)的克勞迪亞商人組成，他們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直接到郊區(qū)的農(nóng)民家中收購糧食。

　　但他們來的有些晚了，大部分人的余糧都在秋天賣出去。阿黛拉的隊伍走了三天，就像從未擦凈的盤子上刮下油脂一樣，搜刮著農(nóng)民家中剩余的小麥、燕麥、肉和雞蛋。效率很低，但總算有了收獲。他們繼續(xù)往北買到了更多的小麥，菲歐利今年秋天的收成很好，有不少商人在倒賣糧食。

　　總共花了六天，順帶著買了十幾頭驢馱運，往返數(shù)趟，才把足夠多的糧食運回河源平原，多虧幾位常年在這片地界走商的老商人，他們只遇到了一次強盜，被阿黛拉暗中解決了。

　　11月7日，夜晚，密提林帶人清點了糧食總量，對阿黛拉搖了搖頭。

　　“怎么了？”

　　“不夠?！?p>　　“這還不夠？這已經(jīng)是我們在附近能采購的極限了，我們已經(jīng)快引起注意，再往遠去，恐怕……”

　　“一萬人，一天半斤，也還差很多?！?p>　　阿黛拉面色凝重，看來，只能鋌而走險了。

　　第二天，從營地出發(fā)了三支隊伍，他們要遠赴比喬維亞更遠的地方交換糧食，還要趕在十一月中旬前回來，阿黛拉這次沒有跟去，她已經(jīng)熟識了那幾位經(jīng)驗豐富的商人，并完全信任他們的能力。但，令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有一支隊伍遲遲沒有歸來，而且，據(jù)哨兵匯報，剛朵拉來了一批人，在河源平原外觀望一陣子之后折返了，似乎是帝國地方政府的人。

　　11月20日，早晨，阿黛拉在山腳下參觀匠人澆筑新幣的過程，突然一個士兵闖入喊道：

　　“小姐，不好了！帝國人來了！”

　　阿黛拉早有心理準備，這些菲歐利人一定是剛朵拉行政長官派來刺探情報的，沒過多久，阿黛拉締造的伊斯特伍德公國就會傳到菲歐利皇帝的耳中。

　　終焉堡的大廳里，列奧尼達、萊托等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大廳中央站著的四人，正是此次造訪的菲歐利人。當阿黛拉走入時，除了列奧尼達，所有人起立，幾個菲歐利人看直了眼，他們沒想到這里的主人是阿黛拉這樣的年輕女性，或者說，少女。

　　“日安，小姐。我是行政助理諾德·諾德亞·馬庫斯。我等奉剛朵拉行政長官帕勞大人的命令，前來向您示好！并帶來禮物，表示我們對貴國的尊重?！?p>　　說完，他指向外面正在從馬車上卸下的貨物，阿黛拉看去，不過是些華而不實的工藝品，拿來裝飾城堡都顯得格格不入。

　　“免禮，幾位先生。我是這里的主人，伊斯特伍德公國的領導者，奧利維亞·伊斯特伍德。幾位沒有打招呼就前來做客，我們沒有準備，十分抱歉?！?p>　　“哪里哪——”

　　“請代我向你的長官問好，并轉(zhuǎn)達我的謝意。”

　　“嗷，一定一定?！?p>　　他很慌張，可能是列奧尼達一直再盯著他，自從他失去了一條腿之后，眼神更兇了。

　　“小姐，我可以問您一些問題嗎？”

　　“可以?！?p>　　“請問，貴國算是第二個克勞迪亞嗎？我看出這里幾乎都是是克勞迪亞人——”

　　“胡扯，克勞迪亞在南方，還是那個幅員遼闊的王國，這里怎么配！”

　　列奧尼達破口大罵，阿黛拉扶了扶額，馬庫斯有些迷茫，他不明白怎么還有一個立場奇特的人坐在這里且擁有一席。

　　“你后半句說得沒錯，這里的確都是克勞迪亞人，這是由難民建立的公國，旨在給予人們安居之所。不僅如此，這里還有上萬克勞迪亞駐軍，依舊忠于原克勞迪亞王國，但對我有義務，剛剛這位就是他們的領袖，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馬庫斯眼神中滿是吃驚和疑惑，他不明白怎么會有這樣古怪的關系，又驚訝于駐扎軍隊的人數(shù)，他不能在營地隨意走動，只能老遠觀察規(guī)模，所以輕信了阿黛拉的夸大其詞。

　　“呃，唔，還有一個問題，我聽說這片土地受到詛咒，千百年來，三國都沒有涉足，而西北麓按理說屬于菲歐利——”

　　“不，諾德先生，還是馬庫斯先生，如果你通曉歷史，你會知道，這片土地屬于伊斯特伍德家族，包括這座城堡。你認得這個族徽嗎？”

　　阿黛拉指了指頭頂?shù)钠鞄?，馬庫斯感到陌生。

　　“記住它，先生，幾百年前，它就飄揚在這片土地上，現(xiàn)在，它只是歸來了。至于詛咒，這是我們家族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更多。”

　　“……好吧。”

　　馬庫斯感到不自在，他沒有坐下來深入聊天的機會，環(huán)視四周，所有人都虎視眈眈，明顯不歡迎他，他只好把禮節(jié)做足，灰溜溜走了。臨走前，阿黛拉攔住他。

　　“先生，請轉(zhuǎn)達給行政長官大人，如果能開放對我的子民的通商渠道，我會感激不盡，并奉上回禮。”

　　“呃，好，我一定轉(zhuǎn)達。”

　　阿黛拉露出了笑容，看著阿黛拉稚嫩又無暇的臉，馬庫斯感到一絲荒誕和害怕，他像只兔子一樣帶著手下離開了。

　　“你越來越上道了，小姐?！比R托說道。

　　“還是老師教得好。”

　　“哼，少恭維我?！比R托雙手抱胸，“帝國這個龐然大物，終于看向這里了。你不慌張嗎？”

　　“嗯，我害怕教廷，帝國和教廷走得太近了……”

　　“相比于此，我更害怕戰(zhàn)爭，不過你也要做好準備，別被識破了?！?p>　　“嗯?！?p>　　阿黛拉看向遠方，她想起幾個月前站在這里的某個念頭，她發(fā)現(xiàn)，回魔域的想法、通向詛咒真相的路，似乎已經(jīng)模糊不清。阿黛拉感到迷茫，她是不是走得太遠？

　　“我得做些什么，我的時間，時間……晚上，對，我可以晚上做點什么?！?p>　　阿黛拉左手握拳砸向右掌，一邊點頭一邊自顧自地向城堡內(nèi)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