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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階春庭雪

42.多余

玉階春庭雪 臨冬飄雪 4056 2020-11-17 20:13:00

  在梁吟看來她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眼下這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兄弟久別重逢的畫面,她看了都覺得感動,“說好的骨肉相殘呢,說好的爾虞我詐呢……”她抽了抽嘴角,還是繼續(xù)看戲吧。

  “陛下,泓回來了,兄長如今的身體是否康泰?泓很是掛心。”

  謝淵半倚在密室的窗體上,一身明黃的睡衣,上面還有金線暗鉤的祥云龍紋,手里一塊手帕,不時地咳嗽:“陳年舊疾還是老樣子罷了,只怕剩不下幾天了,所以朕才急召你回來?!?p>  謝泓恭敬的站在一旁,“皇兄你洪福齊天,自有天佑,當(dāng)然是萬歲萬歲萬萬歲,況且御醫(yī)們個個妙手回春。”

  “泓就不要說這些話讓朕寬心了,朕的身體朕知道,不然也不會早早就告知你密道的存在……”

  謝淵的意思,謝泓明白,躲在一邊偷聽的梁吟此刻也豁然開朗。

  原來謝淵年幼之時,周皇后就曾請名譽天下的顧老神醫(yī)就曾為他診斷,說他注定活不過三十歲,這件事除了謝淵、周皇后、顧老神醫(yī)之外再無第四人知曉。

  他是嫡子又是長子,從出生就被立為太子,由謝池親自教養(yǎng),是他親手培養(yǎng)的繼承人,這樣名正言順又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偏偏是一個離不開藥罐子的病秧子,有時候謝淵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所以他從小太師太保太傅教給他的,又原封不動的教給了這個弟弟。

  他的抱負(fù)只有他能替他實現(xiàn)。

  謝泓沒有多言,揖首行禮:“泓但憑皇兄吩咐。”

  “你這次返回長安,途中可還順利?”

  “很是順利……只是接到皇兄八百里加急,路上不敢耽誤,只這一身素裳就匆匆面圣,還請皇兄勿怪?!敝x泓撩起袍子,跪下請罪。

  梁吟心里吐槽道:很是順利?她剛才是幻聽了嗎……明明你小命都保不住了,還差點連累我陪你一塊去見了佛祖……

  “順利就好,這次召你回來之所以不動聲色,是朕有一些事情要囑咐,相比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謝泓把身子伏得更低了:“臣惶恐!皇嫂如今已身懷有孕……”

  聽著他們兄弟倆的對話,梁吟驚得嘴巴都閉不上,難道謝淵竟然要把皇位傳給謝泓,蘇從珊和元境不都懷了他的孩子嗎?

  “泓又何必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朕十五出太學(xué)就告訴過你,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何況朕這一副身子,泓就不必開朕的玩笑了……”

  他是打娘胎里帶來的胎毒,加之母后生產(chǎn)時難產(chǎn),又是一副不堪受補的身子,吃多少損多少,要不是母后這些年的費心保養(yǎng),他根本就無法活到現(xiàn)在,更不要說娶妻生子。

  他終究是負(fù)了叢珊……

  雍朝的皇帝謝淵不能人道,這可能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偷聽到一切的梁吟現(xiàn)在只覺得天雷滾滾,吶吶吶……蘇皇后是假孕的話,玲瓏公主元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謝淵的!

  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苦逼的職業(yè),宮妃一言不合就給你戴綠帽不說,不能出氣不說,還必須好吃好喝的伺候好。

  梁吟及時的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繼續(xù)聽他們的談話。

  “如今整個雍朝內(nèi)憂外患,風(fēng)雨飄搖,朕這個天子愧對黎民百姓……”也許是人之將死,就會開始反思自己。

  他為君三載,上朝聽政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整日都不離這個寢宮,他有心卻無力,北境的北翟虎視眈眈,南邊的綠林悍匪又開始鬧事,加上連年天災(zāi),那些折子看著心煩,他索性都丟給了司賢良。

  “皇兄憂國憂民,心胸實非臣弟所能比擬。”

  謝淵咳了咳,一口痰卡在喉嚨里,臉被憋著青紫,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皇兄!”謝泓急忙上前幫他怕打后背。

  緩過氣來的謝淵擺擺手:“朕無事……”

  謝泓又跪下:“臣弟剛才冒犯,請皇兄降罪!”他主動請罪。

  梁吟看著旁邊這兩人,真的是親兄弟,明明都已經(jīng)自顧不暇身患重疾,偏偏還個個嘴硬,一個就是“沒事”,另一個就是“無礙”……

  謝淵知道自己這個皇弟千好萬好,偏偏就是脾氣倔,為人處世從來都是滴水不漏,從來都沒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你過來!”

  他將謝泓喚到身邊,仔細(xì)囑咐了一番,梁吟努力想聽到他們兄弟之間說了什么,無奈距離實在是太遠(yuǎn),她就是有順風(fēng)耳也聽不清楚他們談?wù)摰膬?nèi)容。

  只聽見謝淵的最后一句,“朕今日所說的話請泓一定牢記!”

  謝泓斂衣而立,恭敬叩首:“臣弟銘記于心!”

  “那朕就安心了……”謝淵剛才似乎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說完之后變癱軟在榻上,眼中頓時沒了生機。

  明明剛才還和謝泓侃侃而談,怎的突然?難道這就是姥姥說過的人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謝泓急忙湊在榻前:“皇兄!皇兄!”

  “泓,將朕扶到內(nèi)殿吧……文武百官應(yīng)該也差不多到了……”他努力地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手扒著榻上的扶手要起來。

  “臣弟遵旨!”謝泓背起謝淵,謝淵的頭無力地搭在他的肩上,抬都抬不起來,眼光都開始渙散。

  他關(guān)了密室的大門,將謝淵放在龍床上,小心翼翼拉過錦被給謝淵蓋上,見勢不好朝門外高呼道:“來人呢!快傳太醫(yī)!”

  被打發(fā)到外殿的宮女內(nèi)侍聽到內(nèi)殿里傳來的動靜趕往進來查看狀況,看見不知何時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寢殿的謝泓,頓時嚇得不知所措,紛紛瞪大了眼睛。

  “恭……恭王殿下!”

  反應(yīng)過來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汜水帶著宮人們下跪:“殿下千歲千歲……千……”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宣太醫(yī)!若有一人不到,整個太醫(yī)院提頭來見!”謝泓心急如焚,沖著發(fā)愣的宮人吼道。

  “小崽子還不快宣太醫(yī)!”見慣了大場面的汜水看了看龍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又小心抬眼瞧了眼突然出現(xiàn)在正陽宮內(nèi)殿之中的恭王,一切都來不及多想。

  “小崽子還不快宣太醫(yī)!”見慣了大場面的汜水看了看龍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又小心抬眼瞧了眼突然出現(xiàn)在正陽宮內(nèi)殿之中的恭王,一切都來不及多想。

  他深居宮中數(shù)十年,這點子事都看不清楚,那簡直是白瞎了這個正陽宮總管的的名頭,不過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溫潤如玉的恭王如此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

  蘇從珊幾乎是從自己的寢宮狂奔而來,外袍都沒有穿完整,哭的一臉梨花帶雨的樣子,美人落淚看起來確實很讓人憐惜,半跪在謝淵床前,拉著他的手小聲啜泣:“陛下你好狠的心,不要丟下臣妾一個人,不要……”

  她應(yīng)該留下的,應(yīng)該要堅持留下的……

  眼線遍布整個長安的司賢良很早就有人通知了他,作為整個皇城的掌控者他早早就被請來主持大局,連圣上都要稱一聲“亞父”的人,地位自是舉足輕重。

  梁吟這是第一次仔細(xì)看清楚司賢良是何許人也,眉眼精致到根本不像是腌臜貧賤地方出來的人,他和死去的先帝謝池年歲差不了多少,濃密的眉卻是白色的,飛揚的桃花眼,這個年歲眼角卻只有兩道淺淺的細(xì)紋,保養(yǎng)得宜,薄而銳的嘴唇,整個人沒有內(nèi)侍通有被人詬病的做作,言行確實有幾分玲瓏的嫵媚,一舉一動甚是悅目。

  在那些言官御史眼里,他不過是個一時得失擺不上臺面的東西,這就是這樣一個讀書人眼里看不上的宦官,就敢穿著親王品階的蟒袍,梁吟清楚地看著他接下的大氅內(nèi)側(cè)還繡著四爪的蟠龍,難怪宮里的內(nèi)侍私下里都喚司賢良“九千歲”,連丞相

  一個連指甲蓋都打理的整整齊齊生活如此精致的人兒,如今竟然把持整個雍朝的朝政,文武百官通過尚書省的奏折不是送到謝淵的正陽宮或者御書房,而是直接送進了東廠。

  他是自幼陪著先帝謝池長大的心腹,可不但但是奴才這么簡單,在后來謝池奪位過程中都是立了汗馬功勞的,甚至聽說要不是司賢良拼死把謝池從死人堆里背了出來,眼下的雍朝還知道會怎么樣呢。

  司賢良到底是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的,對于出現(xiàn)在正陽宮中的謝泓一點都不驚異,而是恭敬地過來問安:“奴才司賢良參見恭王殿下?!?p>  “司掌印平身吧,這里沒有外人?!敝x泓拖住司賢良的雙手,并沒有讓他跪拜,語氣甚是殷切讓他不必多禮。

  “殿下折煞老奴了?!彼举t良拱手。

  “如今皇兄病重,泓自感才疏學(xué)淺無力為皇兄分憂,朝野內(nèi)外還要請司掌印多多費心。”

  司賢良當(dāng)權(quán)日久,語氣雖是謙卑,姿態(tài)卻自有一種威嚴(yán):“這是老奴分內(nèi)之事,殿下不必憂心?!?p>  躲在龍床底下耳朵一直就沒有閑下來,一邊聽著蘇皇后哭訴,“陛下你好狠的心!”“陛下臣妾也不想活了……”要說這美人兒哭起來聲音動聽到像是聽一首凄婉動人的歌曲,情真意切,她感覺自己都要忍不住掉淚了,什么時候她有了蘇皇后這一副嗓子,就再也不擔(dān)心墨蛉嘲笑她的破鍋羅的嗓音了。

  一邊又對謝泓和司賢良甚感不解,她想就算自己想一個也想不明白,這兩人的內(nèi)心明明就是那種咬牙切齒想致對方于死地的那種,怎的此刻還在這里侃侃而談,噓寒問暖。

  既然好戲已經(jīng)開場,就算是趴麻了腳,她也覺得要看到底。

  謝泓不過是司賢良寒暄了幾句,就過來寬慰皇后蘇從珊:“還請皇嫂保重鳳體!”

  宮女扶著沒力的蘇從珊起身,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淚,眼眶已經(jīng)紅腫起來:“泓弟回來了……”

  按照祖制陛下有恙,親王是需要進宮陪侍左右的,只是謝泓先帝在他離京的時候就下了諭旨,免了他一切的朝賀,這也就意味無詔他是不得擅離封地,更不能返回長安的。

  但是這次是謝淵親自下的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往崇陽……

  “臣弟回來了……”

  “一路上可還順利?”她知道謝淵這紙詔書,滿朝文武皆會反對,她支持他,哪怕他重用司賢良,聽信孫氏的讒言,但她還是全心全意的支持他,相信他。

  她肚子里的這塊“假肉”根本就瞞不了多久,不過是謝淵他病重,她為了穩(wěn)固朝局安定民心不得已而為之,偏偏司賢良和孫氏還可以,但是帝位無嗣這是整個皇朝最大的危機。

  她又何嘗不想給心愛之人生一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皇兒呢,至于棲鳳宮的那位她現(xiàn)在根本無暇顧及。

  “多謝皇嫂關(guān)心,就算是再怎么不順,泓如今也安然無恙的站在皇嫂面前了?!彼杂咨畋闳缏谋”苷嬲龑⑺旁谛纳详P(guān)心的,除了死去的母親,就只有眼前的兩人了。

  梁吟看到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由得想發(fā)笑,想當(dāng)年雍朝開國皇帝膝下的皇子數(shù)量都能開個私塾,到了謝池這里,這個帝位除了謝泓之外竟然無人可選,要是他知道當(dāng)年這個他最瞧不上的兒子要坐上太極殿那把龍椅會被會被氣活過來。

  司命星君這運簿寫得好看到勝過任何一個說書先生嘴里的故事,也不對,好像說書人嘴里那些稗官野史奇聞雜談,大部分也都是出自司命之手,果然是天生拿筆桿子的。

  “怎的不見元貴妃?”

  謝泓問出了梁吟心中的疑問,北翟的玲瓏公主嫁進闋宮,入長安的宏大陣仗她是沒有見過,就算了入了棲鳳宮也多待了自己宮里不出來走動,她也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幾回,看遠(yuǎn)景只覺得也是個窈窕婀娜的美人兒。

  想這謝淵真是好福氣,后妃個個國色天香,卻無福消受,真的是可惜了。

  一旁的正陽宮總管汜水忙回道:“元貴妃害喜嚴(yán)重,已經(jīng)起不來床了,一早便遣了棲鳳宮的宮人過來回話。”

  蘇從珊拿出了自己正宮皇后的威嚴(yán):“找她作甚,傳本宮懿旨不許給她診治!”如今陛下都要拋下她撒手人寰,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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