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兄,春秋戰(zhàn)國詩書經(jīng),秦漢賦樂府,唐詩,我朝,先是四六駢體,后重振古文,或如令,亦稱詩余,詞,何必拘于文體、格律、壓韻,文字才是核心?!?p> 但說著說著,劉昌郝忽然醒悟,與宋詞相比,清詞可能更“直白”,韻律也不是宋朝的韻律,那怕納蘭性德的詞,于是又說:“意境亦是核心,如此首小令。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一句,若是在宋朝,除了打油詩,一般不會出現(xiàn)在正規(guī)的詩詞里,但能說它寫得不好?它都勉強能與李商隱那首有名的《無題》相媲美。
“或如此首,明月多情應(yīng)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閑行獨自吟。
近來怕說當時事,結(jié)遍蘭襟。月淺燈深,夢里云歸何處尋。”
與大多數(shù)宋詞相比,這首采桑子也有略過直白之嫌,但論意境與文字優(yōu)美,有多少宋詞能及之?
不然王國維也不會在《人間詞話》里說,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fēng)氣,故能真切如此。自宋以來,一人而已。
關(guān)鍵的是宋詞這時正處于蛻變時期,能拿得出手的好詞實際也不多。
蘇姓青年欣賞水平不簡單,劉昌郝念著這兩首詞,他仿佛如被一塊巨石一次又一次擊中心頭,一顆心幾乎跳到嗓子眼里,差一點都讓他聽跪了,劉昌郝讀完,他立即說:“劉有寧,好令好令,難怪汝能作出明月幾時有,汝當赴京城,以汝才華,會名動京師矣?!?p> 我赴京城與你們交流?想找死啊。劉昌郝面不紅耳不赤地說:“不竅不搶,不惡不歹,不驕不躁,不張不揚,京師繁華,非吾之所也?!?p> 說完一拱手,趕緊走唄!
“好一個不竅不搶,不惡不歹,不驕不躁,不張不揚,”蘇姓青年突然想起,立即四下里向各店家借筆,沒幾人有過目不忘的記性,得趕緊將劉昌郝剛才念的《木蘭花·人生若只如初見》、《采桑子·明多情應(yīng)笑我》記下來。
“二哥,其好厲害,汝遠不能及?!碧K眉兒帶著崇拜的眼神說道。
“人家乃是著三字經(jīng)之人,才情可想而知?!?p> 三字經(jīng)才出來,還沒有多少人注意,好書終是好書,更不能小看了徐芥方的運營能力,僅過一月,便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它,甚至樞密副使蔡挺說了一句話:“此書溫厚中和,實乃罕見,當舉國刊印也?!?p> 然后這本書賣瘋掉了,雖然因為一個民與臣確實引起不小的爭議,許多人家仍將它買回去當成自家孩子必備之蒙學(xué),徐家書坊都來不及印刷,還有許多人打聽作者消息,甚至有人責(zé)問徐芥方,你發(fā)行此書難道一文錢不賺?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少賺罷了。你賺了錢,竟然一文錢潤筆費也不給人家,人家不要。問題是當時有不少人在場,皆說劉昌郝穿著打扮看上去不大好,人家不要,你就不給?
逼著徐芥方到處打聽劉昌郝的下落。
但真打聽到劉昌郝下落,許多士子上門來交流,劉昌郝才會慘掉。
…………
武兆麟帶著大伙將硝石錘碎,提純焰硝的流程武兆麟已經(jīng)熟悉了,劉昌郝交代幾句,便去請人。
他先來到梁家:“大娘娘,吾想請汝做坊頭?!?p> 坊頭懂的,沈氏卻連忙擺手:“昌郝,予不懂啊?!?p> “大娘娘,汝不懂無妨,可讓歸二娘等協(xié)助汝,坊頭非是讓汝做活,乃是監(jiān)工?!?p> “有歸二娘等,為何請予?!?p> “其皆是他鄉(xiāng)人,相互不識。作坊又有許多婦人,說話葷素不忌,吾亦不好呆在作坊,須大娘娘相幫,且義父與大娘娘在鄉(xiāng)里略有威望。”
若論人數(shù),在宋朝這個作坊規(guī)模不小了,區(qū)別就是季節(jié)性作坊。女子一般比男人心細,可用得不好事情更多。對于作坊來說,管理者是很重要的,劉昌郝想來想去,只好聘請他干娘相助。
“予與汝義父何來威望?”
“大娘娘,吾所言威望非是讓人害怕,乃是使人折服?!?p> 這一條梁三元夫婦是合格的,夫婦兩品行還可以,光品性像劉昌郝家這樣還是不行,梁三元塊頭比較大,即便他也忌憚劉四根,同樣的劉四根也不敢隨便公開欺侮梁三元。整個劉梁村,能讓劉昌郝真心放心的,也就是沈氏,他的二媽、四嬸五嬸都不行。
沈氏有些猶豫不決。
在她心中認為兩家想要關(guān)系好,最少沒有利益上的牽扯,這樣的例子不要太多,進了劉昌郝的作坊不但有了利益上的瓜葛,還容易被別人說閑話。
“大娘娘,拜托?!眲⒉掠悬c急了。
梁三元蹲在邊上,想了許久說:“二娘,汝去吧?!?p> 女人本來就是事多,一個女人都會讓人頭痛,況且?guī)装賯€女人。
站在自家角度最好不要去,然而妻子不去,義子那個作坊確實會有更多的事。
“還是義父好?!?p> “予不好,到作坊予讓婦女一起偷懶?!鄙蚴相凉值?,劉昌郝不是她兒子,也似半個兒子,大娘娘小娘娘不是叫著玩的,梁小乙去了劉昌郝家,也沒有將自己當外人。且看劉家出事,若不是錢差得太多,梁三元都想賣掉自家桑園子。
“昌郝,坐。”
劉昌郝坐下,梁三元又說:“昌郝,汝終是劉梁村人?!?p> “義父,吾懂,此次吾會請許多劉梁村女工?!?p> 幾人說了好一會話,特別是管理方面的,沈氏威望是有了,如何管理這么多人,劉昌郝必須要說一說的。
這才正式請人,與劉家交好的十來戶人家不用說了,劉昌郝又挑了四十余戶人家,總共是五十七戶,余下的還有十余戶條件比較好的,犯不著去請,還有二十五戶人家,九成人家要么如同梁得正這樣臭名遠揚,要么對劉家懷著惡意,劉昌郝敬而遠之,反正我已經(jīng)“團結(jié)了大多數(shù)”,任你們說去。
一粒老鼠屎帶壞一鍋粥,劉昌郝只是簡單地挑一挑,便挑出二十五戶人家,加上幾戶不大好的大戶,如劉二根劉四根兄弟,這么多人家攪動起來,劉梁村會成什么樣子,想想都可怕。
劉昌郝將幾十戶人家集結(jié)在曬谷場上,說出要求與待遇。
要求是五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太小了終是身體弱,玩心也重,太大了身體衰退不提,眼睛也不大好使喚。若是家里有兩個女子合格的,也準許兩人過來做工。
進了作坊必須聽從坊頭與組頭安排,不聽從或欲偷懶者,立即辭退。卯時末辰時初,必須到作坊,申時末放工,這時天光短,實際就是太陽完全出來,必須到作坊上工,太陽快要落山下工,才下午五點鐘……但想不放工,光線也跟不上,掌燈做也行,劉昌郝終不大放心,這玩意太危險。不得遲到早退,除非家里真正有急事,否則發(fā)現(xiàn)也會辭退。
待遇是每天六十文錢工錢,一頓帶葷的午飯,做得好鞭炮結(jié)束后,還會有豐厚的獎勵,表現(xiàn)最好的人甚至?xí)玫奖裙ゅX還要多的獎勵,但工錢必須等鞭炮結(jié)束后結(jié)算。
認為工錢少了,或者當天做當天就必須要發(fā)工錢的,也不要來。
認為這樣的要求與待遇還行的,明天一早去作坊集結(jié)。
劉昌郝說完又去牛嶺寨、后山村與棘嶺寨,西邊還有伏溝村、朱莊、虎山寨等村子,多是赤貧戶,但離的終有些遠,天光又短,幾乎全是崎嶇的山路,遇到雨雪天氣,更加難走,來回極度不方便,劉昌郝沒有再請,再說人手也夠了。
第二天一下來了兩百六十多人,多是一家兩個,母親女兒、或婆婆媳婦,牛嶺寨還有一戶,婆婆、媳婦外加兩個女兒,整來了四個人。這個不要緊,馬上教閱便要開始,莊稼依然要澆灌、追肥、鋤草,正常上工每天估計大約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哥哥,予來啦,”劉昌郝二妹帶著幾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上次劉昌郝請了一大群半大的孩子,現(xiàn)在全是女工,特別有許多鄰村的小姑娘,劉昌郝便沒有讓男孩子過來。還有一些女孩子,如薛勇的女兒,已經(jīng)合乎十五歲,讓薛勇妻子帶了過來。
二妹帶的都是不滿十五歲的幾個小姑娘,有客戶家的女兒,有村里的女孩子。
劉梁村一個婦人不服氣地說:“其不足十五歲?!?p> 其他婦人呵呵一樂,人家是不滿十五歲,那又如何,二妹是劉昌郝的親妹妹,放在作坊里玩給工錢,你都無輒,余下幾個,要么是劉昌郝客戶女兒,要么是與劉家關(guān)系很密切的女兒,能較真么?
那婦人也想到了,立即閉上嘴巴。
劉昌郝也呵呵一樂:“莫說其歲數(shù)小,今天其便是汝等師傅!”
你們會做鞭炮么?不會,就要派人教你們,誰教你們,就是她們!
劉昌郝又等了一會,多半沒有人來了,即便來了,第一天便敢遲到,劉昌郝也不敢要,他讓沈氏、歸二娘、辛四娘、余六娘站了出來。
沈氏是坊頭,歸二娘手巧,辛四娘嘴巴辛辣,余六娘老成穩(wěn)重,上批鞭炮后面,劉昌郝也有意地安排了各個婦女動手做鞭炮,以便提前熟悉,于是讓歸二娘她們做了組頭,否則這么多女工,沈氏一個人管理不過來。劉昌郝讓蓋氏、武平和王叔的老母親共同做飯,武兆麟與韋小二平時抽空負責(zé)買菜、以及負責(zé)提純焰硝,非管理人員,劉昌郝沒有介紹了。
開始登記,登記一人,發(fā)一個袖章,上面有一個三位數(shù)字的阿拉伯號碼,又發(fā)給沈氏一個小本子,還有一支用木炭削尖的簡易炭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