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不巧的，劉昌郝送了一批鞭炮去京城，有好事的士子也在尋找鞭炮，找到了，卻大失所望。原因也簡單，如今流傳出去的有一詩四詞。詩便是那首《觀書有感》，雖只有一首，卻十分驚艷。
詞一共是四首，特別是水調(diào)歌頭，簡單是光芒四射，劉昌郝隨口念出的那兩首小詞，也隨著蘇姓青年之口流傳出去，有講究的老夫子直皺眉頭，以為太過直白。其他人不管的，是有些直白，里面的味道卻讓人沉迷?；蛘哌@樣說吧，在宋朝，是蘇東坡的詞影響力大，還是周邦彥的詞影響大？
后來的人，有可能連周邦彥是誰都不清楚，實際在宋朝，周詞影響力遠比蘇詞影響力大。兩首小令雖略有直白之嫌，卻將婉約的意境做到了極致，因此一流傳，沒多久，整個京城的妓子都在傳唱。
士子找到鞭炮，看到一詩一首，詩呢，只能說湊合，至少比前面幾乎作品差遠了，詞卻是一塌糊涂。
朱三他們還在替劉昌郝談交易。
因為關(guān)注的人多，交易也容易談了，短短數(shù)天之內(nèi)，朱三他們連續(xù)追加了七百多貫契單，后面可能還會有不少契單。
朱三說到這里盯著劉昌郝：“劉有寧?！?p> “劉小郎，勿用呼字，有見外之嫌?！?p> “劉小郎，能否將除夕其令換掉？”
“吾是售鞭炮，非乃售令。”劉昌郝黑著臉說，但有什么區(qū)別呢，最終還不是為了嫌錢，于是他又說：“吾去房內(nèi)，靜思片刻。”
作詩作詞比如寫作文，也不容易的，想寫好更不容易，如王安石為了“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字，不知琢磨了多久。沒有這回事，劉昌郝回房間，是從手機上找相關(guān)的詩詞。
寫元旦與除夕的詩詞不少，寫得好又熱鬧的，劉昌郝找了半天，還真未找到，還有許多也不符合他的年齡身份與閱歷。
這苦逼的，俺只是賣個鞭炮。
繼續(xù)找，無輒了，他只好將南宋吳文英的《祝英臺近·除夜立春》搬了出來。
翦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zhuǎn)、新年鶯語。
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系幽素。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蓱z千點珠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
劉昌郝改了一個字，原文是可憐千點吳霜，開封非吳地，于是改成珠，反正這首詞寫了一個夢境，意境朦朧神秘，劉昌郝自己認為用珠替代吳，霜成珠，一喻天氣，二喻夢半醒未醒，吳霜雖有古風味道，珠霜卻更傳神。
吳文英名氣更小，但這首詞在諸除夕元旦詩詞里，卻能算得上翹楚之一，即便放在浩如海洋般的宋詞里，也能稱為一首優(yōu)秀的作品，有不少詞話里刻意點評過這首小令。
缺陷便是這首詞氛圍幽傷凄冷，不喜慶也不鬧騰。
劉昌郝抄了下來，走到客廳，朱三訝然道：“如此便作好了？”
俺只是搬運工，能花多長時間？
“三郎，汝速去京城，將此令雕版，兩版鞭炮吾皆做也?！?p> 喜歡詞的，那么就買印著這首詞的鞭炮，喜歡熱鬧的，就買前面那首詞的鞭炮，由你們選擇。
“三郎，吾乃繼續(xù)讀書，亦要管理家務(wù)，時間有限，不便交流?！?p> “吾與阿娘喜靜，亦不喜無聊之游學(xué)?！?p> “吾為家人經(jīng)營之，然許多士子衣食無憂，若其天蘇姓士子，若來吾村，不免費口舌解釋一番。”
“故誰人問之，皆不得透露吾之底細，吾鄉(xiāng)何處?！?p> 朱三點頭：“吾知道，汝生性高潔?！?p> 高潔個鬼啊，我若有大蘇的才華，不用他們問，我也會大搖大擺地走到京城，名氣大，何嘗不是一種保護。關(guān)鍵我只是一個文抄公，名不副實，一交流，往往就會原形畢露。名氣越大，他反而越害怕。
實際這段時間劉昌郝一有空不但練字，也在看書，但現(xiàn)在……即便前身有些記憶，讓他作詩寫詞，仍太過勉強，就是寫出來，不抄的話，更不慘不忍睹?；蛘呃^續(xù)讀上幾年書，肚子里的貨多了，也不怕與其他人溝通了。
但朱三帶來的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因為在劉昌郝心里面，還有一個比山塘更大的計劃，計劃越大越花錢。若是鞭炮銷路徹底打開，一年能賣上六七千貫，甚至更多，自己什么計劃也敢執(zhí)行。
朱三又匆匆回去，得迅速雕好石版送過來，不然就誤了日期，并且數(shù)量多，還不能雕一塊石版，得雕上三四塊石版，才能維持印刷。
劉昌郝來到作坊。
沈氏問：“外面作坊坊頭如何？”
“大娘娘，仿佛之，名稱略有不一，有稱作頭者，有稱坊頭者，有稱務(wù)頭者，亦良莠不齊，有主人軟弱，坊頭奸惡者，便會出現(xiàn)奴大欺主之事，更有甚者，將主家產(chǎn)業(yè)霸于其名下?！?p> 其實與后來的公司差不多，創(chuàng)始人若沒有本事，或者引入強勢的資本，往往便被資本與眾股東聯(lián)手，將創(chuàng)始人踢出管理層，只不過后者可能做得略文明一點，前者更野蠻。
“大娘娘，固坊頭之擇須慎之又慎?！?p> 沈氏樂了起來：“昌郝，予不問坊頭如何欺主，乃是問如何約束坊工?！?p> 開始時沈氏以為只是監(jiān)督，進入作坊才知道不是。盡管前兩天劉昌郝用了強硬的手段，替沈氏她們掃平了許多障礙，但這么多女工上工，諸事紛至沓來，也讓沈氏頭痛了。
“大娘娘，辛苦辛苦?！眲⒉鹿笆郑f完開始做事。
劉昌郝就著自家伐下來的雜樹，開了三爐窯，余下的木炭，也懶得雇人伐木，再說，如今木也越來越難伐，只好花錢去買。不過鞭炮雖用了不少火藥，用量大的還是焰硝，木炭用量并不多。劉昌郝還巴不得它用得多，成本會更低，但這個比例，他是改變不了的。
上次去京城劉昌郝又買了許多石炭，韋小二便問，石炭也能當木炭用，劉昌郝說不能，大伙便不解。
石炭就是煤炭，煤炭有無煙煤與有煙煤的區(qū)分，很難說清兩者的燃燒值。京城每擔石炭售價是四百余文，這里的擔就是石，煤是無煙煤，在劉梁村買木炭每擔也要四百多文，有煙煤則更便宜，只有三百來文。木炭燃燒值為5300大卡到7000大卡/千克，煤炭差別很大，從4000大卡/千克到10000大卡/千克，當然，劉昌郝也甄別不出來煤炭的優(yōu)劣，權(quán)當是兩者差不多。
放在取暖上，煤炭比木炭要劃算許多，至于有煙煤的什么，不就是冒點煙嗎，誰會在意？才開始創(chuàng)業(yè)，蓽路藍縷，各方面都要算一些小賬的，那怕這批鞭炮結(jié)束，家里的資金也不能稱為寬裕，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況且身上還背欠著有利息的巨債。
京城貴人家開地坑取暖，劉昌郝建作坊時也開地坑。
于地下用土坯建設(shè)了幾條管道，上鋪木板薄土，壓實，作坊邊上又立起一個高大的煙囪，管道直通煙囪。又于作坊邊上挖了一個“地窖”，不敢離得太近，與作坊隔了有近二十步。地窖里建設(shè)大火灶，火灶邊上也通管道，與作坊管道連在一起，地窖上又蓋起一間小屋，以遮風蔽雨，遮風比蔽雨更重要，得防止火星四散。
劉昌郝將莊母叫來，讓她專門看管這口土灶，運來石炭，將它們放在土灶里點燃，煙從煙囪里冒走了，熱量卻隨著管道漫長的盤旋后，漸漸騰至地面。
不一會兒，作坊漸漸變得暖和，想達到空調(diào)的作用是不可能的，也達不到地暖的作用，但至少比外面的氣溫要高得多。天冷了，手腳會變得更笨拙，做活也不靈活。有些舉措，雖花了一些錢，但能保證了做工效率。
多數(shù)女工家境很不好，衣服也比較單薄，隨著室內(nèi)溫度的回升，一起發(fā)出歡呼聲。
劉昌郝走回作坊。
上次他開除十人，還有的婦女比較懶散，害怕被開除，做活雖慢，但收起了小心思。然而劉昌郝仍嫌效率低了，朱三不止拉來這批契單，后面還不知會拉來多少契單，一千多貫是不可能的，萬一又拉來八九百貫契單呢？不能等惠民河冰封起來，用牛車一車車拉到京城。
于是劉昌郝先將大伙叫停。
“吾所聘牙人，又替吾家拉來數(shù)百貫契單，后面仍有之。諸位，汝等做工時間益長。”
有的婦女反應(yīng)慢，作一頭霧水狀，劉昌郝也不讓她們自己思考，繼續(xù)說：“明年益多，清明端午一批，中秋重陽一批，冬至元旦一批，足以使爾等做七十天工?！?p> 這回是懂的，七十天工，若是一人做工，僅工錢便得四千多文，若是兩人做工，能得八千多文，比九成人家一年的毛收入還要多。隨著許多人看向牛嶺寨一家?guī)卓?，這家子更狠，一下子來了四人做工，敢情僅是工錢，一年下來，便讓她們一家進入四等戶行列！
劉昌郝繼續(xù)說：“許多人說吾不類吾父、吾祖，吾亦是為諸人所逼也，吾家終是三代積善之家，吾契單多，給汝等亦會多?！?p> “故吾調(diào)整獎勵數(shù)額，最佳前十人者，獎勵四千錢，次之二十人，獎勵兩千錢，次之三十人，獎勵一千錢，次之四十人，獎勵八百錢，次之五十人，獎勵五百錢?！?p> 前面所說的貫?zāi)耸枪儇?，現(xiàn)在變成了千，也就是緡，翻了一倍多，最后面的五十人翻了五倍。
許多女工雀躍起來。
前十名是很難的，前三十名也不容易，那么前六十名呢，前一百名呢，前一百五十名呢。
沈氏暗中拽了一下劉昌郝衣角，兩人走出來，沈氏說：“昌郝，須許多錢。”
“大娘娘，不多，不足百七十緡錢，朱三替吾復(fù)拉來七百多貫契單，后面仍有數(shù)百貫之巨，不如此獎勵，冰封前，吾契單無法完成也?！?p> 或者再請人，人好請，然而作坊就這么大，況且請來的人又要重新教導(dǎo)，重新熟悉，更來不及了。
“為何變得如此之多？”
劉昌郝如何回答，他又抄襲了兩首詞，讓京城某個大嘴巴宣揚一番，引起更多人注意到了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