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乙去了京城,揀兵還有幾日,讓他提前去,是朱三主意。劉昌郝再三囑咐,朱三也認真打聽……他們四人沾了劉昌郝的光,是西坡居士家的牙人,許多人也給他們幾分面子。朱三打聽到一件事,揀兵時,有的新兵表現(xiàn)也不錯,但到了瞻視,也就是面試這一節(jié)不行了,特別是鄉(xiāng)下來的青年。
這是京城的禁兵,不僅輪戍,平時還負責拱衛(wèi)京城之責,如元宵節(jié),觀燈的人幾乎是人山人海,官府只好派出大量衙門、官兵維護秩序,不機靈也行,只能編入下禁軍站城頭。
至少在面試時不能怯場。
朱三讓梁小乙提前去京城,帶著梁小乙見見世面,瞻視時,不但能從容回答,也能大著膽子說,我還會弓箭技藝,同時讀了孫子兵法與春秋,加上朱三暗中給的好處,至少能編入優(yōu)等,也能擇成上禁兵。
別以為劉昌郝操碎了心。
前身欠梁小乙很多,不但上蒙學時,劉父出事第二年,前身從縣城里回來,拜大伯家的端午節(jié),前身性格木訥固執(zhí),與大伯頂撞起來,劉昌柱伸手便揍前身,那次也是梁小乙及時趕到,才未讓前身吃太大虧。
為什么能恰巧趕到?前身沒有多想的,但劉昌郝知道,絕不是巧合。
村里議論聲卻越來越大,二媽說:“昌郝,乃是梁得勝背下?lián)v鬼。”
這是必然,不然怎么好好地退釵。
“梁得勝,”劉昌郝不悅地說了一聲,若是婦女好說一點,你一個大男人的,嚼什么舌根。再說我家欠你家什么,即便收地,以前也是低租子,還時不時減免你家的租子,他將秦瓦匠與張德奎叫來:“你們?nèi)チ旱脛偌?,抽他嘴巴,抽腫為止?!?p> 梁得勝確實是欠揍的貨,他家不但窮,也比較“弱”,這樣的人家,在村子里不做老實人,居然搬弄是非,其實去年在嫁接時,劉昌郝便能揍他,結果未揍,于是變本加厲。
上門來揍他了,才想到劉昌郝揍過劉四根,揍過梁永正,雖然不是他出手的,但客戶出手與劉昌郝本人出手有何區(qū)別,并且嚇退了孫耆長,眼睜睜地看著劉昌郝在冰上捕魚。
于是一個勁地說,我被豬油蒙了心。
那也不行,秦張兩人將他按住,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一會兒臉便抽腫了,連牙齒都打掉了兩顆,滿嘴血沫子,秦張兩人才回來。
劉昌郝五叔劉明和說:“梁得勝,你確實欠揍。”
壞人家親事豈不是欠揍,但劉明和說的不是這個欠揍:“你不搬弄是非,你妻,你女,兩人做工,你家何以貧困!”
梁得勝兩個女兒,長相還行,大女兒十七歲,長相還行,便想找一戶好人家,問題是宋朝不但厚娶更厚嫁,若是家財十萬貫,女兒長的又不太差的,甚至能于科舉發(fā)榜時捉一名進士回來當女婿,若是家庭貧困,盡管長相還行,想找一戶好人家就困難了。嫁是能嫁得掉的,但嫁不到好人家。
謝四娘當年便是很好的例子,劉家比謝家情況好,謝家也不差,劉嫁聘禮給的厚,謝家嫁妝也不賴,一對新人算是郎才女貌,若不是劉父出事,這才算是宋朝普通人家最向往的婚姻。
梁得勝被打了,其婆娘跟著鬧,差一點要與梁得勝和離。
劉梁村還有一些與劉家不對付的人,經(jīng)過這一打,以及劉明和的一說,全部心里戚戚,不少人又開始后悔。
但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劉梁村許多人不明白,看來黃家確實有退釵的事,既然有退釵,必有插釵,劉昌郝家與城里李大官人家是什么關系?
更古怪的是,李闊海又來了。
兩人關系很古怪,能說李闊海欠了劉昌郝老大的人情,也能說劉昌郝欠了李闊海老大的人情。
“劉昌郝,又勞煩你?!崩铋熀P溥涞卣f。
“勞煩”?
腦袋瓜子變得好使,劉昌郝立即想到,大約是清明那首詩鬧的風波比較大,讓李闊海聽到,自己“名氣”越來越大,他態(tài)度才變得客氣。
劉昌郝忽然想起一個有名的對聯(lián):
坐,請坐,請上坐;
茶,敬茶,敬香茶。
自己千萬不能沾沾自喜,畢竟它們不是自己作的。
“大官人,莫客氣,會折殺晚輩。”
劉昌郝說完,帶他們看豬,李闊海又帶了三十多人過來。路過花圃時,李闊海停了下來:“牡丹居然開花矣?!?p> 這是大株,只要別載死了,豈會不開花。區(qū)別是以后種植不得法,會逐年退化。
李闊海又看著接頭,棚膜一直到立夏后才會完全揭走,但現(xiàn)在白天溫度也高了,白天時,得揭開透風透氣,能看到里面的花苗正欣欣向榮地生長著。
“你種花有方也?!崩铋熀S仲潎@一句。
要知道這是開封的地界,還是貧瘠的劉梁村,能將牡丹種出來,何其不易。
劉昌郝心中一樂,種是能種好的,原來一直擔心的便是退化,但有了最后一張“熙寧七年世界100米淺層非能源礦產(chǎn)分布圖”,什么花也能種好,更不擔心會退化。
牡丹花,都喜歡,那怕只有十幾朵花,一行人也看了好一會,才余味未盡地去山灘。
李闊??粗i說:“劉昌郝,你家豬同天節(jié)好出欄。”
劉昌郝說兩百斤出欄,實際上宋朝大多數(shù)人家將豬養(yǎng)到一百七十斤便開始出售(170宋斤=217標準斤),所以一斤豬肉能賣二十幾文錢,但一頭成豬只能賣三貫錢,是770文錢的貫,當然,養(yǎng)到兩百斤,必然能賣三貫多錢了。因為當初捉的豬崽子大小不一,豬崽大的,現(xiàn)在差不多接近一百七十斤。同天節(jié)是四月初十,基本上大部分豬都達到這一標準。
“大官人,我不急,準備端午節(jié)前一道出欄?!?p> 其實在春天預算里,豬的收入,劉昌郝也算了進去,否則經(jīng)濟仍然不足。
但一首詩帶著鞭炮狂銷,經(jīng)濟足夠運轉,劉昌郝反而真的不急了,大豬能多賣錢,還能多產(chǎn)糞。
是隔一個月,豬在這段時間是長得最快的時候,三十多個主戶看著這些豬也心動,不是豬長的大,而是劉昌郝僅用了一百五十天,便將豬養(yǎng)得這般大,這時候賬更能算得清楚,即便將人工錢包括在內(nèi),一頭豬也能賺一貫余錢。
一年養(yǎng)一季半,每季養(yǎng)兩百頭……劉昌郝立即說:“諸位,養(yǎng)豬數(shù)量多,也有風險?!?p> 這話得說清楚,不然出了問題一起找上門來,就是你欺騙我養(yǎng)豬的,有理也說不清。但皆是大主戶,也就是大地主,對養(yǎng)豬不陌生,多少也懂的一點,是有風險,比養(yǎng)雞風險可小多了。
劉昌郝?lián)Q了處理器,是兩樣的,他將李闊海拉到邊上問:“大官人,你家下半年新油銷量多乎?”
“更多,”李闊海答道。銷量更多是好事,然而豆餅讓他更發(fā)愁。
“若是更多,勸大主戶養(yǎng)豬,縱是大官人出面,亦勸不了幾戶人家?!?p> “是啊,”李闊海皺了皺眉說,不但勸,還承諾了種種好處,比如先將豆枯拉回家,等豬出欄了才給錢,比如替各家買糠秕,雖說比倒掉強,李闊海心里面總有些不大開心。
但他不放下架子,不是幾百石豆枯,數(shù)量乃是以萬石、十萬石計,不說他,換誰,也舍不得倒,或白送人。想到此處,他都輕嘆了一聲。
“大官人,我有一策,你勸大主戶,為何不尋二三等戶人家?你出多本,讓他們出少本與人力,你負責替他們購買與運輸糠秕、油枯、酒糟,也負責其銷售,讓出少許薄利,養(yǎng)豬人必然會更多?!?p> 只要飼料權、銷售權控制在李闊海手里,那怕不派人管理,也不怕合伙人搞鬼,但這樣一來,能迅速拉攏兩三百家大規(guī)模養(yǎng)豬,至于豬會不會不好賣,背后有京城,養(yǎng)多少豬賣不掉的。
“如此,不僅不用擔心豆枯銷路,你也能得一些養(yǎng)豬收益,其收益若佳,不比你家制新油低多少?!?p> 李闊海新油能賺多少錢,劉昌郝不太清楚,但合伙養(yǎng)豬的賬是能算出來的,若是平安順利,一頭豬打算只賺一貫錢,那怕李闊海心不太黑,只取兩三百文錢,變成了兩三百家,其收益同樣也會驚人。
李闊海眼睛一亮:“此策妙啊。”
不是李闊海比現(xiàn)在的劉昌郝差了,雖然宋朝商業(yè)發(fā)達,也出現(xiàn)了合股合伙的現(xiàn)象,比起另個時空,終是差的很遠。
“咦?!崩铋熀Q劬α亮?,如此,雖然會墊付更多的本錢,自己卻得到豬的收益,并且是不菲的收益,它幾乎接近了最終解決之道。
“宋夫子言你乃天授其才也。”
劉昌郝立即打斷他的話:“實際我很笨,如我之計算,若無大官人借我錢,我去年就會困窘。”
天授的什么,武則天喜歡,位面之子光武大帝更喜歡,特別是昆陽一戰(zhàn),“夜有流星墜營中,晝有云如壞山,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厭伏?!笨峙聞⑿阕约憾紩J為他是天運之子……
但自從宋真宗大搞祥符,他死后,他老婆劉娥自我反思批判,宋朝人對此越來越反感,其實李闊海說的天授非是劉昌郝想的天授,而是開竅。說開竅,不礙事的。
李闊海也不解釋,說:“你日后若有困惑,可尋某,某會盡力替你化解?!?p> 這可是一個了不得的承諾。
在劉梁村,劉昌郝能遇到什么困惑,能讓現(xiàn)在劉昌郝困惑的多半是花谷久這樣的人物,或者這么說吧,從現(xiàn)在起,李闊海才真正承認了劉昌郝的情份。
“謝過大官人,”劉昌郝也高興,高興的不是李闊海的承諾,對此,劉昌郝一直有著清醒的認識,此人不能算是壞人,也不能算成好人。自己遇到困難,能幫的他會幫,不能幫的,他絕對不會幫。與承諾無關,乃是智商,別看這個小小的合股合伙,換成去年的智商,自己是想不到的。智商的提升,它只是一個小小的方面,以后會給自己帶來更多更多的便利!
“勿謝,我與你,也算結一善緣?!?p> 劉昌郝越低調(diào),李闊海越重視,此劉昌郝非去年狼狽不堪的劉昌郝,若是驕傲,高調(diào)地去京師,不知會有多少仰慕的文人士子前來拜訪,即便沒有這些幫助,自己不懼,也不能隨便凌辱。
其他人繼續(xù)圍著褚父問東問西,想養(yǎng)豬,得懂啊,褚父也是有問必答。
李闊海說:“陪我走走。”
不但牡丹花,似乎劉昌郝弄出不少好東西。
劉四根在遠處看著兩人幾乎是把手言歡,又看傻了,黃家的事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若說是真的,眼前分明是一對關系默契的翁婿,不然李闊海也犯不著和顏悅色地與一個鄉(xiāng)下小子說話。
這是怎么怎么一回事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