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結婚沒有?”半晌,手機的屏幕上緩慢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我苦澀的牽動著唇角,默默地輸入,“沒有?!?p> “。。。。。?!?p> “你還交往過其他女孩嗎?”我也問出了其實也沒有必要問出的話題。
“沒有。”
“這輩子你有主動追求過別人嗎?”
“沒有?!?p> ——
蒲一程真的算是一個被動的人。永遠都是等著別人的主動,永遠就不能自己主動的去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如果后來,我是說和趙青分開之后的后來,他如果能主動的找我,那現在結局會不一樣嗎?
我能算是一個主動的人嗎?也并不算是吧,除了高中主動的追求了他,之后再也沒有對其他任何一個人主動過,甚至連被動接受的閘門都是緊閉的。
但我從不后悔當年的主動,反而認為這是我做得最值得的一件事。不論結局如何,不論過程如何,因為我的主動,畢竟和喜歡的人一起經歷過,一起記憶過,一起緬懷過,一起擁有過。
特別值得。
“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嗎?”
“記得?!蔽一卮鸬闹讣廨p顫。
“你知道它現在正在以3D版本在全球公映嗎?”
“——”
我又怎么會不知道?
《泰坦尼克號》這部在1998年轟動全球的世紀大片,我們倆在一起唯一看過的一部電影,我怎么會不記得,我怎么會不關注?只是我也沒有想到,同一部電影居然能在全球公映兩次。
第一次是在你我熱戀的時候。第二次就是在現在,你我重逢的時候——2012年的4月。
就是在這一刻,現在,全球公映。全中國都在公映。Y市在公映,江塘市在公映,新南市也在公映。3D版的海報、網絡宣傳,鋪天蓋地,不亞于當年。
你能想得到嗎?同一部電影全球公映兩次?所以,上天是安排我們在這里、在這一刻遇到?
但是,人齊了,我們也遇到了,還能再一起看嗎?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朱顏未改,身份卻改了。
我們,已不能再一起看了。
你多公映一次,多公映十次,也沒有用了。
這個話題本不該問,因為問了也沒有用。不能再一起去看,已是個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何必相問?但是,就是想問。這也沒有辦法。就算現今理智如我,也還是一樣忍不住的去問一些已沒有任何作用的問題。
“你有孩子了嗎?”
“沒有?!?p> “——”
“我的父母也很著急,一直在催,但我始終認為,孩子也是緣分,催也沒有用——”
“嗯?!?p> 我們太多年沒有對方的訊息了,很多事情都還是想知道的。他沒有自己開車而選擇坐在副駕駛,就是為了我們能夠好好的聊一下吧。而我,沒有選擇待在賓館的房間,一個人坐在這個類似于當年場景的下沉式臺階上和他發(fā)著信息,我想我們都不為別的,就為了彼此能夠有一個好好的時間和空間來一起釋然吧。
“你的家人還好嗎?”
“爺爺奶奶不在了,爺爺先走了,奶奶前兩年走的?!?p> “記得你以前經??淠銧敔斪龅牟撕贸浴?p> “嗯?!?p> “章鷗她們呢?”
“章鷗畢業(yè)之后在S市,離我很近,可是我們見面的機會還不如我和王薇婭。她自己和朋友合伙開了公司,很忙,現在生意好像走上了軌道,經??吹剿教幋蚋郀柗蚯虻恼掌?。她也還沒結婚?!?p> “——你們都算晚的?!?p> “——”
片刻沉寂。
也許蒲一程意識到他這樣接話帶給我們共同的尷尬。
“王薇婭結婚了,就是和以前你們高三年級的那個秦天結婚了。她先生在一個國企工作,她自己現在她家小區(qū)附近開了一家服裝店,我每次回江塘都會去她店里玩,所以我和她相對見的還多一些?!?p> “你的表妹們呢?”
“大表妹在銀行,二表妹剛從日本留學回來在江塘市的步行街上開了一間很大的設計師工作室,你下次去步行街的時候可以留意一下。小表妹在英國留學?!?p> “你家里人都發(fā)展的挺好的——”
“也還好吧?!?p> ——
“這次就是專門回來參加同學會的?”
“也不完全算是——”
“——那你是?”
“主要是為了回江塘給我爸買套新的房子住。”
“買哪里的房子?”
“臨江公館?!?p> “最后一期兩棟的‘雙子星座’?”
“嗯。你怎么知道?”
“江塘市最有名的一線江景樓盤,天天電視、廣播都在打廣告?!?p> ——
“而且這個星座——我比較敏感?!?p> “——嗯。很巧?!?p> “沒想到你會買那里?!?p> “陸西洲家住那里,我想以后在江塘的家和她家做鄰居?!?p> “真好?!?p> ——
“你——這些年來有找過我嗎?”蒲一程問出了這樣一句讓我難以回答的問題。
“——沒有。我曾經想過,但覺得應該也找不到?!?p> “其實我家的電話號碼一直沒有換過。。?!?p> ——
是啊,我也想過你家的電話號碼可能沒有換,但我不敢打,也不想打,真的不想再受到傷害了。我已經傷到害怕了。真的怕了。這么多年,我難道是真的在江塘市找不到你嗎?而你又是真的找不到我嗎?我想都不是,只是我們都在為難,都在張望,都在退卻,都在放棄。所以才會有走到今天的這一日。
“如果你在百度上搜索我的名字,上面就有我的手機號碼?!?p> 百度上搜索你的名字,上面就有你的手機號碼?你,是什么名人了嗎?我們這樣普通的人,在百度上面搜索怎么會有?我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在百度上搜索他的名字。
“我一直在區(qū)政府負責招聘的工作,經常會在網上發(fā)布一些招聘信息,所以一般下面都會留我的辦公電話和手機號碼?!逼岩怀炭赡芸吹贸鑫业囊苫螅宰孕醒a充解釋。
原來是這樣??晌乙恢倍疾恢滥阍跅铤梾^(qū)政府做人力資源的工作,又怎么會好好的去百度搜索你啊。這些年一直以為我們很遠,遠到這一世都不會再有交集,遠到這一世都不會再有對方的消息?,F在看來無論是你的消息也好,活動范圍也罷,都是離我這么的近。只是我們都在閉目塞耳,逃避罷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們還能遇到,你希望我們——怎么樣?”
蒲一程問出的這個問題,其實我想過很多年,很多次。
我想過,假設我們再遇到會怎么樣?假設他還沒有結婚,我也還沒有結婚,我們會怎么樣?還能重新在一起嗎?我還想和他重新在一起嗎?我還能經得住他的傷嗎?我還能像以前高中時的那個小女孩那樣仰望他嗎?
應該不能了吧。
我本就性格倔強,再加上這么多年在一線城市的職場廝殺,儼然已是一個略有大女子主義的女強人了。我應該已經再也不能適應任何一個需要我抬頭踮足去仰望的人了吧。
我是不喜歡大男子主義的人的。
我和蒲一程即使沒有誤解,即使沒有錯過,我們,單憑性格應該也無法繼續(xù)長遠吧。
“這個問題我想過。”
“那是。。。”
“而且想過很多次,”我頓了頓,稍后拇指繼續(xù)在屏幕的按鍵上一字一字的摁下,“如果我們再相遇,希望未來你能成為我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可以隨意發(fā)祝福信息的人?!?p> “成為你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可以隨意發(fā)祝福信息的人——”
我垂下眼眸,是的,這就是我的答案。不是現在這一刻你問起我,我才臨時作答的。而是我想了很久很久,一個本來是給我自己的、思考得很成熟的答案。
這個答案是最理智的答案。
雖然我們明明知道這就是現實,也是我們兩個人彼此心照不宣的客觀事實。但是,所有理智的、客觀的答案往往對于聽的人來說都是落寞的、傷感的。再成熟的人聽到也是一樣。換做我,是聽到的那一方,也會是同樣的感受。
“這個答案很好——我知道了。”
“嗯?!?p> “——我到江塘了,以后有機會再聊吧?!?p> “好?!?p> ——
“我還想跟你說多一句,想說很久了。”
“嗯,你說。”
——
“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喜歡的女孩?!?p> “——”我愣住了,情緒洶涌。這是我想聽到的話嗎?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我不是他的唯一。那么可以做他最喜歡的人是不是就是我最期待的答案?這個問題為什么聊了這么久我都沒有問?我不想問嗎?不是,這是我最想問的問題。這是所有愛過的、愛著的女人都知道是很傻、卻又都逃不脫的最想問的問題之一。那我為什么沒有問?還想留有遺憾嗎?這次不問,以后還有機會再問嗎?應該是沒有了。因為這一刻都不問,未來再問,就更突兀了。
我超級想問,特別想問,只是我現在這副高高在上的孤傲內心,已經問不出這樣卑微的問題了。
好在,你主動告訴我了。
我和你,圓滿了。
“——謝謝你。”
——
“再見。”
“再見?!?p> 這只懸掛在我心頭十四年的另一只皮鞋終于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