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西演看著村長被帶走,看著警車和救護(hù)車?yán)瘓箅x開,人群散開,但是還剩三三兩兩組成的小圈子在嘰嘰喳喳討論,大多數(shù)都是些女人: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早就聽說他干那些見不得人的那些勾當(dāng)...吞了農(nóng)用補(bǔ)助和造林款...”
“呸,人面獸心的東西,當(dāng)年阿秀死得多冤枉,讓人家一個沒出嫁的姑娘,有了3個月的身孕,不僅名聲被毀了,想告無門,最后投河死了,一尸兩命,殺千刀的這回真是報應(yīng)到了...”
常西演聽著這些他并不知情也不知真假的談話,不知不覺站到人家的身后,
“我聽說,昨天剛?cè)タh里回來,聽人說是被叫去談話了,沒想到今天就出了這事?!?p> “啊,你聽誰說的?”
“這...我也忘了?!?p> 正聊得起勁,看見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的常西演,女人們趕緊住了口,看著眼前的陌生人,都散開了,看人女人們逃開,常西演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出來,忙轉(zhuǎn)身要走,就聽見背后有人喊他:“阿演?”
常西演回頭,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人,好像有點(diǎn)眼熟,但是又覺得陌生,那男人見常西演回過頭來,忙跑過來找他,一臉驚喜:“真的是你啊阿演...”
常西演看著這張臉,不太確定地問:“你是...二寶?”明明兩人同歲,這二寶看起來大了常西演五六歲,而且臉上已經(jīng)有了滄桑之態(tài),皺紋都有了好幾條,而常西演在城里上班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是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實(shí)習(xí)生。
那男人在常西演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是啊,你怎么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走走走,去我家里。”
常西演被二寶不管不顧地拉著就朝村里走,常西演本是不想去的,卻聽到二寶邊拉著他邊說:“這狗*的村長,活該,干了那么多壞事兒,報應(yīng)終于來了,狗*的以前還拉過春花的手,真實(shí)恨不得去給他砍下來。”
常西演原本抗拒的身體,在聽到二寶的八卦后,不由自主地被二寶帶著走進(jìn)了一棟2層小樓,這里并不是兒時記憶中二寶家房屋的位子,他想大概是自己成家了和父母分房出來住的吧!一進(jìn)院子,院墻兩邊修了長長的花池,可是里面滿滿種的都是萬年青,綠油油的看起來生機(jī)盎然,門口停放著一輛黑紅色的摩托車,摩托車和花池中間有一個破舊的搪瓷盆,里面是些燒過東西之后剩下的灰,黑灰色看起來像是燒過的紙灰,院子倒是打掃得挺干凈。
“來來來,進(jìn)屋。”邊領(lǐng)著常西演往里走邊朝屋里喊:“春花,你看誰來了”常西演一愣,心中冷笑:呵,一個搶他豬草,讓他沒有飯吃,一個推他下河,讓他生病在棚子里躺了三天,差點(diǎn)死了,沒想到兩個人竟然成了一家,這真是巧得很。
進(jìn)了客廳,二寶家的房子雖然比村長家的房子更新更大,但裝修和電器卻還不如村長家看起來富裕,都是普通的桌子老電視,地上是水泥鋪就,連最便宜的地磚都沒有貼。
二寶引著常西演坐到沙發(fā)上,給常西演倒了一杯茶幾上壺里泡著的茶,這時,從客廳二樓走下來一個女人,看見常西演,驚訝地問:“你是...阿演?你怎么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闭f完笑著快步從樓梯走過來。
常西演看向那個女人,穿著略顯樸素,身材微胖,眉目間已經(jīng)找不到兒時那個身材瘦小臉色泛黃的姑娘,儼然是一副農(nóng)村已婚女子的常作打扮。
常西演想讓自己擠點(diǎn)笑容出來,但是并未成功,只回答說:“昨天晚上到的?!?p> 春花又問:“阿演吃過早飯了沒?”常西演剛剛被警報聲吵醒過來的,早餐還沒來得及吃,他本來打算回到破屋子去吃他昨天買的面包和水,剛想說吃過了,卻聽春花又接著說:
“因?yàn)樵缟厦Γ€沒吃早飯呢,飯菜都做好了,立馬就能吃,阿演你先坐一會兒,我這就去端飯菜,二寶,你給阿演拿煙。”
說完就笑著進(jìn)屋去了,常西演想拒絕都來不及,剛想說什么,二寶就從電視柜里拿了一包煙,二話沒說就拆開了給常西演遞過來一支:“來阿演,抽煙?!?p> 常西演的眼中有一絲不耐煩,卻不好說什么:“我不抽煙的?!倍毬犓怀闊煟故菦]有勉強(qiáng),笑呵呵坐到常西演對面的沙發(fā)和他聊天:“不抽煙好,我也戒了很久了,只是平時家里來個人什么的需要,就一直備著?!?p> 常西演的心里有點(diǎn)煩躁,他和二寶春花,除了小時候那些交集,長大之后從未見過面聯(lián)系過,不知道為什么兩人可以這么熟絡(luò)和他完全一副是多年未見的好友模樣。
常西演不想在這里繼續(xù)呆下去,站起身說:“我要回去了?!?p> 二寶見他要走,很是驚訝,忙站起來拉住他:“這就要吃飯了,去哪啊?吃了飯再走啊?!?p> 常西演不想回答說要回看牛棚去,卻不知道說去哪里,只是看著自己白襯衫袖子上那只粗糙還帶著裂口的手,沉默幾秒又說:“我不餓?!?p> 二寶是不知道常西演心里在想什么的,他也沒想著去思考,只是按著他坐回沙發(fā):“就在這里吃,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這么多年沒見了,難得見一回面,敘敘舊總是要的。”
常西演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可聊,敘什么舊,看著春花從廚房端出兩盤菜到餐桌上又進(jìn)去了,卻又聽身旁二寶說:“小時候我們一起去上學(xué),去山上玩,還一起去河里抓過魚,想想都多少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二寶在一旁自顧感慨,常西演心里卻想著:是啊,一起上學(xué),只有他沒飯吃,好不容易放學(xué)去割豬草換頓飯,偶爾你還要搶走一半,害得他要么換不到飯,要么又重新去割,去山上玩,他不記得了,去河里抓魚,他根本不愿意和他們一起,那里面是他用來果腹充饑的食物,他們捉到卻拿去玩,玩死了到處亂丟...
常西演正在回憶那些和二寶口中雖是同一段卻對他來說截然不同的記憶時,聽到二寶喊他:“阿演,阿演...”常西演被喊回過神來,二寶問他:“你怎么了?喊你半天,想什么呢?”
常西演抿抿唇角,心里想笑,面上就真的笑了出來,可是二寶不會知道這笑容并不是開心,而是嘲諷:“沒什么,只是覺聽你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那段日子過去很久了?!?p> 看著常西演笑了,二寶也跟著笑,完全看不出常西演的表情和眼睛里的東西不一樣:“就說是呢,我還記得啊,那時候你雖然一個人生活,每天都要去割豬草,但是成績卻總是好得很,那時候可真是羨慕死你了?!?p> 常西演心想,是啊,成績很好,總是考第一,也許是那時候年紀(jì)小,學(xué)的東西不多,他的成績才那么好,他原以為,他可以靠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如果能在中考的時候考出好成績,那么他就可以拿到縣一中免費(fèi)就讀的名額,以他的家庭狀況,到時候還能申請補(bǔ)助,這是他為自己建設(shè)的未來,他正努力地在朝著這個方向走。
可是到了初中升學(xué)考試分?jǐn)?shù)出來的時候,他卻考了個差到自己都懷疑的成績,他不相信自己只能考那一點(diǎn)點(diǎn)分?jǐn)?shù),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他當(dāng)時急得都快瘋了,可是卻不知道能去找誰問一問。
最后,以他的中考成績,只是進(jìn)了鎮(zhèn)上的高中,還是有外界的好心人士給他資助,他才能念完高中,他當(dāng)時想,算了吧,自己也許不是讀書的料,他已經(jīng)算幸運(yùn)了吧,按他的中考成績,一般是沒有人會愿意資助這樣的學(xué)生,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點(diǎn)點(diǎn)安慰。
然而因?yàn)橹锌嫉拇驌?,他對讀書失去了信心,從此一蹶不振,在鎮(zhèn)上高中普通的班級里,一直考著普通的成績,到最后高考,也只是個很低的成績,沒能考上大學(xué),那時候他已經(jīng)對讀書完全失去了興趣,高考成績出來之后,他就背上包袱離開了曦光村,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以你當(dāng)時的成績,都說穩(wěn)進(jìn)縣一中,我們村將來要出一個名牌大學(xué)生呢...對了你這些年去了哪里,都在做什么?”常西演的被回憶中的無奈,帶得情緒也跟著低落,聽到二寶的話,只是淡淡地回他說:“我在川唐,做普通的工作?!?p> “川唐啊,大城市啊,挺好的,哪像我們,一輩子就窩在這個村子里頭了?!背N餮莶粫吞自挘@種閑聊讓他很累,不知道怎么接話,這時一直忙進(jìn)忙出的春花喊他們:“阿演,二寶過來吃飯了?!?p> 聽到喊吃飯,二寶忙拉著常西演往餐桌走,飯菜是普通的家常菜,四菜一湯,但是農(nóng)村人做飯分量多,一家吃也不少了,常西演就這樣被動地和兩個人吃起了這餐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