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好景不長,張吉癸抱著他的兒子只稀罕了一個月就厭煩了。突然增加的這個小家伙給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跟他和她單獨的生活完全不同。小家伙一會兒哭一會兒鬧,一會兒吃一會兒尿,半夜三更也睡不好覺,兩人在這邊正親熱著呢,兒子在那邊卻哭了拉了,還得半夜起來喂奶。
一天,張吉癸正在看電視,看到最精彩時,兒子突然哭起來,媳婦正在灶上做飯,來不及抱起他,就招呼張吉癸哄哄他睡覺,喊了幾聲張吉癸始終不動。經(jīng)過了一段與張吉癸好好的相處時間,再加上生了兒子,媳婦的膽子也壯了起來,沖著張吉癸埋怨了幾聲,張吉癸坐不住了,起身反駁著,跑到大炕邊將兒子抱了起來。
他邊看電視邊顛著兒子,兒子感到非常不舒服,哭得越來越大聲了,電視也看不成了,張吉癸很生氣,忘了手中抱的是孩子,狠狠將兒子向旁邊椅子上一蹲,轉身又看起電視來,兒子沒坐住,“啪嗒”一聲從椅子上掉了下來。這一切,被聽到孫子哭聲聞訊而來的老太太看在眼里。
老太太心疼孫子,跑到電視跟前關閉了電視,對著張吉癸大聲埋怨道:“到底看孩子重要啊還是看電視重要,哪有你這樣看孩子的,幸虧椅子矮,要是高了,把孩子摔了咋辦!”
張吉癸看不到電視的結尾,什么也聽不進去了,沖上去撥開老太太想再次打開電視,誰知用力過猛,把老太太推了個趔趄,老太太沒站穩(wěn),后退了兩步之后,被腳下的一只小凳絆倒了,身體向后一仰倒下去,不偏不倚,后腦勺正敲在缸沿上的裂口處,只聽“咔嚓”一聲,缸沿又裂了一塊兒,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張吉癸剛剛打開了電視,兒子在身后的哭聲和媳婦沖上去抱起兒子的安慰聲他都沒聽見,眼光剛剛落到精彩的收尾上,就聽到了身旁傳來的巨響,他回頭一看,看到了老太太著地的頭部流出了鮮血。張吉癸撲上前去,扶起老太太來,老太太已經(jīng)絕氣身亡。
張吉癸嚇壞了,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悲傷,卻是害怕,他害怕事情傳出去后,大家會以為他殺了老娘。冷靜了一會兒,拉過抱著孩子傻在一旁的媳婦說:“咱娘死了,但我們還要過下去,一會兒來人,你千萬不要告訴他們老娘的死是我的原因……”
媳婦抱著孩子不斷顫抖,點頭遲疑著。
張吉癸見她并不表態(tài),緊緊拉過她,威脅道:“聽到?jīng)]?千萬別告訴大家是我的原因,咱們統(tǒng)一口徑,就說是老太太自己摔死的,要不然公安人員抓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孩子就沒爸爸了,聽到?jīng)]?”
媳婦這才說:“聽到了,記住了!說啥孩子得有爸爸?!闭f到最后一句話時已是喃喃自語。
當安排好一切后,張吉癸伏在他老娘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只見雷聲不見雨點兒。聽到他的哭聲,左鄰右舍涌了進來,看到老太太躺在血泊里,張吉癸伏在他身上大哭,便把他拉了起來,問明原因,然后勸他節(jié)哀,開始張羅將老太太入殮下葬。
事情總算順利辦過去了,可這事對張吉癸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響。自從老太太下葬后,張吉癸每晚必做噩夢,每次都夢見老太太伸著雙手,頭上臉上血淋淋地向他撲來,總是在半夜驚醒,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沒辦法,睡不著張吉癸就起來灌酒,灌滿一肚子酒,在酒精的麻醉下倒頭便睡,第二天晚上照舊再喝,慢慢竟成了酒鬼。之后,莊稼也不干了,水也不挑了,在經(jīng)過短暫的近乎自閉的一段時期后,突然又跑出去了,據(jù)說仍在城里瞎混,有時一連幾天不回家,比之前更厲害了。
他倒沒再敢出手毆打媳婦,有時候倒是對著兒子施以拳腳,稱他是罪魁禍首,要不是因為他,他會有更好的生活。媳婦也整天哀怨不已,只好獨自抱著孩子躲在家里哭,還要下地干活,照顧孩子挑水做飯,比以前更累了。
這還不算,有一天晚上,醉醺醺從城里回來了,而且還帶著一個打扮妖冶的女子,據(jù)說那女子是個婊子,給錢就上。婊子跟著張吉癸來到家中,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對著張吉癸的媳婦冷嘲熱諷,大言不慚說:“下一步我就要跟張吉癸結婚了?!睆埣飳Υ艘谎圆话l(fā),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這下好了,張吉癸媳婦不僅要下地并照顧孩子,而且還要做飯給這婊子和張吉癸吃。張吉癸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仿佛任何人都對不起他。不僅如此,晚上兩人還跟媳婦一同睡大炕,公然在大炕上調(diào)情作樂。
有一天做飯晚了,張吉癸還沒說什么呢,婊子不干了,她晃晃悠悠,一步三搖走到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張吉癸媳婦身邊命令道:“還不快去做飯!你想餓死老娘么!”說完,一把搶過張吉癸媳婦懷中的孩子就勢扔在大炕上,盡管炕上有被子墊著,摔的也不遠,孩子還是大哭起來,慌亂之中,媳婦使勁一推那婊子,大叫道:“你干什么!”然后撲上去搶過孩子,依舊喂奶,將她晾在一邊兒。
婊子生氣了,她回頭望了一眼張吉癸,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鼓勵的眼神后,她沖上前去,掄起手臂,“啪”的一聲響,給張吉癸老婆狠狠地來了一個耳光,媳婦瞬間被打懵了。
當她回過神來,想要站起來,但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又重新坐下了。心底的良善和柔弱使她根本強橫不起來。她坐在那里,眼神哀怨,也不知是原諒了婊子還是哀嘆自己的命運,依舊平靜地給孩子喂奶。似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張吉癸再也坐不住了,他抬起頭來,眼神里充滿了殺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讓你做飯,你聽到?jīng)]?”
媳婦忍不住了,劈頭回了一句:“做飯!你自己不會做啊,你那婊子不會做??!”聲音很低沉、很平靜,卻有摧毀的力量。
婊子聽到這個,由原來在張吉癸的慫恿下產(chǎn)生的被動打擊變成主動的攻擊,她沖上前,掄圓了手臂,狠狠給了張吉癸老婆一個耳光,這個耳光又狠又準,跟剛才那個力道完全不同,張吉癸老婆的嘴角立刻流出了鮮血。
“走,這個家我們不呆了,”張吉癸說,“我們?nèi)コ抢锍匀ィ孟袼龅娘埜裢夂贸运频?!”說完,他們兩人手挽著手,仿佛在炫耀著,輕佻地離開了這個家。
當他們兩人走后,張吉癸老婆恨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胸脯劇烈地起伏著,許久之后,她平靜下來給孩子喂奶,當孩子吃飽了睡著了,她輕輕將孩子放到床上,然后到院子里的小西屋里找出了一瓶農(nóng)藥敵敵畏,擰開瓶蓋將藥水悉數(shù)灌了下去。
幾個小時后,兒子的哭聲劃破了夜空,他醒了,但他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