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朝

　　不知名的鳥兒在窗外歌唱，察覺到有人靠近，便飛快地離開枝頭，抖落了掛在葉尖一整夜的露珠。

　　珠兒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看著透過床帳照射進(jìn)來的光亮，蹙起眉想要起身。

　　“嘶~”珠兒輕呼一聲，酸軟無力的腰肢提醒著她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似想起什么，她急忙向身旁的位置看去，才發(fā)現(xiàn)那人似是早已離開了，珠兒將被褥拉到頭頂，蓋住自己如同火燒的臉頰。

　　大清早送蕭衍出門的徐總管臉上滿是笑意，三六亦跟在后面狗腿的笑，蕭衍倒是一派淡然，只走路自帶春風(fēng)。

　　好一段兒時間，直到珠兒感覺到被子里的悶熱，才重新將頭探了出來，呼吸著清爽的空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吱呀——”

　　是輕輕的推門聲，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后，外間傳來小梅和杏雨低低地交談聲。

　　珠兒感覺自己像是換了一副嶄新的五官一般，她似乎從沒對外面的動靜聽得如此細(xì)致過。

　　不能再躺下去了！

　　雖然她稍一活動雙腿便感覺大腿根部火辣辣地疼，但她早已習(xí)慣了早起，賴床的這么一會兒功夫，她已經(jīng)感覺到有些頭疼了。

　　“小梅！”輕輕地喚了一聲，珠兒用手臂撐在床上，慢慢地坐起了身子。

　　正在和杏雨竊竊私語的小梅一聽到珠兒叫她，便跳起來走進(jìn)內(nèi)室，掀起床帳驚喜地道：“你醒了！”

　　珠兒裝作平常的樣子，向明亮地窗口望了望，問她：“什么時辰了？”

　　小梅的目光在珠兒臉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在她比平常更加飽滿鮮艷的紅唇上停留一瞬，才回道：“剛過辰時（差不多九點），你要起床嗎？”

　　珠兒察覺到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差點兒繃不住表情。

　　恰巧杏雨跟了進(jìn)來，珠兒便朝她點點頭。

　　杏雨的眼睛里滿是喜意，“姨娘，您醒了？”見珠兒要起床，便從衣架上拿來準(zhǔn)備好的衣服。

　　珠兒在她們的幫助下慢慢地穿好衣物，卻在下床的時候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小梅忙扶了她一把，邊扶還邊朝珠兒調(diào)皮地笑，惹得珠兒的臉更紅了。

　　朝堂之上，太尉盛鄉(xiāng)站在唐敬和身后，緊盯著站在右側(cè)武官之首的蕭衍。

　　自新帝登基以后，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的大燕朝國庫空虛，盛鄉(xiāng)上奏提議增加賦稅，充盈國庫，被蕭衍當(dāng)廷駁回。

　　之后，太傅唐敬和認(rèn)為朝中人才匱乏，提出使用外戚子弟暫時填補(bǔ)空缺的建議，再次被蕭衍駁回。

　　……

　　兩個月前，太子良娣謝氏的弟弟謝昭向圣上呈上論國策一封，圣上看后龍心大悅，因唐太傅偶然提到朝中給事中一職尚缺人手，圣上一番思索過后，便下旨將給事中一職賜給了謝昭。

　　謝氏一族感恩戴德，特地在相國寺為圣上募捐，以圣上名義為佛陀鍍金身，誦經(jīng)文，另寫百米表文以示皇恩浩蕩，朝中莫不稱道圣上英明。

　　卻在謝昭領(lǐng)旨上任的第二日，蕭衍手下呈上數(shù)本奏折，俱是狀告謝昭德行敗壞，欺壓百姓的罪狀。

　　可憐謝昭還未來得及“為國分憂”，便被蕭衍拉進(jìn)了大獄，那大獄豈是謝昭這般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呆的地兒，不過半月便命喪黃泉爾。

　　謝昭何人也？

　　太子府最得寵的良娣謝氏之弟，亦是當(dāng)朝太傅唐敬和的外甥。

　　幾次三番下來，惹得以太傅為首的文官對蕭衍囂張的舉止極為不滿，朝中文武兩方一時之間勢同水火。

　　不少文官私底下暗罵蕭衍就是個臭烘烘的攪屎棍，什么事都要插一腳，他一介莽夫管的哪門子的閑事兒。

　　說句大不敬的話，他都能做得皇帝的主兒了！

　　圣上都沒置一詞，他又算得了哪根蔥？

　　太尉盛鄉(xiāng)記恨蕭衍的原因遠(yuǎn)不只此，他被蕭衍私底下收押查封了數(shù)個大型賭場，幾乎斬斷了他一半的財路來源。

　　那可都是他的身家性命所在??！

　　故而今日盛鄉(xiāng)見到蕭衍一副滿面春風(fēng)的模樣，便恨的牙癢癢，恨不得那兩道目光變成淬了劇毒的鋼針釘入蕭衍的體內(nèi)。

　　位于右首的蕭衍著一身武將玄色朝服，身姿挺拔地站立，微垂著眼瞼聽那些文臣絮絮叨叨。

　　出于多年行軍練就的敏銳感官，他若有所覺地朝左手邊第三位的位置看去，一雙利目在盛鄉(xiāng)油膩肥胖的圓臉上轉(zhuǎn)了一圈。

　　盛鄉(xiāng)冷不防地對上蕭衍那雙犀利狹長的眼睛，急忙回避縮頭，隱約可以辨認(rèn)出是下巴的地方頓時多了幾層肥肉。

　　蕭衍瞄一眼，嫌惡地回過頭去。

　　盛鄉(xiāng)偷偷地抹著冷汗，心里卻更恨他了！

　　惠武帝慕容懿神游天外般聽了聽各位朝臣的奏言，透過眼前的玉制旒珠向廷外天空中的太陽看了一眼，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便咳了一聲道：“眾位愛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吧！”

　　了解慕容懿習(xí)性的下臣們頓時閉了嘴，頷首低眉地站在原地等總管太監(jiān)喊退朝。

　　突然，靜謐的大殿上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臣有一事啟奏！”

　　唐太傅聽著這道熟悉的聲音，低垂的眼皮跳了一跳，以他為首的文官俱都帶著防備的眼神向蕭衍看去。

　　魏旭暉站在朝臣后方，他著一身青色朝服，面容愈發(fā)清雋，只是嘴角勾起略帶嘲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慕容懿看著走到殿前的蕭衍，掩下眼底的暗沉，飛快地?fù)Q上一張笑臉，“蕭愛卿有何事啟奏??？”

　　蕭衍雙手交握與肩平齊，姿態(tài)恭敬，語氣不卑不亢地道：“中元節(jié)將至，幾日前家中來信，臣之祖母年歲老邁，平日活動多有不便，想令臣?xì)w家一趟，前去為祖父掃墓祭祖?！?p>　　“且臣亦多年未曾歸家，雖為能在朝中為國盡力倍感榮幸，但亦為不能在祖母膝下盡孝感到慚愧?！?p>　　“故而，臣想借中元祭祖的機(jī)會歸家探望一番，特請陛下恩準(zhǔn)！”

　　左側(cè)的文臣們一聽，原來是這事兒！

　　俱都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有幾個甚至為蕭衍說起好話來，說什么蕭大將軍多年為國敬忠效力，著實辛苦了，也是時候回家歇歇假休息休息了。

　　直說的好像蕭衍已經(jīng)老邁無力，應(yīng)該趁早退休回家呆著了。

　　唐敬和眼波流動，心里暗罵這群蠢貨，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慕容懿也頗為掃興，覺得蕭衍小事大作，害得自己以為他又要搞什么事情了。

　　“蕭愛卿能有這份兒孝心，朕豈能不予成全？”慕容懿淡淡道，“念及蜀地距京山高路遠(yuǎn)，朕便批愛卿一個月時間歸家探望如何？”

　　蕭衍眼神一動，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謝主隆恩！”

　　走出宮門后，太尉盛鄉(xiāng)滾動著自己肥胖的身子急急地上了唐太傅的馬車。

　　魏旭堯見此，便語帶揶揄地對魏旭暉道：“盛太尉怎么如此著急??？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嗎？”眼神里盡是戲謔。

　　魏旭暉難得地沒訓(xùn)斥他沒規(guī)矩，嘴角亦掛著一抹淡笑，“大概唐太傅車中備著上好的菊花茶吧！”

　　說完后便朝蕭衍走去，“無遷，一起？”

　　魏旭堯看著那道瀟灑的青色背影，一臉的凌亂，這……這還是他那個每天把說教掛在嘴邊的親哥哥嗎？

　　盛鄉(xiāng)縮在唐敬和的馬車一角上，蜷起兩條大象腿，急急地開口：“前幾日太傅予我的那封信可是真的？”

　　唐敬和從容優(yōu)雅地從車內(nèi)的小幾上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抬眼看著盛鄉(xiāng)點頭道：“自是真的！”一派儒雅之風(fēng)。

　　盛鄉(xiāng)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那他怎么……”

　　唐敬和悠悠地品茶，“北戎即將向我朝揮兵宣戰(zhàn)，堂堂的驃騎大將軍為何回鄉(xiāng)祭祖？”

　　盛鄉(xiāng)擦著冷汗點頭，前幾日唐敬和給他看的書信讓他驚懼非常。

　　北戎要打仗了？！

　　他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接到？！

　　且今日蕭衍提出中元節(jié)回鄉(xiāng)祭祖，那豈不是蕭衍也沒收到北戎南下的風(fēng)聲？

　　想到這里，盛鄉(xiāng)愈加小心謹(jǐn)慎地關(guān)注唐敬和的一舉一動。

　　唐敬和對盛鄉(xiāng)在想什么一點都不感興趣，他把玩著手上的茶杯，觀賞著上面的青花圖案。

　　半晌，才冷冷開口：“他沒有接到消息最好！就是接到了消息，打著其他的算盤回鄉(xiāng)祭祖，我也不會阻止他！”

　　盛鄉(xiāng)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為何？”

　　唐敬和抬眼看他，眼神冷厲，“一個月的時間！你說我們能做點什么呢？”

　　進(jìn)入將軍府后，魏旭堯不滿地開口：“蕭大哥，你要回鄉(xiāng)祭祖的事情，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呢？”

　　魏旭暉瞥他一眼，“大將軍做事，什么時候需要提前向你報備了？”

　　魏旭堯語氣一頓，知道魏旭暉這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可他心里就是難過，他是真的把蕭大哥當(dāng)成與自己的親哥哥一般的對待了！結(jié)果蕭大哥要回家的事也不告訴他！

　　蕭衍語氣仍是淡淡地，“前幾日剛收到家里的來信，我也正在猶豫，你們也知道，與北戎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迫在眉睫了！”

　　魏旭堯濃眉一皺，仍然不能理解，“那蕭大哥你為什么還要回鄉(xiāng)呢？”

　　蕭衍微嘆口氣，“自新帝登基以來，我已經(jīng)整整三年未曾回家看望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