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一路艱辛,走的時候卻是異常順利,主要是多了一個帶路人,少走了很多彎路,燎熠獸不習(xí)慣化作人形,一路屁顛屁顛地跑在凌璽前面,讓其他人不得不加快速度跟著他。
終于走到天柱峰邊緣處,燎熠獸變出一雙巨大的銀灰漸染的翅膀,與他那并不壯碩但圓滾滾得有點可愛的身體極不相稱,回過頭,示意凌璽坐上他的后背,他決定帶凌璽一人飛下天柱峰,至于其他人,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天柱峰的高度,如果修為不夠,強行飛下,很有可能在半途中耗盡功力直接摔回地面。
蒼衍眼巴巴地看著凌璽開心地坐上燎熠獸的后背,還沒來得及奉獻出去的滿腔熱情被澆了一大桶冰涼的水,竟有種被拋棄了的憂傷,他原以為還可以借著帶凌璽飛下天柱峰的名義抱一抱她,美好的愿望,硬生生地被燎熠獸給破壞了。
凌璽朝他們揮手,示意自己先行一步,燎熠獸飄然若仙地一個俯沖,直下萬丈深淵。
蒼衍的計劃生變,心有郁結(jié),就想找個樂子排解一下,正好看到赫連漄伸長脖子往下面瞅,突然有了使壞的心情。
“你該不會還要背著他下去吧!我?guī)湍阋话选!?p> 蒼衍歪著嘴笑著跟珃羽說到,趁他失神之際,抓著赫連漄朝天柱峰腳下扔去,同時一躍飛起,朝下面的人追去。
赫連漄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好一會后才意識到自己正頭朝下地降落,頓時發(fā)出“啊”的一聲狂叫,拼盡全力想要調(diào)整姿勢以能夠掌控的速度飛行起來,可惜,他的上空飄著蒼衍,見他降落得慢了,直接朝他背上踹上一腳,只聽得他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天柱峰。
珃羽跟在蒼衍后面一路追擊,如果他再快一點,手上的無途劍就要刺到蒼衍的身上了,如果他直接放出無途劍,赫連漄就要更倒霉了,不僅要經(jīng)得起被摔,還要提防著被利劍刺傷。
就快要接近地面的時候,蒼衍一個翻身,直接抱住赫連漄的腰,再一個旋轉(zhuǎn),兩人輕松地降落在地面,赫連漄一陣頭暈?zāi)垦?,差點摔倒,虧得珃羽及時趕到,扶住了他。
“你緊張什么?他是璽兒的親哥哥,我又不會把他怎樣,隨手一扔,不是快了很多嘛!你也省得浪費功力?!?p> 見珃羽滿臉怒火,蒼衍沒好氣地說道。
“你就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嗎?我都要嚇死了。”
赫連漄還處在驚嚇中沒有回過神。
“這種事情,精妙之處在于一不做二不休,燎熠,你覺得呢?”
燎熠已化成人形,俊朗風(fēng)清的少年,換了一身素藍修身的長衫,套著鵝黃色的皮質(zhì)馬甲,銀絲刺繡的鑲邊彰顯著華貴,像看熱鬧一樣看著狼狽的赫連漄和吃了癟的珃羽。
“主人,你的哥哥被欺負了?!?p> 燎熠站在凌璽的身后,卻比凌璽高出一個頭,稚嫩的臉蛋浮現(xiàn)老成的神情。
“蒼衍,你是不是該回你的地陰界了?”
凌璽心想著趕緊把這禍害送走,三族圣王實在是惹不起。
“烈王親自邀請我參加雪異族的祭祀大典,盛情難卻啊!實在走不開?!?p> 蒼衍一本正經(jīng)地表示自己在涂淵間的行程有點滿,沒打算現(xiàn)在就離開,回了地陰界,也是無聊,還不如在涂淵間混日子,欺負赫連漄很好玩,最重要的是這里有凌璽。
赫連漄聽到蒼衍的話,表示頭很疼,只要他在涂淵間,自己就難逃被他取樂的宿命。
“離祭祀大典還有幾天,圣王想要走,沒人會攔你,大典當天,我親自去接你也無妨?!?p> 珃羽應(yīng)該是最不愿蒼衍留在涂淵間的那個人。
“珃羽,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個啞巴?!?p> 聽到珃羽的話,蒼衍耳朵疼,這家伙說的話,沒一句是他喜歡聽的。
“先回王宮吧!又消失了一陣,父王怕是要找了。”
赫連漄生怕這兩人又打起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幾人便不再說話,難得一致地保持沉默,赫連漄拉著珃羽走在前面,凌璽與燎熠獸跟在后面,蒼衍被迫落單,果然,好事成雙,壞事成單,蒼衍望了一眼燎熠獸的背影,很想把他從凌璽身邊擠走,那里原本是屬于他的位置,但是,作為地陰界的老大,他覺得自己得豁達一點,不能與無關(guān)痛癢的人置氣,如此想著,便心安理得地跟在凌璽后頭,還特別有興致地欣賞著涂淵間的瑤草奇花。
剛到殿門口,就有侯義衛(wèi)迎上來。
“小彌王,烈王有請?!?p> “我這剛到,就請?這時間也掐得太準了吧!”
赫連漄一臉生無可戀狀,他好想躺在床上睡個兩三天。
“烈王派屬下在彌王殿一直守著,就等您一回來,與屬下同去烈王殿復(fù)命?!?p> 侯義衛(wèi)彎著腰,正好避開了眾人的視線,他那深重的黑眼圈也就無人可欣賞到了。
“好生招待本王的貴客,若有差池,小心我把你們?nèi)珨f去烈王殿。”
赫連漄朝身邊一字排開的數(shù)位宮女吩咐道,彌王殿平時管理松散,他的那些宮女就像養(yǎng)在深宮里的小仙女,都快忘了伺候主子的使命。
“是,奴婢聽令?!?p> 宮女們聲音清脆地回道。
“你今天就別回首領(lǐng)府了,我這房間多的是,你隨便住,璽兒妹妹剛來,肯定不適應(yīng),你不應(yīng)該多照顧她一下嘛!”
赫連漄歪著腦袋跟珃羽說悄悄話。
“你先去,會等你回來。”
珃羽也不避諱,與他頭靠著頭說著話。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p> 得到答復(fù),赫連漄在心里偷著樂,有珃羽在,蒼衍也不敢隨便把他怎樣。
“璽兒妹妹,我先去一趟父王那,你先休息,燎熠,照看好你家主人,至于圣王你,隨意哈!我這彌王殿有點小,你可以去隱焰樓,那里地方大,宮女多?!?p> 赫連漄挨個兒交代,生怕失了禮節(jié)一樣,只是這禮節(jié)到了蒼衍這就失了味。
“烈王生了你這啰嗦兒子,耳朵應(yīng)該早長了老繭,不就是去一趟烈王殿嗎?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p> 蒼衍聲音慵懶,他真想把赫連漄一腳踹去烈王殿。
大伙兒站在宮門口老半天了,腿都酸了,赫連漄這小子還有精神頭嘰里呱啦說一大堆有的沒的。
赫連漄吹了一下額前的頭發(fā),氣鼓鼓地走了,自討的苦果,除了生吞,實在沒法,要怪就怪自己打不過三族圣王。
宮女們見自家主子走了,便把凌璽他們請進殿內(nèi),每人都給安排好了房間,房內(nèi)又擺滿一大桌子好吃的,盡心盡責(zé)地招待主人難得帶回來的貴客,當然,雪魂軍團的首領(lǐng)并不算在里面,他可是彌王殿的??停灰谕繙Y間,幾乎天天都會出現(xiàn)在彌王殿。
赫連漄被帶入烈王的私房內(nèi),這不免引起了他的好奇,烈王的私房,沒有烈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兒臣拜見父王?!?p> 赫連曜正在寫字,聽見聲音,也不抬頭看他。
“你跟珃羽上天柱峰,有什么收獲?”
赫連曜身穿暗紅色帶黑邊的王族服飾,黑金發(fā)冠上鑲嵌有赤色寶石,王者至尊的排面,即便坐著,也是氣勢非凡。
“見到了叔父,他給我改了體格。”
赫連漄想了一會,覺得也就這個可以算得上收獲了。
赫連泓聽了,停了筆,走到赫連漄跟前,扒開他的衣服,看了一下他的胸口,赫連漄有注意到他的父王在看他時眼睛變成了紅色,不像是平常的看法。
“幸好,還在。”
赫連曜在心里說到。
“沒別的了?我聽侯義衛(wèi)稟報,你帶回來兩個生人。”
赫連曜調(diào)整一下表情,再次問道。
“帶回來的人,一位是叔父的女兒璽兒妹妹,一位是叔父的可化成人形的靈獸,璽兒妹妹原本是珃羽從蒼衍手中搶過來的護珠神手,后來跟我們一起登上了天柱峰。”
“王弟的女兒,也就是雪異族唯一的公主,漄兒,你多了一個妹妹,很開心吧!”
赫連曜摸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眼里突然有了寵溺。
“嗯!珃羽多了一個師妹,感覺比我還開心,只是,叔父不愿隨我們下天柱峰,我們在尋他途中還遇到了惡靈骨魘,圣王蒼衍和珃羽聯(lián)手都沒能把它拿下,最后被它跑了,叔父說用虛族的凈靈瓶可以把它徹底消滅掉,聽叔父的意思,骨魘是兇殘之物,所到之處,必遭難,我倒想同珃羽一起除了這禍害。”
“蒼衍就能拿到凈靈瓶,不用你去添亂,你就好好待在涂淵間,哪也別去,雪霧冢林那種地方,你若再闖一次,我就廢了你的雙腿?!?p> 赫連曜突然變得不可親近,剛剛寵溺的眼神,在赫連漄看來,完全就是假象。
“父王,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限制我,好不好?長這么大,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涂淵間去外面看一看,只能聽珃羽說說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你剛剛提到雪霧冢林,你知道我在雪霧冢林見到誰了嗎?珃羽和蒼衍都知道,雪異族馬上要舉辦祭祀大典了,就我不知道,這個祭祀大典是要復(fù)活一個人吧!父王,音姑姑和我母妃,你會選擇復(fù)活誰?”
因為雪霧冢林,赫連漄一下子就爆發(fā)了,他從未如此,可一想到自己的母妃還躺在冰冷的山洞里,滿腹委屈不得排解。
“你想復(fù)活誰?”
赫連曜反問他,那個山洞,是禁忌。
“我母妃。”
赫連漄毫不猶豫地答道。
“死于冰翎錐下的人,華陰神珠是復(fù)活不了的。”
赫連曜艱難地說出這一句。
“冰翎錐,那不是父王的專屬武器嗎?所以,母妃的死?”
赫連漄不敢說下去,腦子里冒出來的那個猜想,他寧愿是自己的錯覺。
“你的母妃,魂識已散,只保留了一小部分,我借用血靈鎖把這一點魂識長眠于你的身體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收集到其它散失的魂識,再用別的方法復(fù)活她,你的母妃,她是被我錯殺而死的?!?p> 提起過往,赫連曜痛不欲生。
“她在這里?”
赫連漄指著胸口問道。
“嗯!”
剛剛扒開他的衣服,就是為了查看血靈鎖是否還在,赫連泓在改變他的體格時不可能沒有看到。
赫連漄終于明白為什么在山洞里,他一靠近他的母妃,他就會頭痛胸悶,原來,他的身體藏有母妃的魂識。
“為什么會錯殺她?”
赫連漄實在想不通,自己的親生母妃會被父王親手所殺,眼睛酸脹,想哭,卻又不想在他面前變得軟弱。
赫連曜坐回書案前,重新拿起筆寫字,對于兒子的問題,他的心里從未準備過答案,他并不想逃避什么,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已經(jīng)用盡全部勇氣告訴自己的兒子他的母親是被自己所殺,而原因,有可能會成為擺脫罪名的借口,這樣的借口,該如何說出口?
“你的母妃是天靈界的虎族公主,還有,她原本是魔尊曲曄的王妃,你,懂了嗎?”
說道最后一句話,赫連曜把筆重重地劃在紙上,然后再抬頭看著兒子,他的眼睛里有說不清的情緒,看似平靜,握筆的手卻在輕輕抖動。
赫連漄怎么能懂?他父王的話,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圍,他只敢肯定自己的出生是個意外,而且還是一個悲涼的意外。
“父王覺得以孩兒的閱歷,能懂嗎?”
赫連漄自嘲式地笑了,眼里帶著淚,卻笑得明媚,像極了盛夏里掛在樹枝上的冰晶,寒涼卻奪目。
“明日朝陽宮會舉辦封號儀式,你帶著公主準時出席,退下吧!”
赫連曜一生做過無數(shù)荒唐事,他覺得今天所說的話,也是荒唐至極,盡了全力,也難以改變事實,索性不再隱藏。
赫連漄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只聽到關(guān)于其它的命令,失望涌上心頭,卻又無可奈何,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不能給任何人帶來歡樂,卻像是一個沉重的包袱,怎么都甩不掉。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死寂包圍著這對父子,他們之間的疏離感,好像天生而成。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yīng)該為你母妃償命?”
許久后,赫連曜的聲音再次回蕩在私房里。
“孩兒告退。”
赫連漄輕笑一聲,退出了他父王的私房,直到他離開烈王殿,他才明白,那個私房,是專門用來揭曉秘密的地方。
回到彌王殿,凌璽和蒼衍已經(jīng)睡下,燎熠獸化成原身守在凌璽的房門口閉目養(yǎng)神,只有珃羽,坐在花園的涼亭里抱著無途劍等他回來。
“大晚上的,你抱著劍干什么?”
赫連漄見房里沒人,就猜到他來這里了。
“自在,烈王找你,有特別的事?”
珃羽把劍隱去,雙手抱著后腦勺靠著石柱子看著他。
“你怎知是特別的事?”
赫連漄拿起桌上的小食吃了起來,他自認為把情緒收得很好了。
“雪霧冢林,天柱峰,涂淵間絕對的禁地,我們接連闖入,烈王不會坐視不管。”
珃羽好像猜到了什么,只是他沒有說破。
“珃羽,我覺得我的出生就是一個笑話?!?p> “可你已經(jīng)出生了,是笑話又能怎樣?”
“你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哎!我做不到與你這般灑脫?!?p> “灑脫?在我剛懂事的時候,我的阿爹阿娘雙雙赴死,人人都跟我說別太難過,要勇于面對現(xiàn)實,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還以為他們討厭我不想要我了,你說我是真的灑脫還是不懂事?”
珃羽一臉苦笑,他對任何事都了解得很清楚,唯獨不清楚父母的死因。
“父王跟我說,我母妃是他錯殺的,我這里,寄養(yǎng)著我母妃的魂識,更可笑的是我的母妃其實是魔尊曲曄的王妃。”
他父王今天跟他說的那些話猶如五雷轟頂,轟得他到現(xiàn)在都是魂不守舍的狀態(tài)。
“在天柱峰的時候,師父告訴我一個方法,可以復(fù)活你的母妃,漄,復(fù)活你的母妃,有可能會給雪異族帶來災(zāi)難,但是,我會選擇站在你這邊?!?p> 那個方法,是他祈求而來的。
赫連漄聽完珃羽的話,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冒了出來,他很想笑,畢竟還有機會復(fù)活他的母妃,可是臉上全是哭的表情,他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一個小丑。
“跟師妹一樣,都是愛哭鬼,你們王族都是喝眼淚長大的嗎?”
珃羽伸手去擦他的眼淚,滾燙的觸感,讓他心疼,也許只有悲憤到極致,才會控制不住體溫。
“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可以替我分擔(dān)。”
赫連漄哭到快要斷氣,卻不忘說出他心里的疑問。
“因為太苦了。”
珃羽收回手,一會低頭看著自己沾了眼淚的手,一會抬頭看著他,如此反復(fù)后,才把這句話說出口。
赫連漄用盡全身力氣,終于止住了眼淚,珃羽的這句話,有著感同身受的領(lǐng)悟,他們兩個人,明明可以活得囂張跋扈,卻因為被迫困在過往的事情里,硬是把自己惹出一身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