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方寧晏的眼神逐漸歸于清明,鳳闌無比慶幸少年雖然身體不好,但胃疾還沒到滴水難進(jìn)的程度。
“舒服點(diǎn)了嗎?”鳳闌將人往上抱了抱,嗅著他身上的藥香,一顆焦躁難耐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方寧晏微微點(diǎn)頭,隨即蹙眉問道:“殿下,對容公子那樣,真的可以嗎?”
“有何不可?”鳳闌垂眸看少年,淺笑道:“你不會以為我喜歡的人是秦容吧?”
“難道不是嗎?”方寧晏脫口而出?!爱?dāng)然不是?!兵P闌溫暖的手覆上方寧晏的眉眼,示意他趕緊閉眼睡覺,“我現(xiàn)在喜歡的人,是斂之。”方寧晏聞言微有羞澀地轉(zhuǎn)過臉。
確定方寧晏睡著后,鳳闌這才嘆了口氣,何止現(xiàn)在,從上一世開始,她滿心就是這個人??伤⌒?,蒼天薄幸,等了十五年才等到又一輪團(tuán)聚。
輕輕松開手,望著方寧晏熟睡的眉眼,是難得的恬靜溫和,同平時那個總是帶著三分嘲弄的少年相差甚遠(yuǎn),明明就是清俊至極的樣貌,偏要讓自己顯得刻薄,鳳闌從前不懂,后來等這人離開,便越想越明白了。至于秦容……鳳闌纖細(xì)的手指撥開少年額前的碎發(fā),手法溫柔,眼底卻是一片陰森,她上輩子為什么會覺得秦容好呢?
為什么呢……
不過是因?yàn)榉綄庩炭偸且桓边瓦捅迫说臉幼樱幢阕隽撕檬掠昧撕眯囊惨o人一種施舍的錯覺,但秦容不同,他讓人覺得很舒服,其實(shí)現(xiàn)在想想,秦容偽裝得未必滴水不漏,只是那時候她厭惡方寧晏厭惡得厲害,所以也沒細(xì)究。那又為什么厭惡呢?可能是逐漸發(fā)覺對少年的心吧,一次兩次的好可以用巧合來形容,可方寧晏每次冷面做事,都是為了她好,甚至不惜折損自己,這讓她覺得很無措,很難堪,千百種復(fù)雜感情糅合在一起,便想要拼命逃離,卻從未注意到那人眼底的失落,還有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鳳闌深吸一口氣,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方寧晏死前的樣子,她一遍都不愿意再回想。
天色驟冷,房間里卻溫暖如春,即便如此方寧晏躺在軟榻上看書,一旁的蝶鸞還要時不時給他添置毯子。眼瞅著蝶鸞都快將毯子疊出花來了,方寧晏終于忍不住了,他不善于同人打交道,所以說出口的話難免冷冰冰的,但細(xì)聽毫無敵意,“不用了蝶鸞,我不冷?!?p> 蝶鸞不在意地笑笑,急忙說道:“您身體才見好王君,王爺說了,您若是再出點(diǎn)兒事,便叫我們?nèi)客逗??!?p> 方寧晏握著書的手微微收緊,嘴角閃現(xiàn)一抹笑意,沒再吭聲。蝶鸞悄悄打量了一下方寧晏,覺得王君雖然看似不好相處,其實(shí)很好說話嘛。
蝶鸞去給方寧晏端粥,鳳闌上朝還沒回來,方寧晏第三次朝門口看了一眼,覺得今日女人回來的有些晚,想想,應(yīng)該是容公子的事情吧。
方寧晏料想不錯,的確是秦容的事情,皇帝當(dāng)朝數(shù)落了寧侯爺一頓,又將秦容下獄,隨意挾持傷害王君,這是重罪,下朝后鳳簡華不顧自己父親的低斥去求鳳闌,卻被不痛不癢的回避了,鳳闌笑得云淡風(fēng)輕,卻看得鳳簡華渾身冒冷汗。
“秦容入獄了,你卻還逍遙著,你們對斂之做出那種事情,以為這就完了?”鳳闌含笑丟出最后一句話,轉(zhuǎn)身之際臉色驟沉,從容走了。
方寧晏深吸一口氣,去拿茶杯的功夫手中的書跌落在地,他順勢去撿,胸口卻忽然傳來一陣鈍痛,少年微微瞪大眼睛,探出去的手很快收回按在胸口,卻因?yàn)樯眢w失重就要栽倒在地,蝶鸞回到見到這一幕差點(diǎn)兒嚇得魂飛魄散,登時扔了粥碗撲上去扶住方寧晏,“王君!王君您怎么了?”
方寧晏不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只是慘白著臉按著胸口,微微搖頭。蝶鸞見他這樣立刻起身去外室拿了一個瓶子進(jìn)來,“王君,是胸口不適嗎?這是老大夫留下的,您看有用嗎?”
方寧晏艱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顫抖著從蝶鸞手中接過藥,吃了兩顆后靜等藥效發(fā)作,是心悸。他唇色泛著詭異的紫色,不知為何心里有些不安,“蝶鸞……你出去看看,殿下回來了嗎?”
聽方寧晏幾乎是氣音說話,蝶鸞哪里敢離開,正在兩難之際鳳闌走進(jìn)來,方寧晏被蝶鸞擋著,她皺眉開口:“斂之?”“殿下!你總算回來了!”蝶鸞松了口氣。等看清方寧晏的樣子,鳳闌心頭一驚,急忙上前將人攬入懷中,“怎么了這是?”說完看向蝶鸞,不等她責(zé)備的話問出口,方寧晏抓住她的手腕,喉頭滾動了一下才說道:“別……跟蝶鸞沒關(guān)系,你出去吧……”最后這句話自然是對蝶鸞說的,少女感激地看了眼方寧晏,急忙退出去。“哪里痛?”鳳闌見他按著胸口,便覆手上去,“這里嗎?”
方寧晏枕在鳳闌肩頭,望著女人認(rèn)真的神色,心口的疼痛真的緩和下來,她真的變了好多……方寧晏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去年這時候,去年這時候他應(yīng)該在廢院中,連個能保暖的被子都沒有,渾身疼得似乎要裂開,每天能有無數(shù)遍想著放棄,忽然光景一轉(zhuǎn),鳳闌就像變了個人,被自己心愛之人如此疼惜,是他夢寐以求的,可為什么……總覺得跟做夢一樣。
“殿下……”方寧晏伸手摸著鳳闌的臉頰,“您對斂之的好,能到什么時候?”方寧晏甚至想著,等鳳闌對他的愛意枯竭的那一天,就是他徹底離開的時候,纏綿病榻這么些年,若說不累那是假的,可從前心里總憋著一口氣,覺得鳳闌可以愛別人為什么不能愛自己?而現(xiàn)在這口氣忽然就順暢了,徒留下心底某處空落落的。
對上方寧晏的視線,鳳闌心頭一驚,急忙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好到你我一抔黃土,無人惦念。”方寧晏忽然輕笑,只是笑意沒持續(xù)多久便被痛苦之色代替,他微微挺了挺胸口,艱難喘|息一聲,“殿下……”“怎了?”鳳闌登時緊張起來。
方寧晏指著胸口,“疼……”擁著方寧晏,鳳闌只覺得自己在跟他一起疼,為什么不再早點(diǎn)兒呢!
“真好?!狈綄庩锑?,“從前一個人的時候,很難熬……總想著殿下能抱抱我,現(xiàn)在終于實(shí)現(xiàn)了……”鳳闌聞言俯身吻住少年,將他的呻|吟一并吞下,她手下動作極盡溫柔,吻他的動作卻帶著幾分迫不及待,不多時方寧晏身子一軟,徹底癱在她懷里,微微闔上眼睛,噙著點(diǎn)點(diǎn)笑意睡著了。
鳳闌仔細(xì)看著他,心道你不相信,我便等著你相信,我們還有那么長的年月,等到滿頭華發(fā)的那天,你便會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