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車安候想得明白,又有一騎從西面疾馳而來,車安候只得收攝心神,將目光投向來人。
此時碎云飄過,月光重新灑落下來,夜色隨之淡去一些,隱約可見來人胯下竟是一批火紅色的赤騮驍駿,模樣雖也威風(fēng),比之剛剛風(fēng)馳而過的那群坐騎卻不知矮小了許多!
待到靠得近些,便見此人穿了一領(lǐng)破爛不堪的裘皮長袍,身上甲胄不存,發(fā)髻凌亂,幾如野人,臉上也未佩戴假面,與前面剛剛過去的那伙人馬大相徑庭,此時正一手提韁,一手舉著一根通明火把,照出滿臉狼狽,更不住往后觀瞧,竟似在逃命一般!
“侯爺,那人身后跟的好像是一伙澄陽兵馬,咱們攔他不攔?”途無用已然大致看出些眉目,急問道。
“嗯……”車安候稍一沉吟,便即說道:“且不管他,靜觀其變!”
轉(zhuǎn)眼間,那人已經(jīng)奔到林邊,就在此時,身后十來騎追兵堪堪趕上,從身上袍甲看來,確是一伙來自拒虜關(guān)的澄陽守軍無疑了!
待到追進,追兵手中長刀紛紛舉起,更有一人手中套索飛轉(zhuǎn),隨機猛地?fù)P手拋出!
套索去勢極準(zhǔn),正中那人頭頂,但還不等落入項間,卻見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從那人背后向上伸出,將那圈套索輕輕一撥,套索隨即落空!
“咦”聲出口,套索隨機再次拋出,只是如前一樣,將要套中之時便被一只毛爪撥落下來,那名追兵不禁大異出聲!
眼見活捉不成,又有一名追兵索性從背后一柄小巧騎弩,但還不等舉起瞄準(zhǔn),前面逃竄那人卻早早伸手入懷,一陣掏摸之后,便于馬上轉(zhuǎn)身揮臂,身后追兵隨即各捂面門,哎喲痛呼陸續(xù)傳來,更有兩人不慎從馬上墜落下來。
人落,馬卻未停,幾匹喪主戰(zhàn)馬向前一沖,恰好隔在那人與追兵之間,將道路倒也塞了個嚴(yán)實,身后追兵一時難以靠近。
“窮頑賊,自找死!”
那人似乎對自己這一手甚是得意,竟然好整以暇,嘻嘻笑出聲來,同時伸手望著背后撫摸一把,隨即便有“嗷嗚”一聲傳出,竟似背了一只貓兒似的東西!
這一笑一叫不打緊,卻被正伏在林邊樹后的阿曦聽到,稍一愣怔過后,阿瓜便猛地跳到路邊,試著喊了一聲:“二蛋?”
此時那人正好打馬趕到,恰巧聽到阿瓜這聲呼喚,立即循聲望來,同時口中急問:“可是呆子?”
“正是!”阿瓜聽了那句問話,頓時喜出望外,一面呼喊,一面不由自主再往道中走出幾步。
那人見了,手中火把往外一扔,再不搭話,反而催馬疾行,借著胯下駿馬沖勢猛地將阿曦一把撈起,甩到身后,兩人共騎,竟然帶著阿瓜跑了!
這一幕太過倉促,便如車安候這般心思縝密之人也是絕未料到,待到迢遠(yuǎn)看到,發(fā)喊攔截之時,那人那騎已然早過林邊,跑得遠(yuǎn)了!
迢遠(yuǎn)心中大急,口中唿哨立起,變色三峰駝循聲而來,迢遠(yuǎn)不等駱駝跪倒,便已翻身躍上駝背,接著兩腿一磕,便要沖出去找阿瓜。
此時,幾名跑在前面的追兵已然趕到,不由分說,已然彎弓舉刀,將迢遠(yuǎn)圍了起來!
迢遠(yuǎn)大惱,猛地將蕩瀚長槍抽出,便要與那守關(guān)兵將拼命!
就在此時,一聲斷喝從身后響起,迢遠(yuǎn)無奈,只得將長槍撥回身后,臉上憤怒卻是不減半分。
眨眼之間,后續(xù)趕到的追兵已將整個林子圍了,從那氣勢洶洶的架勢看來,似乎已然將迢瀚商隊看作了逃走那人的同伙。
途無用趕緊上前,與帶隊頭目一番好言解釋,帶隊那名頭目追擊無功,心中正有火氣,索性一口咬定,非要將迢瀚商隊認(rèn)定為那人同伙。
眼見此人滿口官腔,胡攪蠻纏,竟有將迢瀚商隊當(dāng)作盜匪同黨帶回拒虜關(guān)之意,車安候只得親自出面。
那頭目一見,便已認(rèn)出此人便是剛剛痛罵過關(guān)城守將的迢瀚車安候,于是膽氣立刻矮下三分,幾句裝模作樣的盤問過后,也便不再糾纏。
但這一耽擱,那人與阿瓜早已不見了影蹤,帶隊頭目只得暗罵一聲倒霉,不去追擊,反而帶起兵馬自回關(guān)城去了。
一待那伙兵士走遠(yuǎn),迢遠(yuǎn)仍不死心,執(zhí)意要去追阿瓜回來。
一名駝兵卻于此時急急跑來,言及侯爺有令,暗夜不明,前路未知,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
迢遠(yuǎn)無奈,只得悻悻作罷。
“阿瓜就這樣走了?”迢遠(yuǎn)自問一聲,頓感悵然若失,“對了,方才那人分明是與阿瓜相熟的,莫非那人口中‘呆子’二字便是阿瓜的本來名字?可這名字倒還不如阿瓜好聽……”
念及至此,迢遠(yuǎn)心中忽然生出不舍,即便這個癡癡傻傻的家伙只是自己無意中撿來的,連個姓氏名諱都糊里糊涂,即便這個看似諸事不通的家伙一經(jīng)問起家世便會吞吞吐吐,從來不曾說出一句囫圇話來,又即便阿瓜從來不是一個有趣的玩伴,但如這般不告而別,迢遠(yuǎn)頓覺遺憾萬分。
尤其想到阿瓜便如從未見過世面一般,臉上總是一幅事事新奇的滑稽神色,每每張口,卻是欲言又止,心中似有無比沉重與百般糾結(jié)之事埋藏,一點不像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青春模樣,阿瓜到底是誰,又來自何方?
一絲擔(dān)憂不禁在迢遠(yuǎn)心中升起,“阿瓜不是早就說過嗎,父母全家已然死絕,他又能往何處去?此處雖然再無兇惡的化外猛獸,但這家伙對中土世界全然無知,而且若是被人蒙了騙了,那可如何是好……”
正自胡思亂想之時,阿四卻冒冒失失的闖過來,大聲說道:“阿莎不見了!”
“什么?阿莎也不見了!”
迢遠(yuǎn)不禁驚呼出聲,片刻之后,卻又釋然,自言自語道:“阿瓜說過,阿莎總有大難不死的本領(lǐng),也許她便是隨了阿暉一起去了也未可知?!?p> 阿四聽了,便在一旁黯然點頭,似是也已想起平日欺負(fù)阿曦之時,這個呆呆愣愣的家伙總是逆來順受,不曾有過一次還擊。
迢遠(yuǎn)突然記起了阿四曾在大漠中說過的那句話,此時一想,心中遺憾頓減幾分,于是嘆道:“是啊,本就打算進關(guān)后把他丟了的,此時他卻自己走了,倒也免了許多為難……”
夜來一場風(fēng)波,已讓迢瀚商隊上下再無睡意,索性早早整束,用過一些簡單茶點之后,便即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