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通幽谷向東五百里便是人族圣地——始儀峰,皆屬元萌山一脈。
元萌山源起西方絕域圣境,本是一線雄偉山巒,逶迤東行,直至與辭暮嶺交錯之后,忽然膨脹為一片寬闊群山,峰巒四起,谷壑遍布,西依熾谷,東界澄陽皎月,方圓足有千里,隨即收束而起,繼續(xù)向東,直至澄陽國都八廓城外。
若從高處俯瞰,膨脹之處渾圓天成,便如樹干上的一枚樹瘤。通幽谷恰好處樹瘤西緣,自古便是一處神秘無主之地,多有古怪蹊蹺之事發(fā)生。
究其緣由,卻又無人說得清楚,只是隱約有個說法:通幽谷底所在之處,乃是地脈氣眼所在,天地交接,陰陽輪換,因此多生奇花妙草與珍禽異獸,最為藥農(nóng)與獵戶推崇,便是如此,膽敢擅自闖入之人也是寥寥無幾。
人族紀年九四一年,當今熾谷國王熾騰之父熾洶尚在人世,為求山中永生仙藥,熾洶誤信臣下愚昧慫恿之言,動用數(shù)千民力,向北鑿山十年!
不料仙藥未得,卻誤入通幽谷底那面斷魂石壁后面,并不慎挖穿地下冥淵水脈,冥淵之水頓時洶涌而出,熾洶大驚失色,命令礦丁掘土鑿石速速堵塞彌補,可惜終究枉然,人間土石竟是全然無用!
冥淵之水隨即倒灌而出,浩浩湯湯直入礦道,熾谷全境洪水漫溢,道路為之阻塞,糧草盡皆斷絕,淹死人獸不計其數(shù),更有無數(shù)陰魂陽魄自冥淵溢出,在熾谷境內(nèi)四處游蕩,由此引發(fā)邪惡可怕事端連綿不絕,這方金石富庶之地轉(zhuǎn)眼化為慘絕人寰的人間地獄。
熾洶悔恨不已,卻又無力自救,于是遣使兩路,分別向澄昭皎月求援。
澄昭得悉慘狀若斯,不由暗暗心驚,卻又知道此事涉及冥淵,并非人族能夠化解之厄,唯有求助傳說中的天羽一族。
于是,澄昭一面派人輸運糧草賑濟災民,一面親自前往始儀峰,在臍脈神木下設(shè)壇祭祀,奉五谷,獻三牲,自代熾洶獻上悔書三卷,焚化成煙,以此致歉天地,請求羽族施展法力,為熾谷一國解除災厄。
堪堪在滂沱大雨中肅立整整一日一夜之后,臍脈神木終有色變,五羽似已感應(yīng)。
涌墨旗隨后現(xiàn)身,驅(qū)動幽風,施展汲吮涌流大法,使熾谷水患反流自回,盡歸來處,隨即又興幽風,將陰魂陽魄一并收束,重回冥淵。水脈決口也被垕黃旗以息壤補齊,熾谷之難遂告解除。
因了這場風波,熾洶驚懼交加,羞愧難當,竟而害了心痛之癥,縱有湯藥而不能治,當年冬月即薨。
其子熾騰登臨王位,這位熾谷新王雖也妄想長生之術(shù),卻是已然吸取父王前車之鑒,再也不敢開關(guān)北出,于是通幽谷再次歸于沉寂,直至蜂孽初入中土之時。
彼時,蜂孽天生硬甲,八國兵獸雖是不懼死傷,以血肉之軀拼力抗衡,卻也極難斬殺蜂孽,如此下去,便有亡國滅種之憂。
好在,有翼青鸞偶然發(fā)現(xiàn)蜂孽雖然身材巨大,遠勝人獸,但形貌輪廓猶似胡蜂,蟲類天性仍舊殘存不去,因此懼怕群鳥鳴叫飛騰。
有翼青鸞由此舉一反三,想到胡蜂繁衍之時多被蜂后吸引唆使,于是上告人帝與蓬澤大王,使蓬澤飼蟲六祖取人間蜂巢蜂后一試,后來果真應(yīng)驗!
人帝得知此訊大喜,遂與四域元耆會商,炮制出誘孽入洞之計。
先有有翼青鸞鼓動蜂虎鳥攜帶飼蟲部族獻出的數(shù)千只蜂后,自通幽谷谷而入斷魂洞,于洞口駐留等候,以為誘引。再有四域元耆各施法術(shù)將蜂后氣息傳遍四面八方,令蜂孽聞知,隨即氣息歸流一處,盡皆導入通幽谷中。
蜂孽中計,隨即從四面八方匯來,徑入谷中。雖有少許蜂孽那時生疑,無奈有翼部族早已驅(qū)動群鳥堵塞谷口,更有四域元耆早已在山谷四周施展幻象之術(shù),令其暫時不敢退出,隨之斷魂洞中蜂后氣息更盛,威逼利誘之下,蜂孽全然進入洞中。
在此之前,熾谷礦民已然再次在斷魂洞中掘開冥淵,蜂虎鳥攜蜂后隨之深入冥淵深處,蜂孽隨之深入。
待到蜂孽盡入洞中,四域元耆立即封鎖斷魂洞口,防止蜂孽折而復返,與此同時,熾谷鍛工將早已備好的赤金熔漿傾瀉而下,在洞口鑄成一片一丈厚的赤金塞門,隨即繼續(xù)鼓風冶煉金汁,將所有縫隙秘密澆合,蜂孽便被暫時封鎖于斷魂洞中。
這番周折,蓬澤、熾谷、皎月、澄陽四國兵民與四域元耆合力施為,或人或獸親密無間,更賴澄昭居中調(diào)度有方,這才得以大功告成。
“還有這等壯烈故事!”迢遠聽到此處,已然心馳神往,巴不得自己早生幾十年,也能投身當時的熱火朝天景象之中。
“可惜,冥淵未能銷除蜂孽元神,蜂孽最后去而復返,全然脫出,繼續(xù)為害人間了!”車安候這話猶如一盆涼水,登時便將迢遠從美夢中澆醒過來!
“一丈厚的赤金門板,蜂孽便能穿得透?”迢遠口中喃喃,心中卻是不信。
“門板自然穿不透,但那蜂孽遠非無腦畜生,憑著牙尖爪利,前赴后繼,竟將整個山梁啄出無數(shù)洞口,最后脫身重出!”車安候說完,便對著腳下山谷盡頭石梁一指,道:“便如那面石壁,那百十個孔洞便是當年蜂孽杰作,而且不止于此,據(jù)說山梁之后數(shù)十里的一脈山嶺上,也都有這類孔洞存留,密密麻麻,宛如山眼!”
“啊……”迢遠已然無言以對。
“正因了這場慘烈風波,通幽谷已成禁地,便連藥農(nóng)獵戶也是不敢踏足一步。倒是那些記性不大的野生獸物重聚于此,興隆繁盛,遠勝四周。”
迢安話音剛落,一聲長嘯恰于不遠處響起,聲響如雷,在山谷間前后折蕩,久久不能消散,一群雅雀被驚得離枝而起,震落樹葉簌簌萬千。
迢遠頓覺心頭一涼,滿心好奇隨之被嚇得煙消云散,一時竟然再無疑問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