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車安候見多識廣,卻也一下懵了!
熾谷雪落?豈不天大的笑話!
但迢安卻笑不出來。
熾谷兵士哪里去了?如此緊要關(guān)隘為何無人值守?
那些殘尸和血跡又是何故?
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何等可怕之事……
疑問成串,連番襲上迢安心頭,好在車安候畢竟風(fēng)浪見慣,稍一定神之后,便對著身后做個手勢,四名駝兵隨即各舉手中雙鉤長槍,待到抵住兩扇關(guān)門,便一起發(fā)力,將關(guān)口整個捅了開來!
凜冽寒氣隨即噴薄而出,早已換作短打薄衫的商隊人獸盡皆打了一個寒顫,接著便有詫異聲起,更有嘖嘖感嘆與憂心忡忡的小聲嘀咕,所有眼睛卻無一例外死盯隘口關(guān)門。
顧不得許多,迢安長槍曳地,步步小心,慢慢走入城樓甬道之內(nèi)。左右顧盼之下,仍無半點動靜,迢安隨即穿行而過,踏上那邊雪地,屹立風(fēng)中良久,又是一番四下環(huán)視,依然不見聲息。
迢遠轉(zhuǎn)回身來,重新走進甬道之中,慢慢蹲下身來,對著地上一名熾谷兵士的半截斷腿看去。
只此一眼,迢安便已篤定,斷腿上的傷口絕非人族兵刃導(dǎo)致,勿論砍剁削切,亦非銳刺鈍磨,盡皆沒有這等創(chuàng)面?zhèn)凇?p> 莫不是野獸爪牙所致?想到此處,迢安頓感心中一沉。
只因若是如此,這等獸物該有何等之多抑或何等強大,才能將至少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守城兵將一掃而空,熾谷兵士的勇猛與戰(zhàn)力迢安早就見過,無論獨斗也好,還是組陣群攻,在人族八國中也是不遑多讓。何況此處已非化外之地,何曾聽過熾谷猛獸橫行!
“莫不是已然老眼昏花,不曾看得清楚?”迢安心中暗忖,雙眼卻在殘肢斷口處又是一陣細細觀瞧,隨即起身挪到旁邊一顆掉落的頭顱旁邊,再看片刻過后,迢安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因這斷腿和頭顱果真便是被獸物一口咬下的,但是何種獸物?卻是絕難想象,至少迢安不曾記得世間存有這等獸物齒牙!
“難不成是那孽物?”百思難解之時,卻有一片宛如烏云的曈曈孽影,開始浮上迢安心頭。
片刻之后,卻又釋然舒眉,只因鏟除蜂孽一刻,迢安正是親眼見證之一。
彼時,天羽五旗大展身手,上有炎赤旗“焚天灼地大法”興起真火罩籠長空,下有垕黃旗“斷山裂壑之術(shù)”驅(qū)動息壤隔絕內(nèi)外,鑠銀旗炁刃加身,刀箭齊發(fā),拉朽摧枯,葳蒼旗甘露滋濺,生藤化障,射芒釘魂,一場曠古絕今的罕見血戰(zhàn)之后,終與人族八國大軍圍困蜂孽于老巢之中。
隨即,炎赤旗再施“火樹雹雷大法”,將蜂孽老巢擊得粉碎,人羽聯(lián)軍得以長驅(qū)直入蜂巢核心。
又是一番生死鏖戰(zhàn),蜂孽殘余終于被徹底剿滅,涌墨旗遂興起幽風(fēng)收魂斂魄,更以“銷魂滅魄盅”收攝孽孢元神……
那時,迢安年方而立,正英姿勃發(fā),奉年邁父王之名,與諸國王侯唯人帝澄昭馬首是瞻,三年血戰(zhàn),人族羽界無數(shù)英杰殞命疆場,卻也最終鏟除蜂孽,人族薪火得以存續(xù)至今。
正因曾經(jīng)親眼見證,迢安自信天羽五旗與人族八國傾力而為之下,豈有漏網(wǎng)逃逸蜂孽一說!
想到此處,迢安心中大感寬慰,于是對著車魁途三山揚臂一揮,做出個繼續(xù)前行的手勢。
隨即,十二騎駝兵換上暖衣厚甲,當(dāng)先涌入蒸云隘關(guān)門之中,兩騎一排,充當(dāng)斥候,由途三山頭前率領(lǐng),徑去前方踏雪探路。
輿車隨后首尾相接而入,只因此時乃是行商熾谷友邦,若無提前告知,便陡然變身戰(zhàn)車,自是多有不敬之意,因此商隊旗幟與輿車模樣不改,但每車衛(wèi)士早已手持蕩瀚槍踞于戰(zhàn)位之上,若是有變,隨時便能投入搏殺。
通過蒸云隘后,商隊上下已然鴉雀無聲,迢瀚商隊更是如履薄冰而行,頭上雪花颯颯飄飛,輿車輪下咯吱作響,熾熱已然驟變寒爽,喧燥更已化作死寂一片。
靜!
極靜!
靜得出奇!
靜得讓所有人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一種莫可名狀的不自在!
已然穿過五個大小谷口,本應(yīng)呼嘯而出的熾谷民眾再未如約奔來,本應(yīng)叮當(dāng)作響的鍛打削磨之聲再無如常聲息,就連鼓風(fēng)冶煉的通明爐火和嗆人煙霧也不見了,生機勃發(fā)的熾谷似乎突然變?yōu)橐黄瑲堁└采w的墳地,一方方雕梁畫棟的窗戶便是墓碑,一條條幽暗深邃的礦道便是靈道,而簌簌飄飛的潔白雪花便如漫天盤旋的紙錢……
第六個岔谷又過,仍舊不見半個人影,偌大一條山谷之中,除去迢瀚商隊的駝蹄踏踏與車輪咂咂,便再無任何聲響。
恍然若夢,一絲聲音悠悠飄來,猶如地府幽冥中傳出,低沉悲戚,委婉至極,時而碰撞突出的巖角,時而沒入陷落的山凹,沿著彎彎曲曲的谷道裊裊傳播,聲音雖小,卻如一根帶刺芒針,猛地在耳蝸上扎了一下,瞬間激得正自昏昏欲睡的迢遠渾身汗毛盡皆倒豎而起!
迢遠頓覺難過至極,不由猛然站起身來,將一旁的阿四險些撞下車去。
“公子,你怎么了……”
不等阿四問完,迢遠卻又已然做出一個噓聲手勢,阿四立即閉上嘴吧,但那聲響卻已悄然劃過,消失不見了。
見迢遠面容剛剛舒展開來,阿四便要再問,還不等話音出口,那聲響卻又傳來!
這次早有預(yù)備,迢遠側(cè)耳細聽片刻,便覺似是兩片兵刃相互刮擦的惱人響動,其中隱約還有若有若無的呼救之聲。
阿四似乎也已聽到了,嘴巴早已緊緊閉起,身體全然伏向地面,正在努力分辨聲音來處。
“那是什么?”見阿四仍舊不動,迢遠已然有些不耐煩起來,于是急問。
“似是刀戈掘挖山石……好像還有人正在呼救!”阿四說完,立刻抬頭,正色道,“仿佛就從剛剛路過的叉谷中傳來……”
“待我前去一看!”
不等阿四說完,迢遠已然涌身跳下車去。
阿四想要勸阻之時,那位公子已然跑得遠了,阿四只得叫苦一聲,從車上抄起兩件兵刃,再而喚上兩名駝兵,一道向著岔谷中遠去的公子身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