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處,鑠凜腳步忽移,輕輕滑到蓬木蘇面前,蓬木蘇愕然抬頭之時,恰與鑠凜眉間天目相接。就在這時,一句話語憑空傳入蓬木蘇心田之間:“大王既有妙法,便為何不能伸手一試?須知,人世悠悠,情緣杳渺,與其耿耿于心,倒不如處之釋然,又或有因果相逐,往復循環(huán),誠不欺人也!”
這番話猶如一聲晴空霹靂,恰好擊在蓬木蘇心結(jié)最重之處,蓬木蘇不由大驚失色,只因那段駐留心間已然二十余年的情孽往事從來不曾再有第四人知曉,今日卻被這素未謀面過的鑠銀左使一語道破,蓬木蘇又豈能不驚!
蓬木蘇茫然四顧,但見眾人卻似充耳不聞,仍在自顧自的忙碌焦急,蓬木蘇立時想到方才乃是憑空傳音所致,鑠凜并未將自己當眾戳破,蓬木蘇于是重新鎮(zhèn)定下來,暗自忖道:若是果如那個負心之人所言,那枚物什雖非仙丹靈藥,卻有足可令萬物起死回生之能,這個中了蠆蠱的少年性命自然能夠救得……但那物卻是那段情緣唯一紀念之物,此時真要獻出,便連這點寄托也一并丟了……
念及至此,蓬木蘇心中頓生萬般不舍,不禁再次陷入糾結(jié)之中。
此時,七眼蟲坑中的大戰(zhàn)已近尾聲,一聲極為空靈的鶴鳴聲中,群鳥正自從坑中盡數(shù)飛上天空,再而整束為一排排、一隊隊,圍繞七蟲天坑盤旋三周,便如示威,又似警告,這才向著遠方天際飛去不見了!
望著群鳥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蓬木蘇頓時將心頭躊躇一刀斬斷,隨即悠悠嘆道:“罷了罷了,縱然巴巴留它二十多年,也不見你回心轉(zhuǎn)意,反而徒增許多怨恨,不如今日就此毀去,前緣后債從此一筆勾銷了吧!”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除去南巫之外,竟無一人懂得,于是眾人皆感驚愕。
蓬木蘇隨即轉(zhuǎn)過身去,對著迢遠苦笑一聲,說道:“這位迢瀚國來的氣大公子,與其在此矯情,不如帶上你這三位朋友與我再回朧朦寨中,可好?”
此語雖然飽含譏諷之意,但迢遠卻也從中品出一線生機,于是立時抬頭問道:“大王真有醫(yī)治之法?”
“不妨一試!”蓬木蘇說道。
迢遠聞言,如飲甘醴,早顧不得堂堂一國公子身份,便即拜倒在地。蓬木蘇卻是并不領(lǐng)情,早將身子轉(zhuǎn)過,只留給迢遠一個蕭索背影。
迢遠早已顧不得許多,立即起身便行,剛一轉(zhuǎn)身,卻又忽然發(fā)起愁來。
只因此時伯牙與阿莎尚未醒來,暫時不能騎乘,阿瓜更是滿身白毛,見人便沾,此時便要回程,卻也著實難辦。
蓬木蘇卻是見怪不怪,只聞一聲號令傳下,早有鴯兵沖入林中,砍來幾捆青竹藤條,青竹作架,軟藤為繩,粗粗綁扎一下,已然化為三張竹床,恰好能夠讓人平躺兜起。再將兩頭竹竿架在前后兩只匕趾追風鴯背上,只需兩鴯一行同步,便不會掉落下來。
一番鋪排完畢,迢遠搶先上床一試,只覺躺在上面顫顫悠悠,十分舒坦,雖然比不得車仗平穩(wěn),卻也已是眼下最佳方法。
時不我待,一行人即刻啟程,再次向著蓬澤王城風馳而去!
一路奔馳如風,剛到半途,一張竹床之中突然傳來一句咒罵之聲,跟在后面的迢遠聞聲大喜,立時驅(qū)動匕趾追風鴯湊了上來。
但見伯牙已然醒轉(zhuǎn),只是身體被蕉葉過了個嚴嚴實實,無法動彈半分。
迢遠將伯牙臉上蕉葉撕開一個小口,那張胖臉隨即露了出來,但見此時伯牙面頰紅潤漸生,兩只眼睛也已睜開,看似已無大恙。許是失血太多之故,伯白幾次掙扎坐起,卻都徒勞無功,只得重新躺回竹床,繼續(xù)被兩只大鳥抬著趕路。
伯牙那張最愛罵人的破嘴卻是無法閑住,立時開始數(shù)落起那些差點害了自己小命的蟲子來,迢遠靜聽不語,卻也已從伯牙話中弄清了事情原委。
原來,正午剛過時分,伯牙正自百無聊賴躺在崖邊閉目養(yǎng)神,忽聞一陣奇妙簫聲隱約傳來,簫聲忽高忽低,絕無章法,便如胡吹一般,但簫聲似有刺耳透骨之力,伯牙聽見,立時睡意全無,于是索性坐起身來,向著那面觀瞧。
但那面仍舊寂寥一片,并無半點動靜,伯牙于是咒罵一聲,就要再次躺倒。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鳥鳴從天上傳來,伯白初時不以為意,但片刻之后,但聞鳥鳴聲漸集漸密,伯牙抬頭,便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天空之上,不知從何時起早已飛來數(shù)不清的各種鳥兒!
這些鳥身形有大有小,羽毛顏色各異,卻是數(shù)量極多,專在山澗對面那片七眼蟲坑上面盤旋,宛如一片烏云,赫然將那面陽光遮起,在七眼蟲坑中投落一片碩大陰影。
伯牙正自不解間,忽聞一聲清脆鶴鳴聲起,只見那些鳥兒忽然向下飛去,爭先恐后射入七眼蟲坑所在的密林之中。
伯牙初時以為那些鳥兒前去筑巢歇腳,不成想那些鳥兒并無這等心思,反而一起扎入一眼眼蟲坑之中,隨即便見天坑之中鳥鳴四起、戾氣激揚,無數(shù)帶翅蟲虻也從坑中紛紛浮出,與鳥群糾結(jié)成團,相斗相殺,一時間,坑中便如開了鍋一般!
由于距離太遠,那些鳥兒和蟲兒又大多個頭太小,伯牙看不分明,直到細細看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鳥兒此來竟是為了與那蟲族開戰(zhàn)!
伯牙見有仗打,立時來了精神,于是手搭涼棚,踮起腳尖,饒有興致的隔岸觀戰(zhàn),看起了熱鬧。
“你可是說,群鳥飛來之前竟有簫聲傳出?”不知是蓬木蘇耳尖,還是伯牙聲音太大,走在隊伍前面的蓬木蘇忽然撥鴯急回,對著伯白問道。
“雖然時斷時續(xù),吹得十分難聽,但確實有簫聲響起在先!”伯牙見蓬木蘇兩眼圓睜,狠狠瞪向自己,一時有些納悶,但還是回了一句。
“是了,是了,定然是他了……我早該想到,若非是他親自前來,誰又能驅(qū)駕得了這些生性散漫的群鳥……”蓬木蘇一邊念叨,一邊任由胯下大鳥向前奔去,只是臉上寥落神色與先前截然不同,竟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伯牙和迢遠不禁對望一眼,各自心道一聲莫名其妙,伯白更是心中暗罵一句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