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來請她去天牢時,穆玉曦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錯,要被關押起來了。她這一路上絞盡腦汁,仍然想不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錯。于是不禁想到,難道是皇祖母終于覺得把她關在天牢里比關在琪玉宮更讓人省心了嗎?
顧天風、皇帝和圣女三人在牢房外靜靜等候著,沒有人開口說話,直到聽見輕微的腳步聲,三人同時抬頭看去。不遠處穆玉曦緩緩走來,她仍戴著那日的連帽披肩,步伐卻不似那般平穩(wěn),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寧妤霞看她這樣子,心想定是侍衛(wèi)沒有解釋清楚引起了曦兒的誤會,她立即心疼地柔聲道,“曦兒別怕,快來皇祖母這里?!?p> 穆玉曦聽到這話,心里松了口氣,提起步子,小跑著撲到了皇祖母懷里。
“曦兒別怕,有皇祖母在,沒人敢欺負你的?!边@話頗有些埋怨的意思。寧妤霞心里還是十分不解,這顧天風借誰不好,偏要借穆玉曦。若不是皇帝勸著,她怕是不會答應。
疑似欺負人的顧天風心里很無奈,這小姑娘又戴紅帽子遮臉,他還是沒有看到她的容貌。輕咳了一聲,他辯解道,“請七公主來此,是為了救一個人,公主不用害怕?!?p> 玉曦微抬起頭來看向寧妤霞,后者和藹地點了點頭。得到肯定,她終于放下心來,可是又覺得疑惑,“救人不應該找醫(yī)師嗎?我不會救人?。俊?p> “不,這個人只有你能救?!鳖櫶祜L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可惜玉曦背對著他,并沒有看到。
穆玉曦從皇祖母懷里出來,面向牢房,她雖然很想看看這位尊者到底長什么樣子,但是她更不想被人看到白發(fā),“那就請前輩開始吧?!痹捖?,她率先走了進去。顧天風緊隨其后。小小的牢房已經(jīng)有些擁擠,皇帝和圣女二人只得在外頭隔著欄桿看著。
玉曦走進牢房后,待看到床上毫無生機的黑色人影,她這幾日心中揮之不去的不安越發(fā)強烈起來。她不知該怎么救這個人,但此刻只覺非救不可。
顧天風看著女孩有些僵硬的脊背,料想她應當有了感應,便不慌不忙地開口告訴她該怎么做?!肮髟僮呓?,將手放到她頭上?!?p> 玉曦聽話地走到床邊,將右手放在貌似是那人頭部的地方,天風問道,“公主可知道契約獸?”
“不知道。你是說靈獸嗎?”
“嗯……那就當做是靈獸吧。閉上眼睛想象一下,面前這人是你的靈獸,你們一命相連,同生同死。然后嘗試將自己體內的靈氣輸送給她?!?p> 牢房外的二人聽了都是一驚,靈氣是上次從七芯玲瓏燈中吸收的?可天師分明說過那些靈氣不知去向!何況玉曦如何能夠隨意調動體內靈氣呢?兩人正驚訝時,穆玉曦已經(jīng)完成了想象,玲瓏燈那獨特的淡紫色靈氣從她手中緩緩溢出,被床上的人吸收。
那人以近乎貪婪的勢頭吸收著靈氣,不過須臾后,身上黑色的焦炭就漸漸脫落下來,露出底下新長成的潔白肌膚。她的面容越來越清晰,柳葉眉,桃花眼,挺翹的小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都一一展現(xiàn)出來。眼看那刺客全身皮膚煥然一新,耳朵和尾巴也漸漸復原,連藍色的毛發(fā)都長了出來,寧妤霞和皇帝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玉尊界里任何地方都有靈力,這些靈力受到所處環(huán)境的影響,會帶有不同的屬性,也會有靈力強弱的分別。但靈氣與靈力不同,是一種非常稀有的資源。只有靈力濃郁到極致的地方才能產(chǎn)生靈氣,因此靈氣通常環(huán)繞在天材地寶周圍。它的可貴之處,在于能使人的靈根更為純凈,并且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便是藥石無醫(yī)之人,若是身處靈氣四溢的地方,不消半刻便可恢復生機。然而人體是無法吸收靈氣的,更不要說存儲,即便將靈氣收入空間內,沒有足夠濃郁的靈力滋養(yǎng),那些靈氣最終也只會消散于無形。
但有一個例外,就是七芯玲瓏燈。此法器能夠吸收周圍的靈力并凝聚起來,從而催生出靈氣。而它的本體——那透明的七瓣,能夠將產(chǎn)生的靈氣溶于靈力之中,使用時將那些靈力吸收入體,再緩慢將之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就能將少量的靈氣留存在體內。世上有如此奇效的法器,只此一件,絕無僅有。
穆玉曦閉著眼睛不斷輸送著靈氣,感覺到手下的人慢慢恢復了生機,心內的不安也漸漸消散。忽然,床上的人似乎動了動,玉曦停下了動作,睜開眼睛,正好望進一雙水汪汪的藍色眸子里,正午的陽光從牢房的窗戶照射進來,映在那雙眸子里,那眼瞳清澈如湖泊,又似蔚藍的海水,水波蕩漾間,攝人心魄,讓她一時愣了神。
顧天風走上前,抬手捂住了玉曦的眼睛,對著床上的人不怎么客氣地說道,“這就是你報答救命之恩的方式?”
那長著狐貍耳朵和尾巴的少女撇了撇嘴,不說話。
二號感覺自己似乎沉睡了很久,原本沒有意識的身體不知怎么漸漸恢復了知覺,她嘗試著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戴著小紅帽的可愛女孩站在她面前,垂著頭,右手放在她額頭上,神色認真地閉著眼睛,淡紫色的不明氣體從對方手中不斷地流向自己的身體。她感覺自己身體沒有大礙,于是故意動了動,不出意料地看到女孩睜開了眼。二號望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下意識用了魅惑術。她只是想問清楚自己在哪里而已,可惜被人發(fā)現(xiàn)了。
玉曦被捂住眼睛后立刻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女孩子魅惑住了,不禁有些尷尬,天風貼近的身體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雅淡香更是讓她臉紅不已?!斑@位……前輩,我沒事了?!闭f著就要去掰他的手。
顧天風把目光從狐貍女身上挪開,看著玉曦紅色的大帽子,想了想,他放下了手,卻在手指經(jīng)過玉曦肩膀時順勢將她整個身體扳了過來,另一只手屈指勾起她的下巴,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吹搅藢Ψ降恼嫒荨?p> 眉目如畫,膚色如雪,仿佛散發(fā)著光芒的雪白發(fā)絲隱在寬大的帽子里,左耳處的發(fā)絲間還有一朵嬌俏的藍雪花。眼前的小女孩負氣含靈,琥珀色的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地大大的,看起來天真可愛。顧天風目光轉移到那頭白發(fā)上,仿佛察覺到什么,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溫和地笑了起來。
被迫仰頭看向他的穆玉曦此刻顧不得仔細看這人的樣貌,心中又驚又氣。面前這人看上去像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怎么行為卻如此孟浪?她刻意戴著帽子又低著頭,就是不希望被人看見白發(fā),這人卻好似不理解似的。
然而寧妤霞比玉曦還要生氣,她忍不住提高嗓門,”顧公子!小七雖是個孩子,可也是我金鑾國的公主,公子不要太過放肆!”
皇帝也勸阻道,“顧道友,小七年紀還小,沒見過世面,你可別嚇著她了!”
顧天風目的已經(jīng)達到,不等兩人話落便放開了拘著玉曦下巴的手,“顧某只是一時好奇,并無其他意思?!彼D眸看向單手撐著頭側躺在床上看好戲的狐貍女。寧妤霞見刺客醒來,就改口叫“小七”,可見是真心把她放在心上的,他也就不和身后那兩人計較了。
穆玉曦擺脫了束縛,雖然被看到了白發(fā)讓她很不開心,但她暫時懶得追究,也關注起床上的人來。剛剛一時不察,被對方給迷惑住了,這時再看那雙藍色的眼睛,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那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藍色的毛發(fā),藍色的眼瞳,還有這瀟灑不羈的躺姿,形與神都有十成像。
她有些緊張地開口問道,“你是誰?從哪里來?”
狐貍女眨了眨眼,“我叫二號。至于從哪里來……能先告訴我這里是哪里嗎?為什么你們穿著這么古風???”
“古風是什么意思?二號是什么編號嗎?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就叫二號???你問這么多,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我叫……”
“小七!”寧妤霞趕緊開口阻止。名字對一個人來說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某些邪術甚至只須得知姓名和身份便可以在千里之外給人下咒。一般的邪術自然奈何不得顧天風和寧妤霞這樣的高手,但是對穆玉曦這樣毫無修為的人而言就十分危險了。
寧妤霞對著狐貍女沉聲道,“你這大膽刺客!來自何方勢力,意圖破壞祈福儀式究竟有何目的,還不速速招來!”她勢氣迸發(fā),二號卻完全不吃這套,她既不知道祈福儀式是什么,也沒有破壞了那儀式的印象,于是只撇了寧妤霞一眼就繼續(xù)跟玉曦聊天,“你叫小七???那個帥哥說的救命之恩,是什么意思?”
玉曦轉頭望了望寧妤霞,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
顧天風好心地解釋道,“你重傷昏迷不醒,是她救了你?!?p> “重傷昏迷?”她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呢。
“怎么?失憶了么?不記得自己從天上掉下來,被燒得面目全非?”天風想了想,指著床邊一塊黑色的硬殼,“這就是剛才從你身上脫落的?!?p> 二號的衣服早就被燒了個干凈,黑殼包裹時倒也沒人在意,只給蓋了薄薄的一層布,她此時身上光溜溜的,就靠這塊薄布遮掩,好在布夠大,將她遮得嚴嚴實實。她回想著剛才翻身時感受到的細碎瓜子殼一樣的東西,原來是她身上掉下來的啊?!皬奶於??……”她頓了頓,垂頭看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這么說小七是醫(yī)生???年紀輕輕醫(yī)術就這么高超,厲害!”二號對穆玉曦豎起一個大拇指。
玉曦還是沉默,顧天風又接過話茬,“她不是醫(yī)師,只是唯獨能夠救你?!?p> 二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其余三人也都默默豎起了耳朵,很想知道原因。
天風看了眼狐貍女的耳朵,“你不是人族吧?!?p> 二號沉默了一會,對著天風嬌俏的拋了個媚眼,“只要我覺得自己是人,那我就是啰!”
天風嘴角一揚,微帶嘲諷之意,“不,你不是人,你現(xiàn)在是七公主的契約獸?!?p> “什么?!”四個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