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想什么呢!他都沒聽說過丹青有妹妹!莫非?真是丹青?
“姑娘留步,姑娘留步?!毖娉柯晕⒋Ф群螅移ばδ槣惲诉^去。
“滾?!?p> 月憐霜面色沉著,加快步伐,甚想甩開這個狗皮膏藥,這焰晨一出現(xiàn),她便有不詳?shù)念A(yù)感。就像一粒老鼠屎掉進了清粥,那感覺……不言而喻。
“……”難搞哦……焰晨傷了腦筋。這避之不及的清冷,倒與丹青如出一轍,只可惜聲音柔婉,與丹青低沉的語調(diào)毫不相符。
“那個姑娘,尊姓大名?在下焰晨,焰火的焰,晨光的晨。誒姑娘你慢點!”小爺都快走岔氣兒了……
焰晨不由地叉腰喘息,不甘心地捂著腹部追了上去。
“誒!外面下雨呢,你傻不傻啊!”某晨亦隨之沖進雨簾,絲毫未覺一路上盡是自言自語。
雙手支在頭上,躲避水洼左右跳動的焰晨,見前面行走女子如往,不由得懷疑漫天雨滴皆為幻像。
伸出了舌頭,盯著掉在舌尖的雨線。
入口的寒涼,確確實實是存在的。苦起臉攥住了舌頭,才發(fā)現(xiàn)眼前除了漫天的寒雨,空無一人。
……這就給跟丟了?焰晨火山爆發(fā)似的沖著四周咒罵一通。
月憐霜加快行速,感知甩開了“尾巴”,放心舒緩了氣息,卻不由蹙了眉。
剛剛的掐算毫無紕漏,完全不會出現(xiàn)運用仙術(shù)誤遇他人的過錯。就算是仙法逐日削減,這點小術(shù)法,亦是足夠的。
聯(lián)想起上次初見時焰晨的上品靈囊,那時她便預(yù)斷看似大大咧咧的焰晨定是某知名仙山的弟子。難不成,焰晨是用了隱形法么?
他走得磊落,白天完全沒有施展隱形法的必要啊……何況陰雨天本就適合匿形,施展隱形法更是多此一舉。
而且就算隱了形,他那大呼小叫的秉性,也沒有絲毫用處……
問題……出在哪了?
再次屈指掐算……來時方向還是無人……跟了自己一路,這么快,就回去了?不像他的作風(fēng)。
……算了,回去看看,耽擱不了太多的時間。
月憐霜做好了決定,當(dāng)下回轉(zhuǎn)。不由地想到自己的預(yù)判,果然,有焰晨的地方就有意外。
離大老遠就聽到一陣亂吼,大雨天罵街,雨聲人聲,震得人頭疼。
掐著手指走進對著天空拳打腳踢的焰晨,月憐霜有些懷疑自己苦學(xué)多年術(shù)法,再次屈指重算,不免凝重。
幾次結(jié)果出奇地一致,月憐霜屈指徑直走了過去,透過輕紗,萌生疑慮,上下審視著。
“你回來啦!哈哈我就說你不能丟下我不管的,說說,是不是貪圖小爺?shù)拿烂玻岵坏眯??”見到月憐霜回轉(zhuǎn),焰晨眸光晶亮起來,撲了過去。
側(cè)身,回轉(zhuǎn),利落地不像樣子,躲開了焰晨滿是泥點的披風(fēng)。
她可沒功夫在這露天雨地里跟這個家伙眼對眼。扯起一處眼中勉強算做干凈的衣角,朝著寺中冒著蒸騰白氣的地方,拖了過去。
“啊啊啊,你憑什么提溜我!”他這么大個子的男子,不要面子的么。
“閉嘴?!蓖高^斗笠都能聯(lián)想到月憐霜飛過一計白眼。
“……”兇什么兇!啊哇哇哇!她竟然兇他了,她怎么能兇他,她怎么這么兇啊。
癟著嘴,又抽泣般吸了吸氣,委委屈屈。
她到底,是不是丹青啊!
那煙囪冒著白氣兒的,她這是想帶他去廚房?她,該不會是想吃了他吧?!娘耶,她不能是妖精吧!
“大爺,好漢,不是,仙子,小爺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我保證再不跟著你了,你看我皮糙肉厚的,也不好吃是不是,你看你美若天仙,溫柔大方,人美心善,哎呦!”
被踢了個暈頭轉(zhuǎn)向,焰晨趴在地上,后知后覺,倉惶起身。
“誰要吃你。”月憐霜不免語氣嫌棄,她只是想著圓謊,少不了拿吃食回去。
“不吃小爺!”焰晨松了口氣,眉開眼笑調(diào)笑道:“既不吃小爺,那就是帶小爺來吃吃的嘍?”
異想天開……
“是啊,爺你餓不餓?”她向前曲身,輕柔問道,周身的氣息,卻彌漫著絲絲詭異。
這個女魔頭問的是他,餓不餓?廢話!淋了半天雨,怎么不餓!
“餓啊!前胸貼后背的,不止餓,還冷呢!”狗頭湊近過去,笑得眉眼晶亮,賊兮兮地,“要不,姑娘幫我捂捂?”伸出一雙狗爪,眉眼亂飛。
“好?!痹聭z霜柔聲應(yīng)和,抬起纖細手指,只是不若想象中的溫情,一道冷光自袖口而出,滑向少年細致的手腕。
少年瞳孔緊縮,慌忙后退,看到地下劃掉的半只寬松衣袖,腳步錯亂。
“別別別,小爺錯了,姑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毖娉勘称饍芍婚L短不一的雙袖,心臟驟縮。
“錯了?爺哪會錯,爺不餓得發(fā)冷么?”干爽的緞面繡鞋慢慢逼近。
“不餓不餓,就是開個玩笑,姑娘,姑娘手下留情?。 ?p> 焰晨抿唇驚恐小鹿般,盡可能看起來誠懇些。
月憐霜低下斗笠,凝視半晌。
“不餓?”話音輕若柳絮,卻尾字上挑,十足的意味。
他敢餓么!“姑娘真會說笑,呵呵呵,真不餓,真的!”一臉的尬笑,連連后退。
“我餓了?!痹聭z霜淡淡開口,手中的匕首,隔著空氣,在面前比比劃劃。
頗有大卸八塊的意味。
焰晨幾分無語,這祖宗到底想怎么著……那他餓?到底想怎么樣嘛!
“餓?”焰晨伸著脖子,試探問著。
“餓餓餓,”幾個快速點頭,一陣心累。祖宗誒,能不能別這么盯人,怪嚇人的,有話直說,不好么?
焰晨撇了撇嘴,心中不滿,他現(xiàn)在滿身的泥點,若是以此見人,豈不是失了顏面,折損了他的盛世美顏。
不成不成,心中連連否定,只是事與愿違,下一刻很是狗腿地諂媚道:“那祖宗,我去給您弄點吃的?”
話畢便拔腿飛奔,哪里還是那個在乎形象的火國大公子。
抱頭鼠竄的樣子,甚像一只跳梁小丑,很是滑稽。
言歸正傳,若不是這次掐算失利,她都未發(fā)覺這大公子的古怪命格。
掐算不出命格之人,無外乎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已脫人道的已死之人,一種是身懷秘寶的違天之人。
焰晨形神靈活,陽火旺盛,若說他是死人,絕對是無稽之談。
……若他真是知名仙山弟子,深得師門器重,身懷秘寶,那今日掐算無物便說得通了。
早些時日她也曾派遣毒娘探查過焰晨底細,身世明朗,師出清白,無甚不妥。
只是那火國將軍杜宮奇一介凡人,如何傳授仙道,又如何能教出一個半仙之體的弟子?
只怕這個師出,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
恐怕……這世間只有焰晨自己清楚自己的由來了。
“哎祖宗,可累死小爺了,那群和尚欺負人,都拿小爺當(dāng)成要飯的了……”焰晨氣喘吁吁,端著一碟的點心,腳下生風(fēng)。
“可不知道你什么口味,就隨便拿了點。我可沒偷吃哦。”
月憐霜神色淡漠,正準備接過木碟,只聽這時一聲驚呼,一個纖細人影向自己奔來。
焰晨急忙后退兩步,險些跌倒,定睛一看,眼前多出了一個不相識的小侍女。
“哪里來的登徒子,敢來欺壓我家郡主!”怡心聲色俱厲,張開雙臂擋在月憐霜身前。
來人就好,來人就好!焰晨當(dāng)下舒緩了氣息,總算不是獨自面對這個來歷不明的恐怖婆娘。
“郡主,奴婢來遲了,讓郡主受驚了?!扁霓D(zhuǎn)身帶著哭腔,眼底濕濡。
焰晨原地發(fā)愣,不是,說誰呢,誰是登徒子啊,哪只眼睛看到他欺負她了!到底是誰欺負誰?。克攀鞘芎φ吆貌?!是誰腿著來腿著去,是誰伺候誰??!弄清楚再說好不好!
不是,又是哪里竄出來的郡主,這個人到底與丹青有些什么關(guān)系,怎么牽扯到皇親國戚了!
此時此刻,真想原地爆炸!
“姑娘,既然有人來接你了,那小爺就放心多了,您看這天冷,莫要著了涼,姑娘速速回去吧,小爺也先走了哈,改日再登門謝罪,謝罪?!毖娉繑苛搜凼种械母猓辛司隙Y,雙手呈了上去,“這糕,還熱乎的?!?p> 待面前小侍女猶疑接過木碟,焰晨翩然轉(zhuǎn)身,步履如飛,分明是逃了。
“郡主,此人如此唐突,您怎么任由他走了!”怡心不滿,留意到月憐霜腰間扯斷的束帶,盯著焰晨背影的目光不善,似要盯出個洞。
“是啊,怎么走了……”月憐霜淡漠敷衍著,不想多作解釋。走了也好,怪氣人的。
“郡主,這糕,還要么?”若是自家郡主真的食用了這種來路不明的糕點,鐲晴姑姑知曉后恐怕會扒了她的皮!
“哪有那么嬌貴,這糕還是熱的,怎么不要。”
雨天霧重,二人身影漸漸朦朧不清了……
次日,如月,碣城
霧氣清淞,霜花皎潔,晨起淺霞,楚天寥廓中飛過幾只晨雁,漾著寒涼。
客棧不大,勝在清爽。
殷暮雪此次行程匆忙,一路奔波。昨日一覺洗卻一連幾日的辛勞,醒來連看著樸素的床帳都覺得賞心悅目。
簡單潤濕軟巾拭了臉,邊束著衣帶邊下著樓。
剛卸下門板的小二回了頭,笑著打招呼,“相公起得早,店中剛剛起灶!”
微微頷首,“不急,煩勞小哥掛念。”
“談不上談不上,哪里是掛念,就是尋常歡喜罷了。相相公品貌一流,一看就不是常人,說不定是文曲星轉(zhuǎn)世,下凡歷劫來了,小的沾光都來不及呢?!毙《γβ德?,一邊談笑。
“天下缺你一個卜算?!币竽貉┬Φ脨芤猓葜箍捎^。
“呦,承蒙相公抬舉,可就借相公吉言了?!钡曛行《毜靡浑p巧嘴,八面玲瓏,哄得四方客歡心。
浮世萬千,眾生萬象。若是可以,他殷暮雪更愿現(xiàn)在這般,飄搖山水之中,一葉浮萍般無牽無掛,隨著心意在江湖的河海里浮沉,該走走,該停停。
至少活得輕松自在些,不會因為皇城里的暗箭,日夜提防。
“相公這身打扮,不是我們?nèi)缭碌娜税??”低頭擦拭桌子的小二突兀問了一句,眸中細微閃爍,并未抬頭。
“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殷暮雪自嘲著頓了身,溫情驟轉(zhuǎn)蕭索,又覺察言語失當(dāng),兀自回轉(zhuǎn)了情緒,噙笑著:“一個浪子,流利飄所,自然,以四海為家?!?p> 小二見他神色悵然,頓住正擦拭桌面的手,知無意戳其痛處,有些手足無措,尬然轉(zhuǎn)了話意,“去給相公催下吃食,”忙不迭跑進后廚。
殷暮雪亦隨之收回了粼粼流彩的眸光,余溫散淡,眼底平湖。
再次回轉(zhuǎn)樓上,拾眸處,圓柱轉(zhuǎn)角處悄立一穿著樸素的瘦削青年,正在他房門外出神,狀似打量房頂上的藻井浮雕。
殷暮雪抬眼,進而垂下眼眸。這藻井,單單是連著八角蓮菱的角梁,無他出奇之處,不如尋常井肆里的精巧別致,不如寺廟佛壇里的神圣莊嚴,亦不如古殿里的古典滄桑,更不如皇宮里的富麗堂皇……沒什么可留意的……
不想打擾此人特殊的趣味,殷暮雪一掠而過,卻在掠過之時覺察到幾點的苦味,正是這幾點的苦味,讓體內(nèi)的血氣漸而翻騰,卷來一陣困倦,一陣暈眩。
殷暮雪皺了眉目,怎地發(fā)覺不出糟了人的算計,索性放下內(nèi)力的抵抗,追隨放大著體內(nèi)的反應(yīng),看看來人的本意。
殷暮雪目光游移著,虛晃著,手背靠上了額間,踉蹌著跌撞進房門,貌似再提不起半點的氣力了……
而那名剛剛觀賞藻井的青年聽聞背后的聲響,倏地轉(zhuǎn)身,目光如炬。
“相公,還是昨天的米糕么?”樓下猛然間傳來堂倌的吆喝聲,接著雜沓的腳步也漸近。
該青年恨恨睥睨身后方向,中食指間抵著一枚閃刃的飛鏢,剛要出手,樓梯上便冒出了堂倌頭上的幞頭。
青年收回飛鏢,快速轉(zhuǎn)到圓柱側(cè)邊,心有不甘卻只能轉(zhuǎn)過身,快步離開了。
此時此刻,“不省人事”的殷暮雪睜開半只鳳眸,飛速起了身,向外看去,清亮的雙瞳里映出此人倉皇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