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兒所言屬實(shí)?”
蘇禾作為夜王府的兒媳,她的親嫂嫂,沒理由來哄騙她,況且攔截大事,定不只一人圍觀。
按照蘇禾所說,歸都那日她挺身而出,挽救了一場災(zāi)禍。
可是那日,她的確在竹幽閣,寸步未出。也正是那日,她任命莫塵為門中副座,榮升毒娘為門中左使。
莫非是天下第二門察覺了自己夜王府郡主的身份,暗中動了手腳?
可若是天下第二門所為,應(yīng)該是敗壞她的名聲才是,又怎會幫助哥哥脫險(xiǎn)?
況且,自己處事謹(jǐn)慎,連昨日去天下第一門都是以怡心之名告知,天下第二門不可能將她的來去知曉得如此清楚!
可除卻天下第二門門主與自己打過照面,并無外人了……
“霜兒難不成是偷溜出府的?”蘇禾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掩袖偷笑。
“禾兒當(dāng)真看清了那人是我?”
“我難不成還能看錯(cuò)么?霜兒若是不信,待你哥哥前來,大可去問你哥哥?!?p> 月憐霜目光陰沉,瞥了眼怡心,二人對視,一時(shí)氛圍古怪。
“你那日著的淺黃的衣衫,我說的,不對?”蘇禾見主仆反應(yīng)古怪,越發(fā)局促起來。
“我家郡主那日,并未出府,也從未有過淺黃衣裳?!扁挠仓^皮說出了月憐霜心中所想。
“什……什么?”蘇禾險(xiǎn)些坐不穩(wěn),看月憐霜與怡心凝重著表情,并不似玩笑。
“世子妃當(dāng)真看清了,那人與我家郡主相同面貌?”
蘇禾扶住桌角,全身無力,只得點(diǎn)頭。不由地費(fèi)力回想那日場景,面紗彈開那一刻,那人的確是與月憐霜的相貌一般無二。
那人身邊也是跟隨唯一一個(gè)侍女。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么?
“郡主,王妃醒了?!碧聪昧碎T,進(jìn)門傳報(bào)。
屋內(nèi)三人一時(shí)無言,
良久,月憐霜吐出了一句,
“好?!?p> 如月,碣城。
這一夜的月正圓,光輝流瀉,云朗星繁。
房檐上鬼鬼祟祟一個(gè)黑影,懸繩倒掛,躍進(jìn)二層樓閣的外廊中。
影子拉出斜長一條,逐漸轉(zhuǎn)移到一側(cè)的高柱,彎曲了形狀。
該人停留在窗外幾秒,看四周寂寥無人,隨即抽出一只竹筒,插進(jìn)了窗紙。
這人吹得費(fèi)力,越吹越覺艱難,竟覺氣滯,想要抽出一看究竟,窗紙上竹筒卻仿佛被固定一般,無論如何也拽不出來。
“你要的,是這個(gè)?”一只竹筒伸了過來,一只手指佩戴護(hù)甲般堵在竹筒吹煙的出口處,殷暮雪處在該人背后,彎著腰湊近該人耳朵,目光深沉,語意關(guān)切,指尖的一點(diǎn)粉末趁機(jī)彈進(jìn)該人的鼻腔里。
該人動作一僵,還未及反應(yīng),便軟軟癱坐下去。
顯然,主仆三人已經(jīng)在此等候多時(shí)了。
“云日、云山,抬到馬廄,練練手。”
“好嘞,主子?!眱蓚€(gè)暗衛(wèi)摩拳擦掌,目光晶亮,笑得猥瑣。
“記住,下手要重,打臉?!痹迫瘴嬷鞂χ粕秸Z不驚人死不休地著重補(bǔ)充了一句。
“放心吧!”云山給了云日一個(gè)肯定的眼神,二人高高興興舉著賊人進(jìn)了馬廄,將其扔進(jìn)了臭氣熏天的糞泥堆。
一人一拳冰雹似的落在賊人身上,打得那叫一個(gè)昏天黑地,地動山搖,就差哼起了小曲兒。
一頓暴揍亂扁,兩人將賊人甩出了馬廄,等待主子下一步指示。
此時(shí)該賊人已經(jīng)鼻青臉腫,臉大如磨,嘴角鼻子均流出血跡,整張臉上紅青紫三色交加,凌亂成一團(tuán),異彩紛呈,精彩絕倫。
打得兇殘,卻避開要害,以至于這人雖奄奄一息,卻還活著。
看來兩人沒少做這種行當(dāng)。
該人雖是挨了打,目光卻透漏這不甘,目如尖刺地狠狠瞪著面前三人,若不是下巴被打得脫臼,此時(shí)定要破口大罵。
殷暮雪面色陰翳,夜色陰影里眉目生硬。
目光下掠,定在地上的賊人身前,云日云山見狀,上前一頓搜尋。
“主子,這派來的人也太敷衍了,是萬錄門的人。”看到胸口處的虎頭刺青,云日有些嫌棄。
“噓——”云山悄悄道,“你忘了,咱們主子不會武?!?p> 意思是,對付一個(gè)“手無縛雞之力”的主子,能花錢請這種略有名氣的門派殺手已經(jīng)不錯(cuò)了,就是可惜這殺手腦子不太夠用。
“咱們主子身子弱,主要靠智取,哪能讓主子動刀動槍的!是吧,主子?!痹迫章冻霭祟w雪白亮眼的大牙奉承道。
主子會武之事,除了許太醫(yī),連王爺王妃都不知,若非他二人跟從主子多年,是死忠,恐怕,也不會得知主子會武。
“主子,接下來咱們怎么辦?”云日揮手做了個(gè)殺的動作,與云山二人就要動手。
殷暮雪陰森地站了半刻,才有了動作,“送官。”
“?。俊彼凸??主子,這也不是你的作風(fēng)?。?p> 殷暮雪眼微動,睨著二人,扔在賊人身上一紙書信。
呸,在會讀心術(shù)的主子面前,心里瞎叨叨什么啊!
還未等殷暮雪接下來有所交代,二人已然掖好信箋,抬著賊人,跑得沒了蹤影。
殷暮雪將手上把弄的竹筒扔在了地上,又斜瞥了一眼,下腳碾得稀碎。
三更半夜,兩名暗衛(wèi)隨手將賊人扔在了官府大門前的地上,打算腳下抹油,溜之大吉。
“咱們就這樣走了?”云山向后探頭,捅咕著云日。
“要不然呢?”云日斜了眼云山,二人相視。
眉間互相飛眼交錯(cuò)著,眸光也逐漸晶亮,
“嘿,等著!”云日笑得邪惡,也不知跑去哪里拎回了一對銅鑼與鑼錘。
二人湊在一起嘰嘰咕咕,擠眉弄眼。
Duang!
先是悶雷一聲,接著咚咚敲擊之聲不絕,察覺漸有人聲,云日丟下銅鑼,腳下生風(fēng),跑了;云山摸不到頭腦,只得跟著跑。
“你追,追我作甚!”云日上氣不接下氣,彎著腰大口喘氣,“有鬼?。俊睕]好氣地瞪了云山一眼,繼續(xù)呼氣。
云山面色煞白地指了指云日身后,云日還不明所以。
這么大的月亮,還能真的有鬼不成么!
毫不在意地回了頭,
“啊!”
嚇得幾乎瞪出了眼珠子,連著雙手都甩了起來,一陣跳腳,掖在袖子束口處紙包的小袋蒙汗藥亦由于力幅過大而被甩飛了出去,飄飄灑灑,順風(fēng)揚(yáng)了殷暮雪一臉。
“主,主子。”
云日瞧見一張陰晦至極的面孔,著實(shí)嚇了一跳,再一瞧,原來是更換了一身夜行衣的殷暮雪,直直地站在云日身后。
月光照得殷暮雪臉色灰白,此時(shí)又不動,像極了陶傭,陰森詭譎。
云山眼珠圓瞪,瘋狂搖頭,遲鈍地發(fā)出嗷一聲。
“主子您這一身兒怪嚇人的。”云日探頭探腦,上前心有余悸地吐槽。
殷暮雪依舊毫無反應(yīng),而后,恨恨向后傾了過去。
……該死的,迷藥!
昏迷前最后一個(gè)念頭。
沒想到躲過殺手謀算,卻栽在了手下身上。
主子,我不是故意的啊!云日匆忙沖過去背部抵住了自家主子,百口莫辯。
完了,待主子醒了,非得扒了他的皮!他還沒功成名就,還沒成為統(tǒng)軍大司馬,他不想去南陽崗收尸啊!
“看什么,過來啊,看你一身臭烘烘的,都給主子熏著了!”云日不自知地聞了聞左右袖口,自我良好道,對著云山呼喝。
我么?云山自我懷疑地低頭四下聞了聞。
哪有那么嚴(yán)重,說得好像你比我好多少似的!云山嗤起口鼻,你身上沒馬廄味兒???
“都怪主子!”
二人異口同聲,齊齊吐槽。
都城夜王府。
竹幽閣竹枝細(xì)影,月光清暉映在霜面上,灰白了一片竹林。
她已一人對月多時(shí)了,不知為何,今夜她無絲毫睡意。
月憐霜邁出了一步,舉起了右手的紫色紋路的魔簫。
簫身晦暗,嬌兒娘不在。
自從詩會贏得這簫與嬌兒娘一別,已數(shù)日,這簫身再無亮過……
嬌兒娘啊……霜兒想和你說說話,你可能出來陪霜兒聊聊啊……
“嬌兒娘,霜兒有了煩心事,”月憐霜目光黯淡地倚竹而坐,“霜兒不知為何,難再開心,”
也許是覺得自己說的有些煽情,月憐霜不由地?cái)D出一抹苦笑,
“霜兒這么多年,有違嬌兒娘所望?!?p> 月憐霜只覺內(nèi)心千言白語,想說得太多,以至于不知從何說起。
就順其自然去吧……
風(fēng)刺得她眼睛干澀,酸脹得厲害,索性合上了雙眼。
“霜兒近日,總是夢到少時(shí),夢見嬌兒娘為霜兒做荸薺雪耳羹。荸薺甜香,雪耳軟爛,嬌兒娘放上粳米,文火熬煮,直至膠稠,再點(diǎn)綴幾棵棗子,紅白相間的,可好看了?!?p> “那時(shí),霜兒不懂事,還總是纏著您做羹,也不思及,您是水神,與火不容?!?p> “霜兒還記得,您與娘親都喜小菊,您喜歡紫菀,娘親愛蓍草,霜兒卻什么都不愛?!?p> “霜兒常思,若是一切均未發(fā)生,是否還會像以前諸般,一切如故?!?p> “只是嬌兒娘……你知道的,這世間萬事萬物,本無后悔可言,可霜兒偏偏——偏偏終日思之,念之,悟之,悔之,郁結(jié)于心,不得解脫?!?p> “嬌兒娘……這么多時(shí)日,你為何不出來與霜兒相見了?霜兒還想嘗嘗煮熟的荸薺,香脆的棗子?!?p> 月憐霜也不知道自己說什么,僅僅是想說,想一句,說一句。
說地時(shí)候卻還認(rèn)真皺眉思琢,似是回憶太過久遠(yuǎn)而難以思起。
風(fēng)寒,沁得人膚涼,月憐霜微微抬起了雙手,目光審視因風(fēng)吹而泛白的雙手,不喜不悲。
靜靜出神,風(fēng)吹青衣,長發(fā)颯颯,均虛擬似夢,不可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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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我要吃冷元子,姊姊,我要吃嘛。”粉雕細(xì)琢的小丫頭撲上去,甜甜撒嬌。
女童頭上扎起兩小股頭發(fā)編成圓環(huán)的丫髻,雙邊各插一頓鮮紅的鳳仙花,軟軟糯糯。
女童對著身前女子眨巴大眼,癡癡瞧著。
哥哥姊姊都長得高高,單她一個(gè)人小小的,每次來找哥哥姊姊都要仰頭使勁地跳呀跳。
不過哥哥姊姊都每次會給自己抱抱、舉高高,自己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輕飄飄地落進(jìn)他們的懷里啦。
哥哥姐姐們長得真好看吶,不像自己,肉嘟嘟的圓圓,唉。
不同于哥哥,姊姊全身柔柔的,軟軟的、香香的。
姊姊最好了,連著說話都仿若沁了香甜。
當(dāng)姊姊抱著自己的時(shí)候,自己都會被盯地心撲通撲通亂跳,被盯成了大紅臉,要不是怕口水亂流,真的好想湊近姐姐的臉,叭噠地親上去。
嘿嘿……
以至于每次都會忘了來時(shí)的真正目的,她可是來吃冷元子的。
終于吃到冷元子了,嘻嘻,一連吃了好幾碗,若不是姐姐攔著,自己還能吃呢……
可是吃多了,全身發(fā)冷……怎么這么冷啊……
嗯?床榻上少女茫然睜開雙眼,目光朦朧,揉著眼睛,向四周瞧了瞧,有些虛實(shí)不清。
一陣無力,用手摸索到一個(gè)長方塊,按了一下,亮起的光刺得少女瞇起了眼睛。
方塊上顯示著奇怪紋路,3:10
三點(diǎn)了……
少女又在薄薄的方塊上扒拉幾下,方塊背面驟然射出一條光束,比燭光亮數(shù)倍,照得一片明亮。
看到躺在地上的被子,少女清醒了些。原來還在這兒,做個(gè)夢,還以為又到了別處呢……
剛剛自己又做了稀奇古怪的夢了,明明記得清清楚楚,怎么現(xiàn)在怎么也想不起來呢?
好像是要吃什么來著……
少女皺著眉頭,撩過頭發(fā),一陣亂抓。
雪團(tuán)子?是嗎?應(yīng)該是。
雪團(tuán)子是什么?
雪媚娘么?
濛秋啊濛秋,你想什么呢?
少女不禁自嘲著反駁,費(fèi)力撈起了踢翻到地上的被,甩了兩下,裹在身上,還在思考雪團(tuán)子是什么。
應(yīng)該是一種冷飲?這里的雪糕?雪球做的?唉,瞧瞧,古代的人兒就是無趣,連個(gè)雪球都要心心念念才能吃到。
剛剛做的夢,真實(shí)得不像話。
說不定是自己睡糊涂了,大腦隨便制造出了一個(gè)雪團(tuán)子,算了算了,不想了。
自己每天都要做稀奇古怪的夢,想不起來就算了。
少女向后倒去,左右一陣翻滾,壓緊了被子,又抬腿支起被子,放下去,將腳下也掖得緊緊的。
可憐這里連電熱毯都沒有,睡個(gè)覺被生生凍醒了,唉——
曉笑笙
被子它有什么錯(cuò),還不是你睡覺不老實(shí),踹走了被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