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郡主!”
瓊英亦是非常震驚:“你還活著?”
顧老頭努力睜大滿是褶皺贅皮的老眼,渾濁的淚水頃刻間溢滿眼眶,他緊緊回握著瓊英聲音顫抖:“郡主,你也活著!太好了,太好了!”說著綻開了笑臉。
凡星和鄒瑤見二人久久佇立似乎在說些什么,但是離二人尚有些距離聽的不是很清楚。
“爺爺,公主殿下......”顧老頭聽到凡星的聲音立刻對瓊英道:“郡主,不能讓凡星知曉?!?p> 瓊英默契點頭:“瓊英知道?!闭f著便和顧老頭直起了身子。
顧老頭匆匆抹了把淚急忙差遣凡星到灶房去燒些初月河水給公主斟茶,凡星見顧老頭面色異常,她試探道:“爺爺,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么事兒!我這賤民見了皇城的公主能不開心嗎!還不趕緊去!”顧老頭恢復(fù)了往日的怒脾氣,這才讓凡星安下心來。
茶壺里的水有些燙,熱縷飄飄悠悠騰向半空慢慢消散,鄒瑤乖巧的坐在瓊英身邊并未作聲,凡星忙前忙后的為瓊英準備吃食,顧老爺似乎感慨萬千,不停的嘆著氣。
瓊英舉起茶盞欲言又止,她知道此地并不是能夠說話的地方,但是她心里有諸多問題想即刻找到答案,顧老頭看出了她有話要說便率先張口道:“公主,如此看重凡星,真是我顧家祖上積了厚德,凡星這孩子自小沒了爹娘,又因我在萬獸林采藥時受了傷也沒能好好照顧她,我一直心里愧疚!多虧了鄒小姐和鄒老爺收留了凡星,給了我們爺孫倆一口飯吃,我們才能茍活到現(xiàn)在??!”
幾句話便把這些年凡星的經(jīng)歷交代的清清楚楚,瓊英知道顧老頭意欲何為便開口道:“我自小生長在皇城,竟不知萬獸林這般奇險,采藥之后家里還剩何人?”
“無人嘍,采藥前就無人嘍!”
瓊英皺了皺眉:“未曾聽凡星說起父母,她是年紀小忘記了嗎?”
“和我采藥前就記不得了,父母不在了,孩子自小生了病,什么都想不起來了?!?p> 顧老頭弓著腰昂起頭又道:“這青天白日下,老天爺?shù)难劬δ哪亩际?,怎么就不能讓凡星少些坎坷波折多享些福呢??p> 瓊英面色微變,她抬頭看著天道:“今日這天氣陰云密布,老天爺又怎能看的到呢?”
“區(qū)區(qū)陰云又怎能遮的住?!?p> 顧老頭說罷便又為瓊英斟了茶,瓊英雙目轉(zhuǎn)動,趁著顧老頭斟茶間隙看向屋頂,忽見屋棱后有一片衣角,她便又低下了頭。
顧老頭方才之意是在告訴她,這些年一直有人在這里監(jiān)視著他與凡星的一舉一動,稍不留神,也許他和凡星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年紀已大,不能再保護凡星,而未來是何等情也不是他能夠掌控的。
顧老頭把茶盞遞到瓊英手中:“這天氣昏昏沉沉的,細雨沒久晴,大雨沒久落,不知現(xiàn)在這是因為天下了蒙蒙細雨天氣許久不放晴,還是因為明日要有更大的雨落下。公主在這里時間久了淋在雨里就麻煩了......”
瓊英緊了緊衣衫道:“不淋在雨里永遠都不能知曉雨水是冰是熱,總是躲在屋檐下,雨如果不停屋檐也有被淋塌的一日,終歸是要淋,早淋晚淋有何不同,不如提前出來早日把屋檐修繕好,豈不防患于未然?!?p> 鄒瑤在兩人話語之間早已轉(zhuǎn)起了圈,她察覺此時腦海中皆是雨,一陣大雨,一陣小雨,不知所以然......
這廂凡星端著幾個小菜移步到三人面前,凡星擺好碗筷招待著公主和鄒瑤,瓊英遠遠便聞到小菜芳香四溢,不想凡星還會這些,她拿起碗筷和眾人寒暄后率先夾起一道炒山菇品了品,只覺這山菇入了口讓自己口舌生香且稚嫩爽口,瓊英不禁嘆道:“凡星手藝不錯??!”
凡星笑道:“都是自家小姐貪吃,廚娘的飯菜她總是挑挑揀揀,沒法子很多時候只能自己上手了!”
鄒瑤皺了皺鼻子但也默默承認了,清素的幾個小菜,眾人吃的甚是合口,即使彤云密布有些壓抑,也未影響到幾人的慵樂的心情。
“凡星姐姐!”
一個稚嫩少年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鄒瑤道:“咦?阿蛋,你怎么又來了?”
大家皆向院門看去,阿蛋咬著手指縮著脖子往里面探看,凡星立刻伸出手道:“阿蛋,快快進來!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你又走丟了?”
阿蛋見凡星伸了手便跨著小步子挪到了她身邊,凡星拉開他吮吸的手指攬著他道:“多臟??!你如何找到這里的,是又迷路了嗎?”
顧老頭哼著鼻子叱道:“他能迷路?過不了兩天就要來這里賴著不走,我送他回去好幾回了!”
“這是為何?”凡星奇怪的板正阿蛋的身子道:“你是來找姐姐的嗎?”
“恩......”阿蛋見院中有人有些拘束。
“你母親可是又打你了!”
“打了,但是阿蛋不疼!”
鄒瑤有些聽不過去:“阿蛋的母親為何總是打他?”
“阿蛋不乖,母親就要責(zé)罰。”阿蛋回應(yīng)的理所應(yīng)當。
瓊英公主仔細瞧著這個頭并不算小的少年詢問道:“這少年看似也不小,為何像是剛學(xué)會說話般?”
鄒瑤口無遮攔:“他腦子不好使!”
“阿蛋不傻,你才傻!”說著阿蛋生氣的懟了回去。
瓊英見少年左眼上有道長長的疤痕,扯著周圍的皮都皺了過去,這只眼睛緊緊閉著,整張臉面色發(fā)紅猛地一看有些駭人,瓊英疑惑道:“這少年他?......”
“說是被野獸傷了!”凡星順嘴回道。
“野獸?”瓊英如此睿智,多少事情她都是見精識精怎能看不出這少年臉上疤痕是因何而來,但她并未多言,輕輕的用手握住阿蛋的一只小手。
阿蛋本來在凡星懷中,忽然有人拉扯自己,他便轉(zhuǎn)身看去,剛看見瓊英的樣貌,他竟一反常態(tài)笑了出來,雖然笑的樣子甚是丑陋,但是還是能看出他非常開心。
他掙脫了顧凡星,上前就想擁住瓊英,瓊英被少年的動作嚇到,急忙站起身想往后退,身邊的侍衛(wèi)疾速拔出劍硬生生的攔下了阿蛋,阿蛋被冰冷的刀劍嚇到當即站住了腳。
凡星趕緊起身拽過阿蛋對瓊英賠禮道歉:“公主恕罪,阿蛋還是個孩子,請公主莫要怪罪!”
瓊英緩和了情緒擺擺手示意侍衛(wèi)退下,她回到方才所坐的地方再次伸出了手,主動想拉住他,阿蛋也并未因方才的阻攔而拒絕,他慢慢走上前亦是伸出手,牽住了瓊英。
就在兩只手觸碰在一起的一瞬間,瓊英溫和的臉慢慢肅穆了起來,她奇怪的看著阿蛋,許久未作聲,阿蛋也同樣回望她,兩人靜靜的凝視彼此仿佛時間已經(jīng)停滯。
顧老頭見此情形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兒,打斷道:“公主怎么了?可是被阿蛋嚇到了?”
瓊英沉默沒有回答,她的手又向上握了握,整個纖纖手指都搭在阿蛋的手腕上,阿蛋任由她拂著自己,一只眼睛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樣呆滯和純凈,凡星鄒瑤二人不知公主在做什么,但是看見她如此認真的凝視阿蛋也不敢隨意打斷。
就這樣二人僵持了半盞茶的功夫,阿蛋開口道:“你就是大家口中說的公主姐姐?”聲音依舊童真。
瓊英回過神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是啊,我就是你的公主姐姐!”目中的亮光一閃而過。
“姐姐真好看!眼睛里有彎彎的月亮?!卑⒌斑谘篮俸偕敌?。
瓊英聽到此話也笑開了眉眼,手中握著阿蛋的手腕一直未松手。
凡星心里只覺的奇怪,哪里怪自己又說不出,只好對阿蛋嗔道:“往日里,也未見你如此贊美我,今日你倒是聰明了不少,知道她是公主姐姐,這么快就學(xué)會了阿諛奉承嗎?”
凡星口氣嗔怪,但是眾人都知道她在打趣,鄒瑤也隨即開了口:“這孩子少了一只眼倒比那長了三只眼的楊戩還要精,上一次我要他跟我走,他不聽,見到丹瑜就乖乖起身跟我們走了,這阿蛋眼睛里是長了盞識人之燈嗎?......”
“丹瑜?”
見瓊英公主發(fā)問,鄒瑤便道:“就是方才公主你拿的那個面人的家里人!”
此話有些拗口,看公主不是太明白,鄒瑤又簡化一番道:“就是那墨流塵的家人!”
瓊英甚是感興趣問道:“這墨流塵究竟是何人?”
顧老頭聽到此處故意咳嗽了兩聲:“咳咳,這墨流塵本是我給凡星看的夫君,但是因為生了病便回家養(yǎng)病去了!”
瓊英像是聽到了什么驚喜的事情,好奇的看向凡星,凡星連忙解釋:“爺爺胡說的,那墨公子是我的朋友。”
瓊英放開了阿蛋的手,從懷里輕輕掏出一個小布包,她打開布包,里面赫然立著一個面人栩栩如生,阿蛋看了甚是喜歡,他一把奪過高興的跳了起來:“神仙哥哥,神仙哥哥變小了!”
“公主你?”見瓊英竟然把這面人買了回來,凡星大為不解。
“這個人可是鄒小姐和顧老伯口中的墨流塵?”
鄒瑤隨即應(yīng)到:“就是他!”
“看面人所刻這位公子可真是相貌不凡,就連皇城,我也未見如他這般的翩翩公子,如果不是那攤主有意為之,這墨流塵我倒是希望能親眼見見一睹英姿?!?p> 看瓊英像是有些不信,鄒瑤急忙道:“公主殿下,你不信問顧爺爺,他也是見過墨公子的,墨公子眉目如畫中之人,英俊神明如那鎖玉,談笑間雅量非凡風(fēng)度翩翩!丹瑜公子更是風(fēng)流溫?zé)o拘,長身玉立,簡直就是彼其之子,美無度阿!”鄒瑤陶醉在自己的回想當中無法自拔。
瓊英看她如此夸張不禁遮面而笑,顧老頭也甚覺鄒瑤有趣,但對于此番形容還是大為贊同。
“小姐所言不虛,此二人確實是世間少有的才俊,尤其那墨公子在我這里住了些時日,品行樣貌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所以我忍不住便為他二人指了婚,只是這墨公子身子虛弱,不知還會不會回來?。“?.....”
“原來凡星姑娘是有婚約在身的!”瓊英打趣道。
凡星急忙反駁:“這婚約要雙方的父母定奪,爺爺也只是一廂情愿,墨公子本人也從未應(yīng)過......”
瓊英看出了凡星的無措,同樣作為女子,她早已知曉凡星心中定十分矛盾和苦惱,有些東西說不出道不明,卻也放不下,現(xiàn)在的凡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兒時的苦難蒙蔽了她純粹透亮的內(nèi)心,此時出現(xiàn)的人更像是讓她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究竟是否是內(nèi)心所想瓊英不知,其實連凡星本人也無所知,她的性格外表爽利,內(nèi)里繁雜,沒有人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