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殘陽,陸晨放下手中那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奇聞錄》,起身從自家院子里走了出來。
陸晨所在的小鎮(zhèn),叫做石鎮(zhèn),石鎮(zhèn)并不大,只有幾百戶人家居住在這里,鎮(zhèn)子里石房土屋參雜交錯,居民們大部分都是農(nóng)家,鎮(zhèn)上最熱鬧的地方,也不過就是靠近鎮(zhèn)頭的車馬行而已。
陸晨左拐右拐的走過幾條碎石小路,便來到了鎮(zhèn)上的唯一的舊學堂,來拜訪他的先生周爺爺。
周爺爺名叫周泰,周泰年輕時開了一家私塾學堂,已有數(shù)十年了,不知道教過鎮(zhèn)上多少孩子讀書識字了,在小鎮(zhèn)里十分受人尊重。
如今周泰年事已高,這教導之事也漸漸力不從心了,于是在兩年前,這學堂便停辦了。
陸晨來時,周泰正躺在一張舊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他手上還拿著一本書,陸晨見狀,站在他身前輕聲呼喚了一聲:“周爺爺?”
周泰緩緩睜開眼睛,笑道:“晨兒又來了,來來,坐下說話!”
陸晨搬了張椅子坐在周泰身前,還沒等他向周爺爺問好,周泰就說道:“這次一來,你以后可能就不多見我這把老骨頭了?!?p> 陸晨聞言一驚,焦急道:“周爺爺!您……”
“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周泰笑著拍了拍陸晨的肩膀,他頓了一頓,又道:“武安城傳來消息了,宗門弟子招選要開始了。”
宗門弟子招選,三年一次,待選者為年齡十歲到十五歲的少年男女,而陸晨,今年十二歲。
陸晨想了想,才明白了周泰的意思,他不禁興奮道:“周爺爺,您是覺得我有靈根,對嗎?”
宗門弟子招選,首看資質(zhì),用宗門的話來說,就是要有“靈根”!然而有沒有這份資質(zhì),據(jù)說是要經(jīng)過宗門的“仙師”以神奇手段檢驗后,才能確定的。
周泰微微一笑,他不是修煉之人,自然也沒辦法確定陸晨是否有資質(zhì),他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子道:“周爺爺當然希望你有靈根,你很希望加入宗門吧?”
“那當然了!周爺爺,如果我能加入宗門,那我就可以修煉了??!”陸晨的眼中流露出一副憧憬之色。
“呵呵,周爺爺早就看出來了。你呀,平日最喜歡看那本《奇聞錄》,天天想著什么奇人異事、江湖俠義……”周泰笑瞇瞇道。
陸晨撓了撓頭,一張小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
周泰又道:“晨兒,你若是真能加入宗門,你會想做些什么呢?”
“當然是好好修煉,好讓我變的很厲害!”陸晨捏了捏小拳頭,又道:“我看那些書里面的奇人,能飛來飛去、日行百里呢,這可太厲害了……”
周泰見他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微笑道:“那你為什么想變的厲害呢?”
陸晨有些疑惑,一張小臉上,滿是不解,在他這個年紀,渴望變的“厲害”,是再正常不過想法了,特別是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世界里,這幾乎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周爺爺為什么還要這么問呢?
陸晨想了一會,才認真的回答道:“因為我想保護對我重要的人!”
周泰聞言,開懷大笑,他笑著摸了摸陸晨的腦袋,似乎很欣慰陸晨的回答。
兩人又聊了一會,天色已晚,夕陽已經(jīng)快要落下山頭,陸晨便起身告辭了周泰。
陸晨一邊走,心里還想著“加入宗門”的事情,走了十幾步之后,陸晨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望了望,他望見周泰正微笑的看著他,在周泰的身后,夕陽的余暉漸漸的快要消失,金色的殘光印在周泰花白的頭發(fā)上,見此情景,陸晨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是周爺爺最后一批學生了,我要是真的加入了宗門,周爺爺會很孤獨吧?”陸晨心中這樣想著。
他怔了一怔,對周泰揮了揮手,回過頭繼續(xù)往前走去。
陸晨并不知道,他離開之后,周泰望著陸晨的逐漸消失身影,嘴里喃喃道:“好孩子,你看到的是殘陽,周爺爺看到的,卻是初晨!”
周泰說完,又抬頭望望天,眼中有著思念之色,仿佛在念著什么人……
陸晨走了沒多久,又七拐八拐的來到一戶人家門口,對著敞開的大門喊道:“王真!王真!”
這屋子里跑出一個跟陸晨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一邊跑,一邊興奮的對陸晨喊道:“陸晨!”
這少年便是王真,兩人同歲,從小玩到大,一起讀書一起嬉戲,是陸晨極為重視的好友。
王真拉著陸晨的衣袖,歡喜道:“你聽說沒有?宗門弟子招選要開始了!”
陸晨點點頭,道:“我聽周爺爺說過了,怎么,你這么高興,是有信心加入宗門呀?”
王真哈哈大笑道:“等了這么久,可算等到了!不管怎么樣,我一定要加入宗門!我從小身體就好的不得了!聽我娘說,我從來沒生過什么病,我一定是有靈根的!”
“那我就先恭喜王大仙了!”陸晨嘻嘻一笑,對著王真鞠身一拜,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王真神色一整,一張小臉上,裝作老氣橫秋的樣子,道:“免禮免禮!”說完王真忍不住噗嗤一笑,又道:“哈哈,到時候我們一起加入宗門,以后有我罩著你??!”
兩人說著說著,你一言我一語,越扯越遠,最后一齊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后合,正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敢把仙家當閑話!
天已經(jīng)黑了,陸晨不想讓娘親擔心,便告辭了王真,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陸晨的母親程素云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陸晨向母親問好之后,又過了一會,陸晨的父親陸安也回來了。
陸安是一名木匠,在鎮(zhèn)上也是小有名氣,“手藝精湛,為人厚道”是不少人對他的評價,就連附近別的鎮(zhèn)子里的人,有時也會請他去幫忙做工,因此有時候會晚歸。
飯桌上,陸安拿起酒杯慢飲,時不時的盯著陸晨,他也不說話,似乎在想什么,陸晨見狀,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又過一會,連程素云都發(fā)現(xiàn)了陸安的異常,于是她開口問道:“他爹,你這是有心事?”
陸安放下酒杯,開口道:“我打算讓晨兒去試試宗門弟子招選?!?p> 程素云聞言就是一喜,不過見丈夫陸安的眉頭微鎖,眼中似乎有著擔憂之色,她思索一下,明白了陸安的顧慮:宗門,真的不是那么好進入的!一旦沒能入選,對很多人來說,會是一場重大的精神打擊!
拜入宗門、入朝為官、功名利祿,這三件事,是這世上大部分凡人畢生的心愿。
這其中,拜入宗門,是世人眼中,第一等的大事!
然而這人生中第一等的大事,在人的少年時代,便已經(jīng)有了定局!宗門弟子招選,一般只會從少年男女中選取。
要說這宗門弟子招選,也許是這世上,唯一一種不看自身努力如何,而是看自身條件的事了……至于公平與否,倒是眾說紛紜!說它公平,是因為它對凡人也開放,說它不公平,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入選。
陸安也是參加過宗門弟子招選的,可惜的是,他沒有靈根!陸安知道那種沒能入選的滋味,他擔心陸晨會受到打擊,從而一蹶不振……這樣的事情,是有許多先例的。
陸晨聽父親說想讓他去參加招選,心中便是一陣狂喜,可看到父親的神色,似乎并不是很高興,他按住心思低著頭,心中默默思索原因。
片刻過后,陸晨明白了,他抬頭笑道:“爹,娘,孩兒若沒能入選,也不會自暴自棄的……孩兒還想著,多陪陪爹娘,多侍奉爹娘呢!”
陸安和程素云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欣慰之色。
陸安道:“你今天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趕去武安城?!?p> “這么快?”陸晨驚訝道。
陸安道:“武安城路途遙遠,趕去就得三日,這宗門弟子招選的消息,昨天夜里才傳過來,算算日子,可不算早了?!?p> 陸晨聞言也不再問,晚飯過后,他聽從父親的安排,早早便歇了去。
第二天一大早,陸晨打著哈欠醒來,顯然他的心里并不平靜,這種人生大事,他又怎能安心入睡呢?
父子二人匆匆吃過早飯后,陸安出門趕了一匹馬過來,拼裝了一輛馬車,這馬是在鎮(zhèn)上的車馬行租的,車倒是出自陸安之手,身為木匠,他做個馬車自是不在話下。
石鎮(zhèn)里不少馬車都是出自陸安的手藝,所以陸安和車馬行的關(guān)系也不錯,以較為低廉的價格便租到一匹馬。
就這從家門口到鎮(zhèn)頭的路上,陸晨碰見不少鄉(xiāng)親送子女去參加宗門招選的,讓這座平日里寧靜和諧的小鎮(zhèn),變的熱鬧起來。
陸晨在路上,碰見王真和他爹王大伯,在陸安父子熱情邀請下,兩對父子結(jié)伴而行,陸晨和王真坐在馬車里,車外坐著趕車的,是陸安和王大伯。
眾人先去要先去鎮(zhèn)長那里登記在案,冊入?yún)⒓诱羞x的人數(shù),還要從鎮(zhèn)長那里拿到出行憑證,這出行憑證很重要,可以證明眾人的身份,不然這么多人一起去武安城,多少也是個麻煩,有了憑證,才能證實他們是鎮(zhèn)民,而不是流寇。
鎮(zhèn)上對此事也很是重視,鎮(zhèn)長安排了二十個個身強力壯的青年小伙一起上路,參加宗門招選的孩子們,可是鎮(zhèn)上的希望,不容有閃失!若是有哪戶人家的孩子入選了宗門,那可就是整個鎮(zhèn)子的榮光!
等到所有要去的人都齊了,眾人一起動身,組成了一只隊伍。車馬緩緩行駛,很快便來到了石鎮(zhèn)鎮(zhèn)頭的小橋。
小橋兩邊,有一群人正等待著一行人的到來,其中多半都是這些少年男女的親屬,陸晨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娘親。
程素云也看到了陸晨,為了不影響隊伍的前行,親屬們也是很有默契的沒有上前,只是彼此呼喚示意。
陸晨第一次去武安城這么遠的地方,程素云的也很不舍,滿懷關(guān)切的看著陸晨。
隊伍沒有停頓,陸晨一直在車上回頭望著程素云,他伸出手來,在窗外用力的揮舞呼喊著:“娘……”
一行車馬漸行漸遠,漸漸走出了石鎮(zhèn)外,走過山路,行過官道,三天時間一晃而過,武安城已是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