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成年人在繁華都市會感到孤獨(dú)與挫敗，那么對于孩子而言，喪失了對燈光璀璨的向往，也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已然成為了成年人的葉歆陽，在小村頭時都渴望奔向的大城市，已經(jīng)屬于她的了。因?yàn)樗且娮C了她成長、流浪、癲狂的城市，這樣一個城市，她待了好多年，她好熟悉、也好陌生。她憎恨這里，她的青春記憶里布滿的痛苦與掙扎，她又喜愛著這里，無論再有多大風(fēng)浪，她也不愿逃離這個地方。她早已習(xí)慣、麻木了，像是應(yīng)了句老話：有記憶的地方不好逃離。
依然還是孩子的郝芊，不喜歡這樣一個城市，她好希望長大，而后逃離。她經(jīng)常用蹩腳的畫功描繪童話鎮(zhèn)，那里有小木屋、小溪流、還有放羊的少男少女，忙于耕作父親與精于女工的母親。郝芊想知道麋鹿到底長什么樣，為什么頭與臉像馬、角像鹿、頸像駱駝、尾像驢。
葉歆陽帶郝芊來了當(dāng)?shù)刈詈玫纳虉?，她們吃著西餐的對面有一個大型游戲廳，里面穿出各種機(jī)器的滾動聲、青年男女的歡呼聲、嘆氣聲、還有虛假做作的感謝聲……
郝芊不會把不喜歡說出來，只是會表現(xiàn)出來，孩子的情緒不會說謊，葉歆陽一目了然。葉歆陽不介意這種時刻，想必，能聚在一起便是對的。葉歆陽太會掩飾了，沒有任何一絲絲令人懷疑的地方，郝芊，一直在習(xí)慣著她的和善與委屈的模樣。
“芊芊，好吃嗎？”
“挺好的?！?p> “琴姨這些天都在練習(xí)做西餐呢，明天她也會給你做。”
“哦。”
“這個東西上火，還是少吃點(diǎn)，給你買的零食你都沒吃吧？”
“有的。”
“現(xiàn)在正式長身體的時候，零食多吃無妨，你以前也不吃的?！?p> “恩。”
“這個清兒啊，明天下午過來家里嗎？”
“不確定。”
“這好朋友嘛，都帶來家里轉(zhuǎn)轉(zhuǎn)。我看夏雨馨那孩子也讓人喜歡?！?p> “嗯?！?p> “你那個宿舍里的宿舍長呢？講什么來著？我一下子又忘了，瞧我這記性?！?p> “鄒閆欣。”
“哦，好的。這下記住了?！?p> “吃吧?！?p> “行行行，你多吃。媽媽到了這年紀(jì)，吃的都能橫著長，不能太放縱自己的。”
“哦?！?p> 一晚上的時間就能熟悉一座城市，去人流最多的商圈就好。在這大城中的小鎮(zhèn)里，這大型商場更為稀有，仿佛這小鎮(zhèn)所有人都聚集在這里了。郝芊和葉歆陽走走逛逛，看看衣服，配配鞋帽。約摸一個時辰里，郝芊就有了一堆新品拿去填充衣柜。葉歆陽當(dāng)然也不虧待自己，護(hù)膚品與彩妝是她這個年紀(jì)的女人必需的裝備。
穿梭于燈火闌珊，回到小鎮(zhèn)邊角上，兩人拎起各式樣的購物袋，將同乘一臺電梯的人眼花繚亂。茹海琴為她們開了門，接過風(fēng)。郝芊拿出打包好的晚餐給她，也讓她嘗嘗今日的城市。
回到房間，郝芊整理著接收已久但還沒看的信息。
有人常問，閨密與愛情到底哪個重要，我想，這并沒有實(shí)際意義的可比性，愛情是人生里最奇妙的情感，而閨密又是一項(xiàng)極精細(xì)的工程。
郝芊在這幻滅的時刻選擇了先看看清兒的信息。
“芊芊，我明天中午去你家玩哦，下午可以一起過去學(xué)校。反正你安排我的午餐晚餐！”
“好的！那我就乖乖等你啦！”
“作業(yè)都寫完了嗎？”
“那是當(dāng)然。”
“那我明天去你家抄作業(yè)！哈哈哈！”
“我只帶了數(shù)學(xué)回來?！?p> “啊？好吧，那我看看你的數(shù)學(xué)就好，別的我現(xiàn)在家里寫了?！?p> “你記得寫啊！你多看看英語?！?p> “哎呦，知道了，真是啰嗦。”
“那么，我的大寶貝，你心情好點(diǎn)了嗎？”
“現(xiàn)在還好啦?！?p> “那你，不跟我說說為什么心情不好？”
“嗯，我就是煩惱不能跟你一起上那個課吧?！?p> “瞎說?！?p> “真的！芊芊，好羨慕你啦！成績那么好。”
“你好無聊哦。”
“對啊，我好無聊?！?p> “以前房間有一個爬梯，可以通向屋頂，我現(xiàn)在也好想在屋頂看看??！”
“你那個小區(qū)，你又不是頂樓，上去的話，遇到人多尷尬?！?p> “我又沒做錯事，還能懷疑我偷東西了？”
“哎呀，你別去就是啦，危險?！?p> “好想回我家啊，以后我搬回去了，一定帶你去樓頂，微微的下雨天。”
“你就別折騰了，趕緊洗澡睡覺吧?！?p> “行咯！”
當(dāng)與好閨蜜說完晚安后，郝芊定下心來看看方億陽。也等著他會不會給自己發(fā)個信息，可是等啊等啊，還是沒有，郝芊自己給他先發(fā)了過去。
“哎！”
“你真是沒禮貌?！?p> “切?！?p> “你報(bào)數(shù)學(xué)班嗎？”
“你猜啊。”
“你猜我猜不猜。”
“我不?！?p> “什么？不去？”
“我不猜……”
“哦。那到底去不去？”
“都說你猜咯。”
“那我猜你去好不好？”
“好。”
“你怎么還不睡？”
“早著呢，再玩會?！?p> “你猜我現(xiàn)在在哪?！?p> “又猜？”
“那我告訴你咯！”
“這才對嘛?！?p> “我在樓頂哦?！?p> “是嗎？你們家里？”
“我房間原來是上下鋪的兩個床，現(xiàn)在那個我都沒睡，就還放著，那個上鋪有一個爬梯，通樓頂。”
“?。亢冒?，以前我房間也有，哎！現(xiàn)在搬過來這邊什么都沒有，又?jǐn)D?！?p> “你也有？還以為只有我二姐那么聰明呢，你們家設(shè)計(jì)師，不會就是我二姐吧？”
“管它呢，反正現(xiàn)在的地方一點(diǎn)都不好。”
“是嗎？還以為老師住的地方多高端大氣上檔次呢?！?p> “什么嘛，也就這種樓才愿意給老師優(yōu)惠好不好?！?p> “是，你說得都對?！?p> “你有二姐呢？那還有大姐？”
“是啊，兩個姐姐。你就一個吧。”
“對啊，不然呢。誰給我生弟弟妹妹。”
“?。颗?。”
“嗯。”
“換個話題吧，別說這個?！?p> “不想說了，睡覺吧。”
“剛剛還說早？”
“反正我睡了，你就看星星吧?！?p> 第二天如期來臨，郝芊起得特別早。她好期待清兒來家里作客，她和茹海琴一起去市場買了早餐吃，也帶回來了中午準(zhǔn)備做飯的食材。
“你去坐著吧，站在這會弄臟衣服。”
“好吧，我看看書?！?p> “行，她來了我就叫你啊。”
郝芊回到自己房間，問問清兒到哪了，她說差不多了，想給她帶些水果。郝芊不客氣地說想吃草莓。郭清兒答應(yīng)了買。
家里的門鈴響了，這是郝芊第一次在屋里聽到門鈴響起，平時都是自己在外面按，然后茹海琴開的門。郝芊興奮地跑出去，開了門，這是新家里的第一個客人。她真的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喜歡清兒這個朋友了。
茹海琴洗了水果，兩人開心地吃著，打開電視看著綜藝，茹海琴聽到客廳時不時會傳來孩子的笑聲，也安慰地笑了。
“琴姨！餓了！”郭清兒第一次來就能夠把這當(dāng)家了，茹海琴很是驚訝，但又不得不說郭清兒不是該驚訝的，該令人驚訝的還是郝芊，郝芊一丁點(diǎn)也沒有作為孩童的無拘無束，茹海琴想到這就很心疼。
“好嘞，馬上好了??！先吃點(diǎn)水果填填肚子！”
“就是因?yàn)樗远嗔瞬硼I??！”
“好啦，馬上來了。”
茹海琴的馬上果然是馬上噢！話音剛落便陸續(xù)端出一道道菜，那精致的素凈的白色碟子上，或撒著幾處湯油、或居中放置了一小卷肉，當(dāng)然，最大的主角還是牛排。她把西冷做得肥而不膩給兩個孩子補(bǔ)補(bǔ)身子。
“哇哇哇！好好看！”
“好看吧！快去洗手了！”
全程郝芊只言片語不發(fā)，只是清兒與茹海琴放肆地聊著。
“哎，這就是所謂的食不言、寢不語??！”
“嗯，對，優(yōu)雅?！?p> “芊芊時刻保持優(yōu)雅?！?p> 郭清兒憋不住笑，終是嗆著了。
“哎，你這孩子?！?p> 茹海琴趕緊去給她到了一杯水讓她大口大口喝下，郝芊看著她這逗趣的模樣，也終于忍不住笑了。
飯后，茹海琴有給她們拌了沙拉，郭清兒直夸她廚藝了得。
三人從二十一區(qū)徑直走向二十一中。這一路上，郝芊參與了話題，茹海琴也不是健談的人，她根本招架不住郭清兒一連串一連串的，就像連環(huán)炮的神奇語言。
在教學(xué)樓拐角處，茹海琴支開了郭清兒，讓她先到一旁等郝芊，她有些事要交代清楚，想必也是家里的事，郭清兒明白她們家需要這個保姆來為她們母女?dāng)[渡。茹海琴對郝芊說了幾句，讓郝芊心里有數(shù)：郭清兒什么都知道了。
“為什么？”
“葉歆陽告訴她了?！?p> 郝芊知道茹海琴也并不喜歡母親，但她一向尊重她這個女主人。而今天，她叫她，葉歆陽。
是啊，葉歆陽是什么樣的人！連茹海琴都不愿意在她女兒面前有過多掩飾了。郝芊也終于明白清兒這些天為什么不開心。她和茹海琴道過別，走向在樓梯口等她的清兒，拉著她的手說：“我們上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