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關開始,此關為各家任意調(diào)制一款合香,最后評比投票多者獲勝!”
話音落下,鑼鼓聲響,斗香會最后一項開始了。
這場沒有任何異議地,小武和卜三爺主動打起下手,如意站在最中心位。夏黃兩家顯然發(fā)現(xiàn)了這點,但并沒有像上午那般大放厥詞,實在是已經(jīng)結束的兩項讓人看到了小姑娘的實力。
年輕卻不容小覷,從這個意義來說,卜家大爺斗香會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世人都知道卜家出了個極優(yōu)的香道繼承人,如不出意外,卜家保持香道第一世家的態(tài)勢至少還有幾十年。
場上的如意可管不了人心起起伏伏,她正全心投入到精心選定的香品調(diào)制中。
和旁的合香不一樣,因為有了篾香的花樣取巧在前,如意的合香打算走個化繁為簡,卻能呈現(xiàn)不同層次的香方——夢江南,靈感來得很是奇妙。
穿越時空而來的如意,偶爾在夢中還是會有回到往昔的時候。有一日,她做夢夢到前世曾經(jīng)看到的一部電影《紅鳉魚》,男主去拜師,正巧師傅在做咖喱料理,師傅把家里所有的能吃的菜、調(diào)味倒入一個鍋中燉煮,剛好男主帶了非常精致的芝士蛋糕去看老師,老師隨手就將蛋糕放入鍋里一起煮。男主看著黑暗料理心中退步,畏于師傅的尊嚴,嘗了一口,沒想到特別好吃。
夢醒后,如意心想如果把所有的香材放在一起蒸煮,會調(diào)出什么香?
剛好《陳氏香譜》中“南方花”便是這樣一道“料理”。
南方花皆可合香,如末利、闍提(金錢花)、佛桑、渠那香花,本出西域,佛書所載。其后傳本來閩、嶺,至今遂盛。又有大含笑花(香蕉花)、素馨花,就中小含笑香尤酷烈,其花常若菡萏之未敷者,故有含笑之名。又有麝香花,夏開,與真麝無異。又有麝真無異,又有麝香末,亦類麝氣。此等皆畏寒,故此地莫能植也?;騻鲄羌蚁阌么酥T花合。
溫子皮云:素馨、末利,摘下,花蕊香才過,即以酒噀之,復香。凡是生香,蒸過為佳。毎四時遇花之香者,皆次次蒸之,如梅花、瑞香、酴醿、密友、梔子、末利、木犀及橙橘花之類,皆可蒸,他日爇之,則群花之香畢備。
從白水城回來,得了一批好香料,留足做篾香的原料后,如意發(fā)現(xiàn)還有降真香料。遂打算用降真、桔花(新鮮)、橙花(新鮮)、橘葉(新鮮)、金銀花(新鮮)、玫瑰(干品)、高粱酒來調(diào)制這款夢江南,作為斗香會最后壓軸的香品。
《卜家香譜》中曾經(jīng)提到花熏香訣需要用好降真香結實者,截斷約一寸許,利刀劈作薄片,以豆腐漿煑之,俟水香,去水,又以水煑至香味去盡,取出,再以末茶或葉茶煑百沸,漉出陰干,隨意用諸花熏之。
如意取出早就備好的降真香片、桔花(新鮮)、橙花(新鮮)、橘葉(新鮮)、金銀花(新鮮)、玫瑰(干品)、高粱酒。,讓小武把除橘葉和金銀花外的其他花瓣摘下,拿出凈瓦缶一個,先鋪花一層,鋪香片一層,鋪花一層及香片,如此重重鋪蓋了,以油紙封口,放在小火上蒸少時。
與此同時,將金銀花搗成汁液濾清,留待后用。原本香方中是沒有金銀花的,但如意考慮到金銀花,三月開花,五出,微香,蒂帶紅色,自古被譽為清熱解毒的良藥。它性甘寒氣芳香,甘寒清熱而不傷胃,芳香透達又可祛邪。而且花初開則色白,經(jīng)一、二日則色黃,可以起到自然而不張揚的調(diào)色。
大家都在緊張忙活中時,卜家蒸煮的香料已有香味溢出。本來三種不同花朵混香應是復雜的,可是降真香真是神奇,它再一次沒有辜負如意的期待!
這不是如意第一次用降真香合香,好的降真香和差的香材,合香差別實在是大,特別是起發(fā)香作用的降真香。卜白駒確實立了大功!
降真香非?!奥斆鳌钡貙⒉幌矚g的雜味去除,留下來如此清幽甘甜的花香。
如意輕輕揭開蒸煮的蓋子,發(fā)現(xiàn)降真香片的油脂已經(jīng)差不多完全滲出,并通過高溫水汽氤氳進入到花瓣里面。無論是新鮮花瓣還是干花瓣都已近似透明,能清晰地看見其間的脈絡。
“差不多了,小武,熄火吧?!比缫膺€需要高溫水汽維持蒸煮少許時間,但是如果繼續(xù)明火加溫,剛進去的油脂又會被逼出來,這鍋料就毀了。
接下來的步驟如意不再假于人手,全部由她細致操作。花瓣已經(jīng)軟糯如面,如意小心取出放入瓷碟內(nèi),將其用小香缶揉成泥狀。
再將過濾后澄清的金銀花汁混拌于其中,而沒有完全搗碎的米白色金銀花蕊需要粘合于泥中,這樣捏出來的香丸宛如碎花叢中滾過一圈,在外形上會更為輕靈,最重要是熏燃時會有妙用。
“要用蜜嗎?我替你舀出來點?”小武在旁邊看著問道。
如意擺擺頭,神秘一笑,“不用,這次合香不用蜜。山人自有新招?!?p> 只見她從條桌下拿出一個小竹筐,里面放著一個木瓜,“小武,替我把木瓜去皮吧?!?p> “用木瓜?”一直在旁邊靜言看著如意操作的卜三爺也好奇地忍不住發(fā)問。
“對啊,”如意接過去皮切成小塊的木瓜,放在棉紗袋中,過濾捏出果汁。把碟中的果汁遞到卜三爺面前,“您拿手蘸蘸?!?p> 卜三爺伸出食指,在碟中點了少許,用大拇指和食指一合,抬眼看著如意笑了。“有心思!”
木瓜性溫、味酸,入肝、脾經(jīng),具有消食,驅(qū)蟲,清熱,祛風的功效,和金銀花一樣可以中和其他幾種花瓣的火性。木瓜汁的糖分很高,粘粘的,就是用來做粘合的作用的,不管是捏成博餅或者香丸,完全沒有問題。
卜家的操作顯然出乎意料,觀戰(zhàn)的人都頻頻點頭,溫家大少一向淺笑不離的臉沒了笑容,倒是讓熟知他脾性的人窺出幾分被隱藏的性格。
卜白駒看了,很是爽快,對著甫云說:“看他們算計我?!切,如今只怕悔不重來!”
甫云很無奈,心想這主要是如意小姐的橫空出世打亂來溫家大少計劃,否則坐在這兒被嘲笑的人就是您了。
香丸在如意手中做著最后的修正,最終成為一顆顆龍眼大小的成品,將它們放在早就準備好的柏木盒中,等待著最后的驗收。
悠長一聲“停”后,這次斗香會暫時告一段落。香會的人先逐一檢查、登記香丸數(shù)量和名稱。
“篾香收驗開始!”
小武和卜三爺從兩堆香花中各取出一只插進香爐,點燃,等著行會人一家家驗收。
篾香好壞就是從四點出發(fā)。首先是外觀。要美觀,破頭爛腳,表面粗糙,顯然沒有認真對待信眾,這樣的香品,能好到那里去呢?
其次看香灰。香灰掉到手背上不能燙手,燃燒過后的香灰不會縮小。凡燙手的就證明添加了不能燃燒的東西,比如石粉、泥土以及一些金屬粉等。若是小,也能基本斷定添加了不該添加的東西,像石粉、泥土、稻米灰等。香灰的顏色既不能泛白,又不能是黑色,更不能盤卷落。
三是聞味道。香的味道千差萬別,同一款香,有人說濃了,有人說淡了,很難從濃淡來判斷優(yōu)劣。但香的味道,有高下之分,高檔的香,自然、醇厚、留香,低檔的香,刺激、淺薄、來得快去得也快。有些香讓人想親近它,有些香則似乎想趕你走,前者是好香,后者是惡香。
四是看燃燒時間。這一條最準確,凡加了不能燃燒的東西,可供燃燒的東西少了,既可能熄火,又導致燃燒時間縮短。所以說,燃燒時間最能判斷香品的好壞,是一塊試金石,讓篾香質(zhì)量立見高下。
斗香會上習慣是看中哪家,評定人便可從香花中抽出一根放入每家的籃筐中。
卜家位置中間靠后,香會眾人一大圈評定過來,篾香才堪堪燃燒不過四分之一。
“不錯啊,卜三爺,你家香坊后生可畏??!”
“承蒙夸獎,以后還得大家多多關照我家后輩。”
“好說,好說,都是幾個老熟人。”
“卜大爺,舉賢不避親,我看著你家兩種篾香都不錯,你小女還是很有新意的。留兩根?”卜家大爺今年沒有上場,也是評定人之一,正被行會中好友抓著調(diào)侃。
如意期待地看著她,卜家大爺毫不猶豫在香花中拿出兩根放入筐內(nèi)。
“謝謝阿爹!”如意還在喜悅中,聽著就不太有好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小小年紀,還是要謙虛謹慎些好,這樣才能走得更長遠?!?p> 如意定睛一看,是個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五官倒也算英俊,只是仔細看眼睛,總像籠罩著一層陰霾似的。
卜二爺正準備反戈,在夏家桌前落后幾步的卜白駒恰好趕到。同樣是一身白衣,如意從沒覺得卜白駒如此順眼過。
他把扇子“啪”的一聲在溫家大少面前甩開,逼得那人不得不后退一小步,以防被打到臉,然后正言道:“說得挺漂亮,自己也才是個黃瓜秧,得少口出妄言才能長成??!”
溫家大少被周圍人圍觀指點,居然還能談笑面對,“你說得極是,咱們年紀相仿,都應行穩(wěn)致遠?!?p> 卜白駒可不愿順著他走,想起他給卜家下的絆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皠e,我跟你可不是一路人。我走我的白道,你走你的黑道,互不交流最好!”
周遭人群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都自動讓出了點空間。卜白駒欺身靠近溫家大少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黑道走多了會見鬼,你自己悠著點吧。打量做下的的那些事沒人知道,沒人算賬?笑話!”
言之鑿鑿地說完,丟下心里開始有些隱約不妥的溫家大少,卜白駒毫不猶豫放了兩根香簽在如意面前的籃筐里,同時說了一句:“待會兒請你看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