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請君入甕
黃昏。
一望無際的沙漠,孤煙直上。
天盡頭出現(xiàn)一只鳥,遠(yuǎn)遠(yuǎn)地飛過來。
由遠(yuǎn)及近,直到頭頂上,方才看清楚,原是一只體型矯健的鷹。
下一秒,一粒石子劃破空氣,緊接著一聲清愴的孤鳴響起,那只鷹中了傷,像一顆流星,兜頭從空中落下,直直落進(jìn)下方的一方月牙灣狀的綠洲里。
“好欸,今晚加餐?!?p> 伴隨著鷹落地的聲音,一聲歡喜的驚呼隨之響起,一個綠衣女孩兒從樹叢里跳出來。
那只老鷹撲棱了幾下翅膀,便沒了生息。
女孩兒雀躍地提溜著著兩只翅膀,從鷹腳上取下一只小小的竹筒,朝著此刻正悠閑地靠著樹干的男子晃了晃。
男子懶怠著掀了掀眼皮,身子紋絲未動。
“阿卿,你讀給我聽吧?!?p> 細(xì)看去,那男子也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和鬼卿二人連夜下山的樓沖雨。
他們下山后徑直出了無歡鎮(zhèn),順著沙漠的路線,一直到了中途這處唯一的綠洲。
樓沖雨想著,既然那內(nèi)奸能知道密室的事情,那么必然有他自己特殊的渠道探聽消息。那么,自己連夜秘密出山的事情,他定然也會知道。
所以,樓沖雨在等。
等他自己露出馬腳。
果然,不過一日的時辰,就有了動靜。
那叫做阿卿的女孩兒皺了皺鼻子,朝樓沖雨顯出她手中的大鷹。
“我要去給大鳥拔毛,今晚咱們吃肉?!?p> 說著話,她順手將手中的竹筒朝樓沖雨拋過去。
樓沖雨好歹動作敏捷,飛身一躍,將那竹筒穩(wěn)穩(wěn)接在手中,再看那鬼卿,卻已經(jīng)哼著曲兒,去取那架在火堆上的熱水,打算給鷹拔毛了。
樓沖雨笑了笑,又將目光看向手中的竹筒。
竹筒用蠟封了口,他輕輕一捏,蠟就碎了,一張卷成小筒的紙從里面落出來。
紙上有幾行小字:“樓沖雨將赴大會,不樂山四長老齊聚,欲有大動作,望早做安排,盡快回復(fù)?!奥淇钐帲且恢恍⌒〉您椣?。
樓沖雨將那紙條又看上一回,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過了片刻,他隨手將紙條塞進(jìn)了懷里。
此時鬼卿已經(jīng)將大鷹用熱水泡上了,眼看著她一邊燙的嗞著牙,一邊毫無章法地胡亂扒著毛,一只好好的大鷹,不過片刻就變成了毛發(fā)不全的落湯雞。
樓沖雨哭笑不得。
“阿卿,我來吧?!?p> 他朝著鬼卿走去。
鬼卿果然就將位置讓出來,樓沖雨順手將那老鷹接過去,就著熱水,仔仔細(xì)細(xì)地給那老鷹去毛。
“教中這樣的老鷹多不多?“
“后山有一些,我卻不常去?!?p> “也是該只有后山才能養(yǎng)了,不然也未免太過顯眼了?!毕肓讼?,樓沖雨又問道:“后山是何人負(fù)責(zé)管理?”
“常師傅呀?!惫砬渑踔贿呉谎鄄宦涞乜粗饾u變得光禿禿的鷹,一邊回答道。
大約是感覺到來自樓沖雨的目光,鬼卿意識到可能教主大人又忘記了這位常師傅是何許人也了,于是又說道:“常師傅是卻令子長老外面辦事的時候帶回來的,聽說當(dāng)時長老突然遇到從前的敵家,常師傅路見不平,出手相助,二人相識,一見如故,便一起入了我教。說起來,常師傅入了教以后,長年住在后山,平日里也十分照顧人,和大家關(guān)系都十分融洽,尤其是卻令子長老,常常與他二人約棋飲酒,一坐就是半夜。”
樓沖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夕陽西垂,直到最后一抹殘陽落在地平線盡頭。
天黑盡了,沙漠也到了它最神秘最危險的時刻。
樓沖雨和鬼卿二人捧著肚子,雙雙仰躺在湖邊地草地上,身旁的篝火驅(qū)散了夜的涼意,剛剛吃剩下的骨頭架子還散發(fā)著余香,這樣的時候,卻也是最休閑靜謐的時刻。
他們二人仰面看著星空。
從沙漠里看到的星空,比任何地方任何時候看見的還要漂亮。
蒼穹低垂,漫天星辰仿佛觸手可及。
在這樣的蒼穹下,未免不讓人感慨宇宙之浩瀚,生命之渺小。
樓沖雨心里正琢磨著事情,一側(cè)的手臂卻一沉,原是一顆小小的腦袋輕輕靠在了他的臂彎上。
“阿卿?!?p> “嗯?”
“你是不是困了?”
“沒有。”
鬼卿雖然和樓沖雨說著話,一雙眼睛卻仍舊望著星空。
“我阿娘說,人死了,天上就會多一顆星星,人家都說教主大人死了,我卻不相信的,因為我沒在天上看見教主大人的星星?!?p> 樓沖雨心里一軟,下意識地一雙手就覆在鬼卿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但是教主大人你真的消失太久了。你沒回來的時候,阿卿就一直在想,下次教主大人去哪里,阿卿就要去哪里。教主大人可再不要把阿卿一個人留下?!?p> “好?!?p> 樓沖雨應(yīng)道。
自樓沖雨重生以后,他接觸了許多人,有恨他入骨的,有懼怕他的,有擁戴他的,亦有反對他的,這些人與他不過過眼之交,只是這鬼卿,她與他們都不一樣,她崇拜他,擔(dān)心他,真的歡喜他。
雖然前塵往事盡忘,但是她卻給他不一樣的感覺。
是那種被人放在心里的,珍重的感覺。
就好像,家人。
樓沖雨忍不住又開始想,到底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了什么?還有沒有自己的真正家人呢?
后來又轉(zhuǎn)念一想,前塵往事,不過種種。如今再活一遭,該通透些才是。
這般胡亂想著,身邊的女孩兒已經(jīng)發(fā)出了微小又均勻的呼吸聲。
先前還說著不困的小丫頭睡著了。
她披著溫柔的月光,黑翹眼睫似蝶翼,柔嫩的面頰上微微柔毛,這一切都泛著溫柔的光芒,全不像醒著的時候,活潑伶俐。
樓沖雨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胳膊從她腦袋下取出來,順手解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
樓沖雨將柴火往里又撥了撥,篝火燃的旺盛,想來今夜無需再添補柴火了。
此地本不宜久待,最多七日,想來七日的時間,也夠那人沉不住氣了。
樓沖雨心里盤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