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跑車上的白富美
廟街,一向是小攤販的禁地。
這里住的,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用京片子講:“這地兒,住的都是角兒,個個都是爺?!彼麄兂缘么┑淖〉挠玫模强墒且粋€講究。
就這片的院里,隨便竄出條狗,您給蹭一下,后果絕對會讓你覺得寧肯去別的地蹭一老大爺。
所以這邊的爺們,娘們,對那些地攤上賣的東西,是不屑一顧的。甚至還會因為嫌棄他們影響市容,將他們趕走。
莫西是知道這個禁忌的,但此時卻忘了這個禁忌。他現(xiàn)在滿腦子,只看見錢了。
可他甚至都沒去算過,就算他一天做一千個燒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歇,要做出五千萬個燒餅,那也需要五萬天,是窮其一生的時間都完不成的任務(wù)。
人的一生有多少天?活到百歲才三萬六千五百天。
這個差距,莫西沒有想過。他的生活,只剩下,做燒餅,存錢……
愛情會讓人迷失。戀愛中的人卻不自覺,失去之后才會發(fā)現(xiàn),擁有后又失去的,才是最美好,最寶貴的。
在遇見東野茜之前,莫西是有理想的,大學(xué),未來,大公司,西裝,豪車,豪宅……
可是,他現(xiàn)在想要的,只有一個東野茜。哪怕她是個騙子,他也心甘情愿,被她騙一輩子。
莫西推著車,不知不覺來到了廟街,那個以前他會繞著走的廟街。
等有人開口跟他說話的時候,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一個穿的花哨,帶著大墨鏡的中年大叔,牽著一條棕色卷毛狗站在他的小吃車前。
“哎,你不就是那個最近大伙都在說的賣燒餅的小紅帽?”
中年男人帶著玩味的笑看著他。
莫西瞟了一眼自己頭頂上的帽子,憨憨的笑笑。
“大叔,要不要來個燒餅?我的燒餅可香了?!?p> 那大叔有些不屑,但見莫西滿臉堆笑又不好意思說不買,說不買感覺好像自己差錢似的。
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對莫西這樣的小販,跟他說話都像是施舍了。要不是自己主動跟他說的話,這會兒他都要打電話叫城管來趕人了。
大叔冷言冷語地說:“成,那來一個吧,不好吃我就喂狗?!彼蛄恐鳒喩砩舷掠湍伳伒囊路?,一臉的嫌棄。
莫西聽了他的話,也沒生氣,給人吃也好,給狗吃也好,只要他給錢就行。
自尊,換不了錢,能換他就全給換了,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人民幣。
那大叔拿了燒餅并沒有立即付錢,他撕開后嘗都沒嘗,直接把半塊丟給了狗。
狗狗嗅了一下,猛地叼起來狂嚼猛咽,一下子就吞下了那小半個燒餅,還死命搖著尾巴還想要。
大叔瞅著狗狗,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燒餅。撕裂的燒餅露出來的是大塊的肉餡,熱騰騰的還飄忽著誘人的香味,大叔竟看咽得了一口口水。
“哎,我家狗嘴很叼的……你這燒餅,看來還有點味道啊……”他似是自言自語的說著,不自覺的舉起手咬了一口,驀的,大叔瞪大了眼睛,大墨鏡從鼻梁上差點滑下來。
“這……”大叔使勁咬著,嚼著,“還挺好吃啊?”他有點不敢相信,這地攤上賣的燒餅,味道竟不比那裝修豪華的店里的大廚做出來的差。
大叔風(fēng)卷殘云的吃下那半個燒餅,一旁的狗急得狂叫起來。
大叔拿出手機,“你這賣多少錢一個?我多要幾個,一塊轉(zhuǎn)賬給你?!?p> 莫西咧嘴笑著:“一塊錢一個,您要幾個?”
“一塊?”大叔瞪大了眼睛,嘴里還沒咽下的燒餅差點掉出來。
莫西以為他嫌貴了,弱弱的說:“您要是要的多了,我再給您打個折,不過,最低……九毛,再低,我要賠錢了?!?p> “不是……小兄弟。你這樣的燒餅賣一塊錢啊?這要在門店里,這么大個,這么多肉,最少得三塊錢?!?p> 莫西撓著頭,“我這……沒法跟人家比啊。”
“比得上,比得上。你也可以租個店面開個門店啊,你大叔我的眼光不會錯。你要開個店面,絕對火。咱們這邊的街坊鄰居,要的就是好吃,不差錢?!?p> 莫西沒有回答,只是笑著。開店面他也想過,可是店面的租金那不是一般的貴,還有裝修,還得辦執(zhí)照。而且,有了固定的店面,他的銷售范圍也小了,會丟掉那些在家里等他的老顧客。
大叔又要了十個,樂呵呵的走了,走了幾步他又轉(zhuǎn)過身來。
“小伙子,你明天要再來啊,我回去給你宣傳一下,說不定你明天就不用到處去轉(zhuǎn)了,這邊老家伙們就能給你包圓了。”
莫西笑著道:“行,那謝謝大叔了。我明天早些過來,要賣不完,我再去別的地方。”
大叔點著頭走了。
莫西拍拍胸口,他以為自己今天不經(jīng)意晃悠到了廟街,一定不會有好事呢。沒想到這邊的人……至少這位大叔,也不是那么難說話。
第二天,莫西備足了材料,天還沒亮就來到了廟街。
早起上班的人,是他的第一波顧客。他們吃完早點,城管也該上班了。莫西就會轉(zhuǎn)入流動大軍,躲避城管的巡查。
但是廟街的爺們們,是不按時間上班的,他們不需要點名,他們還有夜生活。所以他們的習(xí)慣是,晚睡,晚起。
莫西在這里,竟沒有預(yù)想中那樣看到昨天的大叔介紹來的客人。
火爐生火之后,便不能空膛,眼見著燒餅一個個出爐,莫西的心卻漸漸的變冷了。他的燒餅,跟其他的食物不一樣,剛出爐的時候口感最好,冷了就變硬了。
看來,大叔的宣傳沒有起到什么作用啊。抑或是大叔太忙,把這件事忘了吧。
第三十個燒餅出爐了,它們在莫西面前高高的堆積著。
莫西搖了搖頭,看來,廟街真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
他收拾了一下桌椅,準(zhǔn)備裝上車離開這里。
“啊~欠……”
一個頭頂沒毛的大爺一手拿著蒲扇,一手拎著個竹籠屜出來了。
“哎,小伙子,你這是剛來啊?還是要走?。俊?p> 莫西停下手,轉(zhuǎn)身詫異的望著老頭,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你是不是老項說的那個賣燒餅的?”
莫西不認(rèn)識老項,不過估計他說的應(yīng)該是昨天遛狗的那位大叔。
莫西笑著說:“您說的,是不是那位穿著花襯衫,牽著一只棕色卷毛狗的大叔啊?”
老頭樂道:“對對對,就是他,就那老流氓,還扣個蛤蟆鏡,跟個蒼蠅似的,自己還覺得挺美呢,哈哈哈?!?p> 正說著,老項竟從他身后冒出來了。
“你個老不死的,說誰老流氓呢?”
禿頭大爺沒想到自己說他壞話給他聽到了,尷尬的笑著。
老項毫不客氣地說:“今兒個老子的燒餅,你請?!?p> 禿頭大爺一臉不屑地說:“瞅你那點出息,不就吃個燒餅嗎?還我請,我請不起你???來,你吃多少,我給你包著,撐不死你?!?p> 倆老頭自己拿了馬扎坐下,要了一摞燒餅,連人帶狗吃得不亦樂乎。
禿頭大爺更是吃得贊不絕口:“恩,這味,正!上好的精肉,不錯不錯……”
不多時候,從附近小區(qū)里湊來的老頭老太太越來越多,莫西開始供應(yīng)不上了。
幾天后,莫西發(fā)現(xiàn),自己哪都不用去了。
自從他在廟街打開市場以后,單單是廟街的幾個小區(qū),就夠他忙活的了。還有聽到宣傳慕名而來的顧客,讓他開始有了應(yīng)接不暇的感覺。
而這邊這些老家伙們,都是些見不得自家房子里有油煙的主。平日里一日三餐基本就是買著吃。莫西的到來,讓他們省去了不少時間。而他們更是形成了一個習(xí)慣,閑著沒事就圍在莫西的攤前聊天打屁,打麻將的下棋的,手里不拎個燒餅啃著,感覺腦袋都不靈光了。
莫西更因為他不用推這車到處走了,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他現(xiàn)在能做出更多的燒餅了。
這附近也沒有別的同行跟他競爭,他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怕蹲在這里,被城管逮到。
可是老項他們說:“以后你就蹲這兒,別怕什么城管,他們隊長他爹也住在這兒呢?!?p> 莫西的心靜下來了,他比之前更加有信心達(dá)成自己的目標(biāo)。他的燒餅于是跟廟街掛了勾,人們提到廟街燒餅,說的就是莫西了。
他看著卡里不斷增長的數(shù)字,憧憬著有一天能和東野茜重逢,讓她不再過顛沛的生活。
他始終不相信東野茜真的是壞女孩,她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跟她相處的那段日子,那個勤快,樸實的東野茜,才是真正的她。
每每想起她為自己擦汗的那一幕,他紅著臉說這情景很像他爹娘的時候,東野茜紅透的臉就一直浮現(xiàn)在莫西的眼前,他就覺得很幸福。從那一刻,他就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了。
愛一個人,便會包容她所有的缺點,她怎么都好,她怎么都美,她怎么犯錯都是有理由可諒解的。
怪,只能怪自己沒有能力,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不能留住她的心。
時間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已是冬天了。
莫西沒有再刻意的去尋找東野茜,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現(xiàn)在的條件,找到她又能如何?他要忍住,忍到自己變得足夠優(yōu)秀,足夠有錢的時候,再把最好的一切都交給她。那時候,她就沒有理由再拒絕自己了。
這一天,莫西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廟街,把車停在熟悉的地方,等待著他的老朋友們起床,能在第一時間吃上熱騰騰的燒餅。
一臺洗的錚亮的保時捷敞篷跑車忽地一聲停在莫西的攤位前,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對女的說:“我聽朋友說,廟街有個賣燒餅的味道是本地一絕啊。怎么是個擺地攤的???”
坐在副駕的女孩懷里抱著一只白色的小狗,卻驚恐的睜著眼睛看著莫西。
莫西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聽到他贊美自己的燒餅,心中一樂。
他眼睛盯著那臺炫酷的跑車,想象著自己總有一天賺到很多錢,也能開上這樣的跑車,到時候,他希望,坐在副駕上的人,會是……
莫西的眼睛停在了坐在副駕的女孩臉上,手里剛打好的燒餅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