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根已經斷掉，花片殘缺不全的發(fā)釵。年代久遠像是在地里挖出來的，上面還生了銹。依稀能看出是個蝴蝶釵。
顏緋摸了摸釵棍，斷掉的釵棍不算鋒利，但還是可以傷人的，只是可能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被一根鐵絲綁住的花片虛懸在釵棍上，看起來比釵棍的殺傷力還弱。
但是沒有別的東西可用了。
顏緋微微一用力，把花片和釵棍拆開。
將花片塞到葉繆的手里，顏緋開口：“這個你拿著，萬一要是有人要追到你了，就拿這個防身。”
雖然已經不鋒利了，但是總比赤手空拳好一些。
又往四周看了看，除了濕漉漉的稻草和被水浸泡地光滑的木板，竟找不到半點趁手的東西。顏緋泄了氣，蹲回來開始分配人數。
“每個人帶兩個，我?guī)懽有∫稽c的白桃和宋玉。葉繆帶谷花和小六……”
“不行！”
話還未說完，葉繆突然出口，打斷了顏緋的話。
“你帶著白桃一個就夠了?！比~繆冷靜地看著顏緋說。
顏緋沉默了很久，氣氛仿佛被凝滯在一起。
“那另一個怎么辦？”顏緋問。
她只能帶一個，那多出來的那一個，該由誰來帶著？
她們的能力都太有限了，什么也做不了，多加一個人，就是給自己多加一份危險。
被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條。
“我可以?！比~繆看著顏緋說。
“我可以多帶一個宋玉，你只要帶著白桃就好了?！比~繆紅著眼眶說，語氣有些顫抖。
她知道自己此舉無異于找死，可是她還是這么做了。
顏緋詫異地張嘴，葉繆卻突然拿手捂住了顏緋的嘴，看向顏緋的時候眼眶濕潤，“你去過城里，你聰明，你知道怎么帶她們活下來，你比我更重要?！?p> 葉繆的哭聲感染了其他人，小小的車廂擠滿了壓抑的哭聲，絕望的淚水不斷地流下，顏緋置身其中，忍不住渾身顫抖。
多熟悉的感覺啊，上輩子的自己在這樣無期的絕望中遇見柳容弈，就像是深陷黑暗的人，沼澤中遇見一丁點光亮。
這點光亮，足以讓她赴湯蹈火。
真是可笑至極。
顏緋也埋下頭，把臉埋進臂彎里，意外的，眼眶干澀。
她已經很久沒有流過淚了，在被柳容弈關起來的那些日子里，她的眼淚早就在那十年間流干了。
十年啊。
琴前鏡里，孤鸞別鶴之哀。
她始終忘不了柳言卿的臉，十年，就像刻在她的心里似的。
馬車晃蕩，撞碎了混亂空間里所有人的痛苦，揉進了各自的骨血。
一路往南，是往徐州城。從旁邊的小道繞到將軍府旁邊的偏門，隨著馬兒的一聲嘶鳴，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顏緋握緊了白桃的手，看了眼葉繆，各自交換眼神，微微一點頭。
車夫從馬車上下來，輕輕扣了兩下門。
吱呀一聲門響，里面探出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干什么的？”
車夫看著有幾分發(fā)怵，擠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指了指后面封閉的馬車，“小的，小的是來送貨的?！?p> 絡腮胡盯著他看了好幾眼，“怎么以前沒見過你？”
“是，小的是第一次送貨，不過貨都是好貨，要不大爺您驗驗？”車夫指著車廂說。
馬車里安靜地可怕，連呼吸聲似乎都被壓抑了。
終于，一聲輕響，插銷上的鎖被打開了。
門縫里透出一點光線，一只手搭在那。葉繆狠下心，握緊手里的花片，用著最鋒利的一面劃了過去。皮肉破開，帶出了鮮血，濺在顏緋的臉上。
顏緋腳下用力，一腳踢下去，車廂的門一瞬間打開。
滿身彪肉的絡腮胡被猛地這一下踢摔倒在地。
所有的孩子蜂擁而出，顏緋第一個跳下來，手里的釵棍毫不猶豫扎進了絡腮胡的眼睛。鮮血如柱般噴出，濺灑在顏緋的臉上，發(fā)上。
濕噠噠的鮮血順著發(fā)絲落下，染紅了顏緋的衣服。
葉繆一回頭，只看見滿身是血的顏緋，滿身戾氣。葉繆腿一軟，嚇的差點站不穩(wěn)。
顏緋手起，拔出手下釵棍，又帶出一注鮮血。
出手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忽略掉身下大漢殺豬般的慘叫，顏緋側目，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淌滿了鮮血，如刃般的雙眸盯著旁邊的車夫。
車夫腿一軟，竟然被這景象嚇得倒退好幾步，顫抖著去摸腰間的大刀。
“來人??！殺人了！”車夫一邊后退一邊往將軍府里喊。
再一轉頭，顏緋已經跑了起來。
他這才發(fā)現(xiàn)，顏緋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孩而已！
車夫猛的清醒，眼下更重要的是這批貨，這一車的貨要是丟了，可是大事，保不齊他得丟腦袋。
顧不得將軍府的援兵還沒來，車夫提起刀就開始先追顏緋。
不能讓她們跑沒影了！
顏緋抓著白桃拼命跑著，過于虛弱的身體禁不住這么劇烈的動作，顏緋忍不住一陣頭暈。小孩的體力本就跟不上大人，她又受了傷，每跑一步都像是火焰尖行走。
從胸膛到喉嚨口，幾乎要涌出一股腥甜。
咬緊牙關，顏緋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她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將軍府的援兵來的比想象的快，也比想象的多。他們肆意沖進人群里，顏緋躋身在早市喧鬧的人群中央，佝僂著身體穿梭在人山人海。瘦小的身體也有好處，比如此刻，她就算直起身子，也被人群團團圍住。
該死！
顏緋無意識地抓緊了白桃的手，并沒有如顏緋所預料的那樣。將軍府的人竟然就這么直接的沖了出來，滿大街的士兵都在到處搜查著。
顏緋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來，身子卻擠在這鬧市里，沒辦法動彈了。
橫沖直撞的士兵把早市沖的混亂不堪，人群不再流動，停在原地擁擠不堪。
簡直是寸步難移。
在這樣下去，顏緋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的！
“所有人聽著！”人群中一聲大叫。
“抓住前面那兩個身上有血的小孩，她們是罪犯，抓住了將軍府賞銀百兩！”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對方身子小的優(yōu)勢，在有著無數人做天然屏障的環(huán)境下，他們想找到那個小女孩簡直太難了。
顏緋心里一咯噔，趕緊蹲下跑出人群，這里待不下去了！
她滿身的血，在人堆里格外扎眼，身邊隨便一個人都能抓住她領賞。
離開人群的渾水摸魚，顏緋一下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身后傳來興奮的叫聲，“在那！那兩個小孩在那！”
顏緋一轉頭，滿街至少幾十個人虎視眈眈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