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恩情
顏緋喘著粗氣將嘴里的東西吐了個干凈。又重新抓起剩下的半個馕，伸手將它撕成小塊小塊，用水緩慢地送下去，慢慢的吞咽。
柳容弈的意思，無非是想告訴他，在這里他才是捏著自己性命的人。
顏緋冷笑了一聲，柳容弈的招式幾十年不變，對付硬骨頭就比他更硬，對付軟的自然也有軟的一套。
真難為他八面玲瓏，兩面三刀了。
扶著墻站起來，顏緋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恍然時隔多年的樣子。那些遙遠(yuǎn)卻無比熟悉的記憶回籠，如今想來，每一幕都讓顏緋忍不住作嘔。
沒想到重活一輩子，還是要在這院子里過一遭，顏緋笑的有些自嘲。
外面是個久違的艷陽天，氣候卻不見的多暖。顏緋衣著單薄，覺得有些冷。攏了攏衣裳，顏緋扶著墻準(zhǔn)備離開窗邊。
剛邁出腳，眼前便鋪天蓋地的一陣黑。眩暈感直直襲來，顏緋沒扶穩(wěn)墻壁，踉蹌了。
她受了一身的傷，又餓了三天，這個過于幼小的身體早該承受不住了。
風(fēng)吹動窗戶，吱吱作響。
天地間越來越黑，眼皮也越來越沉。顏緋終于垂下眼，癱軟在冰涼的地面上。
無數(shù)混沌不清的夢境里，顏緋在一個一個夢境里穿梭著。一會是柳容弈把她綁在那個暗不見光的景陽宮里，日復(fù)一日的折磨。一會是柳言卿死在她面前，萬箭穿心的景象。
顏緋猛地驚醒，一身的冷汗。
她被丟在院子里的樹根底下，靠著樹干醒來，睜眼看見的，是透過樹隙一片刺眼的光。
顏緋有一剎那的晃神，分不清此刻是記憶里陳舊的那一年，還是如今。
“醒了就起來干活！”
尖銳刺耳的聲音穿過顏緋的耳朵，顏緋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見一個估摸十七八歲模樣的姑娘，手里甩著一條鞭子站在顏緋的面前。
面容熟悉，顏緋認(rèn)得她。
扶著樹干站起來，顏緋只覺得頭重腳輕，呼吸困難。剛站穩(wěn)，顏緋就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
摸向額頭，那里果然一片滾燙，熱度高的嚇人。
也是，她顏緋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這么一個小孩，怎么也禁不住這樣折騰。
咻地一聲破風(fēng)聲。
拿著鞭子的惜春眼見著顏緋沒動，甩著鞭子就下來了。
余光處一片黑色閃動，顏緋下意識地想躲，身子一動卻直接摔在了地上。黑色的長鞭本朝著她腰落去，如今卻甩在顏緋的臉上。
剎那間落下一道鮮紅的血痕，破了皮，血珠滲在顏緋斑駁不堪的臉上，緩緩下落。
周圍一陣倒吸氣的聲音，卻沒人敢上前。
好似過了很久，顏緋臉上的血液緩緩下落，滴在手背上。
刺眼的很。
她緩緩抬眼，靜靜看了惜春一眼。
惜春嚇的后退一步，那張臉上淌著鮮血，恐怖如斯。眼里滿是冰冷的寒意和殺氣，叫她莫名生出一陣后怕。
她竟然被一個五歲的孩子嚇了一跳！
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惜春甩起手里的鞭子給自己壯膽，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奴婢，打死都不足為道！
下一道鞭子很快朝著顏緋襲來，凌厲似刀。
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躲了。
顏緋伸出手，一把精準(zhǔn)的抓住了鞭稍，鮮血順著握緊的指縫里滲出來，一滴一滴砸進(jìn)土壤里。顏緋抿緊唇，眼里寒意漸起，手里的力道加大，惜春一時竟然抽不出鞭子。
惱羞成怒，惜春雙手拉著鞭柄大叫一聲，狠狠一抽。鞭子從顏緋的手里抽出，掠過一片鮮血，顏緋滿手的通紅。
她太虛弱了，根本使不出力氣。
該死！
顏緋的眼里有一絲懊惱，看向惜春的眼神冷的嚇人。
“該死的賤人！來人給我摁住她！”惜春被瞪了了一眼，毫不示弱的開口。狠狠一鞭子甩在地上，惜春借著這凌厲的聲音給自己壯膽。
人群中突然撲出一個淡綠色的身影，一個看起來估摸十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一把抱住顏緋，用自己的身子擋在顏緋的面前。她跪在地上，懇求道：“惜春姐，不懂事的小孩子而已。您大人大量，放過她吧！”
顏緋微微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人。記憶里是一片空白，顏緋確定自己并不認(rèn)識她。上輩子的自己，是活活在這顆楊樹底下挨了二十幾鞭，最后撿回來半條命。
命運(yùn)的齒輪發(fā)生了變化。
惜春伸手甩了一鞭子，冷笑一聲：“別以為你最近得了點(diǎn)勢就可以囂張了，這整個院子大大小小的丫鬟包括你，可都是歸我管教。”
“不聽話的奴才就該打死了讓主子省心！”
說著，一鞭子便又橫著甩下來了，又是一鞭看準(zhǔn)了朝顏緋來的。
顏緋睜大眼，伸手想推開眼前的人，以免她受到波及。使力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力氣，反倒被她一把抱在懷里，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一鞭落在她的背后。
衣袂破開，耳邊傳來一聲細(xì)小的尖叫，那人疼出了眼淚。
扭過頭，她咬牙看著惜春，似乎是警告著開口：“惜春姐，我可是內(nèi)屋伺候殿下的?！?p> 惜春也被她這一不要命的舉動嚇到了?？剂吭偃Т菏掷锏谋拮哟瓜?，氣的胸膛不斷起伏。
“狗奴才！有你好看的時候！”
放下鞭子，惜春陰冷的眼神狠狠刮了一眼兩人，轉(zhuǎn)身離去。
顏緋瞪大眼，看著抱住自己的人，眼里有些擔(dān)心，沙啞的嗓音開口：“你沒事吧……”
那人搖搖頭，朝顏緋露出了一個微笑，看見顏緋臉上的傷口，眼底有些刺痛，“沒事，我有藥，我先幫你上藥吧?！?p> 冰冷的藥膏涂上顏緋的臉上，那人有些心疼的開口：“你別和惜春姐倔，她是府里最有權(quán)勢的丫鬟，你和她倔只會吃虧?！?p> 顏緋沉默的看著她，突然開口：“你叫什么？”
那人笑了一下，給顏緋的臉上纏上干凈的紗布，“我叫臨月，比你大幾歲，你叫我阿月姐就行了。”
顏緋垂下頭，暗自握拳，她記住了。這份恩情，她一定會報答的。
嘆了口氣，她繼續(xù)說：“你千萬記住，在這府里千萬不能和惜春姐對著干。你好好干活，有機(jī)會去內(nèi)屋伺候殿下的話，就不用受惜春姐的氣了?！?p> “殿下是個不錯的人，他待人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