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光芒黯淡
又下雨了。
顏緋昏沉著頭靠在窗口，窗外一陣噼里啪啦的雨聲。伸出一只手，顏緋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冷風(fēng)瞬間卷著冰涼的雨滴擊向顏緋。喚回了她的一絲理智，顏緋撐著坐了起來。
僅僅是這幾個動作，顏緋做完就忍不住喘著粗氣，瘋狂咳嗽起來。
她在臨月的房里躺了半天，燒不僅沒退，反而更加嚴(yán)重了。
時至入夜，臨月從外面撐著傘進(jìn)來，看見顏緋正打開著窗戶吹風(fēng)，趕緊跑過去關(guān)上，“外面冷的很，你這燒還沒退，別吹風(fēng)了?！?p> 說著又打開提進(jìn)來的食盒，從里面拿出一個碗和一碟小菜，放到顏緋的面前，“這是我找廚房討要的點剩菜，還沒壞，你先吃著?！?p> 說完，臨月又利落地?fù)Q掉身上濕掉的衣服，換了件干凈衣服準(zhǔn)備出門。
顏緋看著她，叫了一聲：“你去哪？”
外面這么大的雨，現(xiàn)在都入夜了。
臨月轉(zhuǎn)頭朝顏緋笑了笑，開口：“今天我值班，得在內(nèi)屋守著，我就不在這里睡了?！?p> “你記得把飯吃了。”
囑咐完最后一句，臨月?lián)沃鴤惚阕吡顺鋈ァ?p> 顏緋張開嘴，還想說些什么，門卻已經(jīng)帶上了。視線落在床邊的飯菜上，上面還飄著熱氣。顏緋毫無胃口，卻依然伸手端起了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扒。
病痛使人無端脆弱，顏緋這會覺得心口處堵得難受極了。
她要快點好起來，才能早點找到葉繆，帶她離開這里。
還有她的仇，她會一點點朝柳容弈討回來。
閉上眼，顏緋細(xì)想了一遍這個院子的布局。這只不過是一個太普通陳舊的府邸，甚至趕不上將軍府的院子。實在沒有什么可藏人的地方，只能是這院子以外的地方了?？闪蒉脑谛熘莸膭萘Γ恢笔撬涣私獾?。
那時候她還太小，很多事情并不明白，也不記得。
看來只是能親自試探了。
顏緋掖了掖被子，把頭埋進(jìn)被子里，祈禱睡一覺過后，病就能好個大半。
至少能讓她早點找到葉繆。
窗外的雨點還在繼續(xù)，砸在窗柩上，地板上，積水灘里，綿綿不絕地像是在奏一首樂曲，綿長而悲戚。顏緋捂在悶熱的被子里，夢中皺緊了眉頭不斷顫抖著，像是經(jīng)歷了什么無比痛苦的事。
猛然睜眼，顏緋掀開被子的一個角，外面天光大亮。
顏緋從被子里爬出來，手邊碰到床邊的飯碗，瓷碗轟然落地，碎瓷聲清脆刺耳。
猛地一心慌。
顏緋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只碗，莫名覺得心跳的很快。心底莫名騰升出一股恐慌感，好像馬上就要失去某些東西。輕咳了兩聲，顏緋爬起來把窗戶打開。
外面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
臨月還沒回來。
顏緋睜大眼，猛地從床上起來，沖出門外。外面一如往常，顏緋隨便抓住一個小丫鬟，蒼白著臉問：“臨月呢？”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的聲音有著微微的顫抖。
小丫鬟嚇了一跳，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臨，臨月她偷了鄢恪姑娘的東西，被惜春姐姐帶走了……”
顏緋的瞳孔瞬間放大，腦中轟然炸出一片轟鳴。
一把抓住那個小丫鬟，顏緋抓著她抵向墻面，語氣冰冷：“她現(xiàn)在在哪？”
小丫鬟直接嚇哭了，顏緋的臉色太過兇狠，“在……在，在后院枯樹那里，惜春姐說要把她給賣了。”
話音剛落，顏緋便立刻松開手，往后院的方向跑過去了。
跑的太急，顏緋捂著嘴瘋狂咳起來。索性這個院子不算大，這里本就是后院，到那塊枯樹處也很近。顏緋忍住喉嚨口里的腥甜，沖了過去。
那里是一塊荒蕪的空地，有一張后門在不遠(yuǎn)處。
來接臨月的媽媽桑早過來了，身后跟著幾個大漢，個個身強力壯。媽媽桑一招手，那些大漢便拎小雞似的，把臨月抓了起來。
一聲破碎的嘶吼。
臨月瘦小的身子在大漢的手下瘋狂扭動著，眸光看見顏緋，眼里滿是鋪天蓋地的恐懼和祈求。她原本也是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家中不幸得了瘟疫全死了，這才下賣了自己做奴隸以求活命。
可她絕不賣身！
那雙滿是淚水的眼睛猛然落在顏緋的眼里，顏緋握拳的手一緊，腳步如弓沖了出去。
手中握著的碎瓷片因為太用力，鋒利處已經(jīng)劃傷了顏緋自己的手，但是她毫不在意。目光如鷹般地向著眼前的人劃過去，先是手臂，然后躍起。
這一下，是沖著脖頸過去的。
轉(zhuǎn)眼間，一條血紅的細(xì)線出現(xiàn)在他的脖子上。
“??！”
殺豬般的叫聲截然而止，那人一把丟下臨月，雙手捂住脖子。鮮血不斷從哪里流出來，染紅了雙手。
顏緋落下來，卻因為一陣頭暈跪倒在地。握著碎瓷片微微顫抖，顏緋跪在地上瘋狂地咳嗽著。她的病還沒好，根本沒幾分力氣，一擊無法致命。
瘦小的身子擋在臨月的面前，一如昨天臨月?lián)踉谒媲皶r一樣，顏緋沉聲，一字一句地開口：“誰敢動她？”
她眼里的殺氣太過駭人，臉上被濺上了血液，濃重的血腥味包裹著她，像是出生地獄的修羅。
有一陣的寂靜，無人敢開口。
惜春吞了吞口水，后退了好幾步抵上墻面，有些緊張地開口：“我警告你！這里是我說了算，你最好安分……安分一點！”
“這小賤人偷了東西，殿下留她一條性命已經(jīng)是仁慈了！”
顏緋冷笑一聲，伸手劃破了臨月的繩子，撐著地面準(zhǔn)備站起來。
低頭間一聲粗暴的厲喊，眼前余光處黑影閃動。
顏緋猛地抬頭，那被自己劃了兩下了大漢，竟然暴怒著舉起一個石頭砸了過來。轉(zhuǎn)瞬間落在眼前，顏緋睜大眼，眼前的人逐漸逼近。
躲不過了！
突然眼前淡青色飄過，顏緋感到自己落進(jìn)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抱著自己的人一聲悶哼，原本有力的身體軟了下來，軟趴在顏緋的懷里。顏緋睜著眼，眼見著那個石頭落在臨月的后腦勺，血腥味撲面而來。
世界仿佛都寂靜了。
臨月從顏緋身子上滑下來，震驚地睜著雙眼，雙手拉住顏緋的手。那雙眼里有震驚，有恐懼，還有對于生的渴望。瘋狂的，對于生的渴求。
臨月抓著顏緋的手幾近生疼，眼里是瘋狂的光芒。眼淚卻不由自覺地落了下來，模糊了她最后的視線。她后悔了，她后悔昨天救了她。她后悔剛剛救了她。她只是沒想那么多，轉(zhuǎn)眼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她真的后悔了。
那眼里的光終歸還是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