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弟，幌星堂弟子散出去了，有動靜能馬上召回，沒事情就隱入民間。”莫孤星對侯圣驍匯報，看著他低頭整理衣襟，像是沒認真聽說話一樣。
“知道了，”侯圣驍把腰帶解了重新扎好，“我要出去一趟，不會太久，酒館和幌星堂你先盯著點?！?p> “好。侯弟你要帶幾個人？”莫孤星問。
“不用，我一個人去，應(yīng)該會交上個朋友?！?p> 幾個月前，霍心云剛來到罔甬找到他時正遇到一幫殺手尾隨，在一家戲園里打了一架，沒過多久他們又碰見了那家園子的班主，還收到了不正式邀請。后來又經(jīng)歷二十四橋又有冥道空又是鴻門宴的一堆事情發(fā)生，他把這事干脆忘了。最近心總沉不下來，在院里練拳練刀都是戾氣滿溢，戲班的小生傳信來發(fā)出正式邀請找進來時，差點差點就讓他給揍了。
他意識到自己心境出的問題很是需要解決，于是正借這個機會去瞧瞧那家看起來不俗的戲班子，探探這些人的底。
別家招牌像莫孤星的酒館總是名稱在前來頭在后，來的家戲園卻相反，上面掛著醒目的“梨園春秋”四字，上聯(lián)寫“驅(qū)儺擊鼓吹長笛”，下聯(lián)寫“瘦鬼染面惟齒白”，都是幅漂亮的行書大字。
侯圣驍走進去沒多久，就有小二說給他帶路，引他穿過后臺走到后面庭院。
還沒仔細看一遍院中的兵器架，一股戾氣撲面而來。侯圣驍定眼看到是一柄飛來的纏絲刀，右手一轉(zhuǎn)在刀前刀后各拍一掌把刀打翻在地。又一股戾氣撲面，他定眼鎖定右手收回左手探出翻卷一掌，“啪”的一聲把第二柄纏絲刀打翻在地上。
“失禮了?！边@下他才看到賠笑拱拳的燕天寧。
“你就是這樣迎客的？”侯圣驍亮亮手掌，剛剛飛來的兩刀只有戾氣沒有殺氣，他明白是試招并非取命來的。
“朋友貴人多忘事，在咱家店里打了架砸了東西，我早還找到朋友報了家門，就等來做客好奉上好茶接待著。朋友遲遲不肯賞臉，還不讓咱有點脾氣了？”燕天寧彎腰抱拳，“防得住弩箭，這兩刀接下也不難吧?！?p> 句句在理，侯圣驍選擇不說話。
“身手不錯，曾經(jīng)練過？”燕天寧問。
“對，練過。”侯圣驍點點頭。
“還不知朋友如何稱呼？”燕天寧又問。
“叫我侯騰吧。”侯圣驍還是留個心眼。
“上回朋友在前廳打架某家正巧在場，看起來好像有些查拳路數(shù)？”燕天寧搓搓手。
侯圣驍又重新打量打量他，答道：“沒錯，我練查刀短兵用在單刀，同樣會些查拳?！?p> 錕铻刀在查拳中有正兒八經(jīng)的術(shù)法傳承，經(jīng)圣士由短器改進為長刀技法，并且無論拳腳和兵器也有大量查拳武功其中。
燕天寧燦爛的笑了，說：“武生的功夫不全是靠演出來的，要求手上還要點能力。這家戲班子除了唱戲也隨我練武，練的就是查拳。早在戚繼光抗倭年間，廣招抗倭人才，祖師爺查尚義應(yīng)征投靠，只因路途遙遠氣候多變，長途跋涉經(jīng)魯西染病，經(jīng)當(dāng)?shù)鼗孛窬恼樟喜胖饾u康復(fù)。為報答關(guān)照之情，祖師爺將武藝悉心傳授，被稱查拳流傳至今?？磁笥崖纷油φ?，來，某家給你練兩手?！?p> 燕天寧直身站穩(wěn)，氣息瞬間向外爆發(fā)出來，出拳、彈腿，一招一式姿勢舒展、動作緊湊節(jié)奏鮮明。拳似流星眼似電，腰似細蛇腳似鉆，剛?cè)岵炻嚅g，手法、身法、步法上下照顧，前后連貫，異?？焖儆帜芡蝗混o止而穩(wěn)定，拳掌剛勁腳盤平衡。一式結(jié)束，自有股威嚴浮現(xiàn)在身。
“好！”侯圣驍鼓了鼓掌。
“怎么樣，練練？”燕天寧拱拳。
“好，過兩招?！焙钍ヲ敼叭貞?yīng)，過招問路算得上武林的傳統(tǒng)，正好他看了燕天寧一套拳也有點手癢。
梨園弟子來了一幫人扒墻躲門縫偷看，爭著搶個視野好見識自己老板和客人切磋。侯圣驍站得筆直，自然能量的感知默默鎖定燕天寧，再回想剛剛一套拳，圣控力波動不多威勢仍在，猜測他不止修煉了圣控力。
真氣，他想到了另一種武術(shù)功法，燕天寧應(yīng)該練過氣功。侯圣驍吸入口氣，自然吸收逆感知鎖定燕天寧的一舉一動。
兩人觀察對方的動作似乎都不在于用眼去看，而是都放在聽上，聽徐徐的風(fēng)聲，衣襟隨風(fēng)翻動的聲音，腰帶在空中翻飛。自然的風(fēng)悄悄停了一須臾，卻有外物翻掌劃空掀起了一陣風(fēng)緊跟著接上，侯圣驍抬頭去看，燕天寧已經(jīng)游步湊到跟前踢腿出招，率先打破戰(zhàn)前的沉寂。
侯圣驍雙手交叉接住劈腿，再后仰讓過攻擊后抄拳直取他面門。燕天寧扭身左右各打出一掌，一掌打在他手背，一掌打在他臂窩處偏開攻擊，腳落地翻轉(zhuǎn)，肩膀撞上侯圣驍胸口。侯圣驍吃痛，雙手收回旋掌打在燕天寧背上。燕天寧兩指在侯圣驍肩下一戳，借機泄去旋掌的力量。
靠，這穴不好解。侯圣驍感覺右臂一麻使不出力，立刻點了同一經(jīng)脈的三個穴位并集中圣控力沖擊被封住的位置。燕天寧腳下連踏幾步后退卸去掌力站穩(wěn)，接著搶攻向侯圣驍揮拳。侯圣驍抬左臂抵擋，兩肋、手臂兩側(cè)各挨了幾拳，見一記低踢攻來連忙躲開，注意到燕天寧躍起要踢出飛雙腿，迅速俯身前撲出去，再向手臂上一拍終于解開穴道。燕天寧雙腿落空，緊盯著身下滑過去的侯圣驍躲避他的掃腿，蜷身半蹲正碰到侯圣驍也是俯身穩(wěn)著下盤，兩人同時起身就是一陣拳腳相加。
侯圣驍出手多以快如電掣勇如猛虎的掌勁拳法，燕天寧則在極動到極靜的動作轉(zhuǎn)換上十分嫻熟，拳腳也是如游龍飛鳳剛勁有力，任他用了四五種方法進攻也難討到便宜。反觀燕天寧圣控力和真氣兼修且功底深厚，壓著侯圣驍讓他無法抬頭。
燕天寧的拳掌肘優(yōu)勢越發(fā)明顯，侯圣驍想靠黑拳里雜家摻入加強的自家功夫難以扭轉(zhuǎn)形式，只好求變仿照閑云子路數(shù)的擒抓頂靠控招搶招終于硬接了一肘兩拳靠上燕天寧胸膛，再一肘將他頂開。
“想不到現(xiàn)在還有人修真氣還有所功成的?！焙钍ヲ敻杏X肘肋生疼。
“先天之氣宜穩(wěn)，后天之氣宜順。煉精化氣，積累內(nèi)氣以成內(nèi)勁功夫，然后練氣化神，以使內(nèi)勁‘神以知來，智以藏往’，內(nèi)氣、外氣匹配合一，柔化剛發(fā)，以柔用剛的技術(shù)方法下守重心，實施于技術(shù)的攻防中?！毖嗵鞂幒呛切α耍澳憔毜倪€是少，回去再練練?！?p> 燕天寧翻手出掌，一招半式變化多端，侯圣驍擋招拆招還要后退半步卸力，眼見燕天寧斜踩向自己腳面，又連忙抽腳換步。地上磚石遭不住重腳力道破裂，土石飛濺灰塵飛揚，侯圣驍出拳反擊遭到攔截，于是躍起兩腳連續(xù)踢出。燕天寧用肘隔開雙腿，后退一步出一掌，再進一步出一掌，掌風(fēng)如潮轟開侯圣驍?shù)綆撞酵狻?p> “你的拳法太偏向查刀武器的路子了?！毖嗵鞂帗Q了口氣乘勝追擊，拳腳剛?cè)岵虻煤钍ヲ斶B連后退。
侯圣驍搶不過招心里急了，未看準破綻虛實貿(mào)然出手欲反擊，卻見燕天寧燕天寧猛進也猛停，收招迅速隨時都可以變招，腳下都有撮塵土因他的戛然而止帶動揚起。
他立刻心說不妙，果真見燕天寧后縮一分，一擋一帶拆去自己的拳頭，正門向著胸口打中一掌。侯圣驍身上血氣一片沸騰，連退兩步化解剛猛的力道。燕天寧一鼓作氣一記闖腿追擊，又踢出他防不了的一記鷂子腿。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侯圣驍“咣”得一聲摔在地上。
“縮如張弓蓄巨力，發(fā)力如放矢?！毖嗵鞂幷f，“查拳十字要決的‘縮’字?！?p> 侯圣驍安靜得躺在地上，緩了緩被踹兩腳的勁，腰間猛然發(fā)力，神似烏龍絞柱背倚地面兩腿直立連踢，在燕天寧招架的時候兩手按住地面，翻身猛踢一腳，借機在地上一撐翻躍起身。燕天寧慢慢退后兩步站定，眼睛不眨一下盯緊侯圣驍。
侯圣驍亦是不動，燕天寧拳腳的收放自如，他不動侯圣驍就不輕易行動。燕天寧一套拳當(dāng)真站如釘行如風(fēng)，交上手不同開玩笑時嬉樂，一雙眼捕捉他的動作虎豹般刁毒。二人石像般盯著對方不動，一陣秋風(fēng)吹得他們衣擺翻動。
侯圣驍捕捉到一分進攻的前兆，立刻行動彈臂出拳，燕天寧作為進攻方和他行動幾乎同時，靈活輕便的身法輕易躲開他的攻擊，拳腳協(xié)調(diào)同時帶著擒拿，連接住他三四拳。
燕天寧這會的進攻很迅速，侯圣驍已經(jīng)打出去的拳被他控住生生自己肩旁，出腿出掌又同時落空，心里又暗叫聲糟。燕天寧已經(jīng)欺到身側(cè)一掌攻在腰上，又沒看清哪來的拳頭甩在下巴上，侯圣驍吃痛在后仰時伸手絞住他的手臂，窩過人來抬腳踹實。燕天寧挨了一打也并不好受，緩了一個呼吸兩指封了侯圣驍云門穴，一記纏腿勾去他平衡，又迅速在他后腰上擊了兩掌。又是“咣”的一聲，侯圣驍躺在地上目光朝向天空中的云。
侯圣驍走神了一瞬，才打挺翻起來退后兩步解穴道，這是燕天寧沒有追擊，否則結(jié)果就不一樣了。
燕天寧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說：“十字訣占了四個，速、脆、挫、硬?！?p> “都什么意思？”侯圣驍揉著手太陰肺經(jīng)問。
“交手出招迅速，速如閃電莫遲疑快打出不意，這是其一?？刂谱κ?，近身攻擊，脆如爆竹發(fā)寸力，克堅如摧壁，這是其二?！毖嗵鞂幇研馗归g被踹上的腳印拍打干凈，繼續(xù)說：“沒想到你還用了一手好‘脆’，這腳還不輕。挫則側(cè)身跟步進，閃展騰挪擊，這是其三?！?p> 沒想到一瞬間能做這么多應(yīng)變，侯圣驍揉揉腰上挨掌的幾個位置，問道：“其四呢？”
“這就對了，我就等著問呢。”燕天寧點點頭，“掌握力道很關(guān)鍵，其四就叫：硬如鋼錐戳軟泥，沖撞莫松弛?！?p> “你的變化太多，我學(xué)雜了，摸不清你的規(guī)律。”侯圣驍說。
“以求藝度形的技藝特色引導(dǎo)習(xí)武者逐漸進入刻意的練功境地，以提倡‘習(xí)武尚德，學(xué)拳明理，藝德并舉’，再經(jīng)改造的武術(shù)和戲曲結(jié)合，發(fā)揚國粹?！毖嗵鞂庪p手朝前擺好姿勢，“動真格過兩招，我看你也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人，也別藏著掖著了?！?p> 侯圣驍看著他的動作瞪了瞪眼，這架勢該不會是……燕天寧雙手虛揮，“呼呼”破空帶風(fēng)以風(fēng)馳電掣的拳打向侯圣驍。侯圣驍沒幾招防御就被攻破中路空檔，胸口兩肋就遭了殃，同時兩側(cè)手臂難得到施展，凝聚的力量不斷被砸掉。
他傻眼了，這拳法他認識，而且很熟悉它的威力。洪拳，查拳之四路洪拳，很麻煩的一套拳法。一個沒留神腹部又挨了三拳，侯圣驍咬緊牙，刀法的步法在腦中映出，腳下迅速挪動讓過燕天寧的攻擊，抬腳重踢在他的腹部，接著躍起身體傾斜，一個旋轉(zhuǎn)甩踢出一腳。
龍尾鞭，不生成雷電的踢擊，燕天寧沒見過這樣的招術(shù)，只好雙手交錯來防，硬接踢腿不好受“噔噔噔”退了三步去。侯圣驍落地追擊一膝一長拳，再次起跳前空翻順勢下劈一腳正中燕天寧左肩，最終翻滾以蹲狀穩(wěn)定，燕天寧終究接不住跌倒在地。
眼看優(yōu)勢掌握侯圣驍乘勝追擊，燕天寧以掌擊地面直接起身，砰砰就過了五六招去。侯圣驍抓住機會略做仰身，雙手回攏再以拋出雷滅破絆的姿勢打出兩掌，帶著一股圣控力波轟上燕天寧胸口，燕天寧吃痛，被打出好幾步遠才站穩(wěn)。
侯圣驍扭腰揮臂做了個結(jié)束式，燕天寧手背掃掃受創(chuàng)的位置，看著他凝重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