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凌晨,早早就起來的林月朗,站在望舒閣門口,遠遠地看著林月盈所在的閣樓,好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離開。
黎明時分,錄取的進士和各科及第者,都陸陸續(xù)續(xù)來到議政殿側(cè)殿,進行最后一場考試。
羅瑾旻看著殿中那百十來號的考生,就來到袁恒身旁:“今年的考題很難嗎,為何及格的學生這么少?”
袁恒見羅瑾旻過來跟自己搭話,雖奇怪,但也沒拒絕他:“這也只能說明,這些考生都是出類拔萃的!”
袁恒這個回答,羅瑾旻好像很喜歡,便很贊同地看了看在場的考生。
站在羅瑾旻身旁的楚青云,聽著倆人的談話,并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而是一直看著站在眾多考生之中的林月朗。
穆親王府門前,鈴鐺看著那比明國公府的門楣還要大上一圈的穆親王府的門楣,再看了看門楣上的“穆親王府”四個大字,就扯了扯林月盈的衣角:“小姐,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林月盈也希望自己走錯地方了,可是就算她走錯了地方,有些事還是躲不掉的。
一個多月之前,林月盈為了求得鮫人淚,就答應(yīng)齊云顧,在事后再來一趟穆親王府,昨天楚麟也說過了,今天他會陪著林月盈一起來,可是林月盈都不知道齊云顧讓她再來一趟究竟是為了什么,她哪敢?guī)铣耄?p> 候在王府門前的士兵,見林月盈一直杵在大門口,想上前把她趕走,可是當他注意到林月盈的相貌后,就試探性地問:“這位姑娘可是有事?”
士兵上來問話,鈴鐺應(yīng)該出來替林月盈回答的,可是鈴鐺都不知道林月盈為什么會來這,所以她沒辦法回答,而是由林月盈自己回答:“小女子乃林縉卓之女,林月盈,奉穆親王旨,來見穆親王!”
林月盈既然說是齊云顧讓她來的,士兵也不敢怠慢,轉(zhuǎn)身就進了王府,去給齊云顧通稟。
前些天一直都在刮風,今日可算是等來了一個艷陽天,齊云顧就捧著書,坐在庭園邊上的紫竹旁看書。
齊云顧把書翻了一頁,跟來給他通稟的士兵說:“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那丫頭怎么現(xiàn)在才來?”
士兵見齊云顧這么說,就問了:“那王爺還見嗎?”
“來都來了,也不能讓人白跑一趟,去叫她進來?!?p> “是!”
士兵領(lǐng)命,轉(zhuǎn)身就去傳喚林月盈了。
跟在林月盈身后的鈴鐺,一入穆親王府就發(fā)現(xiàn),但凡見到個人,對方都會盯著自己這邊看,鈴鐺都有點被他們嚇到了。
候在園門口的奈嬤嬤,神情復雜地看著正在走近的林月盈,直到她來到園門口,就攔下她身旁的鈴鐺:“林姑娘,王爺說了,只見姑娘一人,所以姑娘不能帶她進去!”
本就不安的林月盈,聽了奈嬤嬤這話就更不安了。
齊云顧為什么就只見林月盈一人,他想干什么?
“這是為何?”
這齊云顧還真沒說,也不知道個所以然的奈嬤嬤,只能如實回答。
既然奈嬤嬤也不知道,林月盈也沒有追問,就看著那園門后的紫竹。
林月盈一個人穿過園內(nèi)的幾株紫竹,一眼就看見齊云顧坐在他寢殿前的庭園左側(cè)旁紫竹的竹陰下。
一個多月前,林月盈來這里是跟齊云顧求鮫人淚;一個多月后,故地重游的她,則是來報這份恩情。
其實林月盈并不反感齊云顧,她只是怕齊云顧把她當成袁怡,畢竟誰都不想成為別人的影子。
林月盈遠遠地看著齊云顧,一下子竟不敢走過去了,直到候在齊云顧身后的熏看見了她,才提醒齊云顧:“王爺,人來了!”
齊云顧聽到熏的話,就放低手中的書,可是卻發(fā)現(xiàn)林月盈站在原地,就吩咐熏去叫她過來。
翹班回來的楚麟,騎著馬兒飛奔而來,直至到了林府門前才勒住韁繩。
從馬上下來的楚麟,立馬跑進林府,可是他才入門,林良就攔住了他:“麟公子,老爺公子還沒回來呢,小姐也出去了,不知麟公子這般急急忙忙,是何急事啊?”
才從林良面前走過去的楚麟,一聽到林月盈不在家,不用想就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些惱怒地嘀咕了一句:“這丫頭……”
楚麟都沒給林良回話,出了門就又騎著馬,疾馳而去。
才從馬上下來的殊辰,見楚麟又走了,也只能跨上馬,追上去。
還站在原地的林月盈,見熏來請她,就算她再不想過去,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熏走過去了。
林月盈來的齊云顧面前,屈膝就是問安。
齊云顧把書放低,看著林月盈,許久才問:“你可喜歡看書?”
齊云顧這個問題,讓林月盈有些意外,她愣了一下才回答:“閑來無事時,倒是會翻閱一下?!?p> “那你喜歡看哪類的書?”
齊云顧話才說出口,就有些懊悔這么說了,因為他書房里的書,不是跟政治有關(guān),就是跟軍法有關(guān),哪里適合林月盈看?
林月盈不知道齊云顧為什么會讓自己看書,但是如果兩個人都在看書的話,豈不是就不用做其他事了?
“月盈現(xiàn)在在看《漢記》?!?p> 齊云顧聽著林月盈的話,等她說完了就吩咐熏:“去把《漢記》拿來,再搬張椅子?!?p> “是!”
熏領(lǐng)命后,就按著齊云顧的話去做了。
沒一會兒,熏把搬來的椅子放在齊云顧的左側(cè),把一本厚厚的書遞給林月盈。
熏才放下椅子,齊云顧又吩咐了:“給她沏杯茶。”
熏聽著齊云顧的紛紛,拿起桌上倒扣在茶盤里那鑲著翡翠祥云的茶盞,倒上之后,就放在靠近林月盈的方向。
林月盈接過書,就和齊云顧隔著一張桌子,背靠著紫竹,各自看著自己手上的書。
齊云顧繼續(xù)看著書,看著看著,就拿起自己的茶盞,喝了一口,就又放了回去。
齊云顧放下茶盞就問林月盈:“你一個姑娘家,怎么喜歡看《漢記》?”
林月盈見齊云顧問話,就要站起來回答齊云顧,可是她才站起來,齊云顧就攔下了她:“今天你在我這,可以不用那么多禮數(shù)?!?p> 才站起來的林月盈,聽齊云顧這么說,雖然奇怪,卻又不敢多問,就乖乖坐下,回答齊云顧:“月盈回帝都之后,就時常在星羅那上課。教星羅上課的先生,在上史課時,講那些七雄爭霸的事,月盈很有趣,所以就找了相關(guān)書籍來看了?!?p> 林月盈口中說“星羅”,齊云顧自然知道是誰,所以就又問了:“那你最喜歡哪個帝王?”
林月盈見齊云顧問了,就脫口而出:“齊桓王!”
剛剛還拘謹?shù)牧衷掠宦牭烬R云顧的問題,就回答的這么爽快,齊云顧就順著她的話繼續(xù)問:“齊桓王的確是個明君,那你喜歡他哪一點?”
“齊桓王能屈能伸還機靈,還有度量,稱王之后,不就聽了鮑叔牙的勸誡,留下來管仲,奉為座上賓了嗎?說到這個,王爺知道齊桓王最有趣的事什么嗎?就是當時,齊國的大臣要在齊桓王和他哥哥之間……”
林月盈繪聲繪色地說著,一時之間竟忘了坐在她身旁的是齊云顧,越說越興奮的她,不經(jīng)意之間,抬起右手手肘就擱在桌面上,身體還靠向了齊云顧的方向。
齊云顧捧著書,認真地看著林月盈繪聲繪色的述說著齊桓王的事跡,聽得越來越認真他,嘴角不經(jīng)意之間在慢慢上揚。
齊云顧聽著林月盈那有些拙劣的陳訴,當她說完了,就很肯定地問了她一句:“你私底下,是一個根本安靜不下來的人吧!”
林月盈那么興奮的述說著別人的事跡,可是她卻沒注意,剛剛的她,在齊云顧看來,不也是一段故事?
剛剛還興奮地述說著的林月盈,被齊云顧一句話就說中了,連忙收斂了笑容,有些尷尬地把右手收回來,捧著書坐好。
齊云顧看著剛剛還興奮的林月盈,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臉上的笑容就越發(fā)明顯了。
疾馳而來的楚麟,來到穆親王府的門前,就跟門前的士兵抱拳:“楚麟有事求見穆親王,還請通稟一聲。”
若是往日,士兵一定會進去通稟,可是現(xiàn)在他卻跟楚麟回禮:“麟公子,剛剛王爺吩咐了,今日王爺誰也不見!”
齊云顧誰也不見,這該如何是好?
楚麟昨天明明跟林月盈約好了一起來的,可是林月盈卻沒等楚麟就自己先來了,楚麟也不知道齊云顧會讓林月盈做什么,就又跟士兵說了一遍:“楚麟當真有急事,還請這位兄弟去跟王爺通稟一聲!”
士兵見楚麟執(zhí)意要進去,有些為難:“楚公子,王爺吩咐了,誰都不見,您請回吧!”
“可是……”
“請回吧!”
士兵又一次拒絕了楚麟,楚麟也沒辦法,就只能先在門外等著了。
園外,奈嬤嬤打量著鈴鐺,年紀輕輕還有些畏首畏尾,根本不像是在大戶人家待過的人。
齊云顧翻了一頁書,又拿起茶盞喝了口茶,繼續(xù)看書。
金烏逐漸高升,矮株的紫竹攔不住它撒下來的金光,那金光就肆意的從齊云顧的裙擺開始,慢慢侵占他的身軀,靠近他手上的書。
熏見日頭高升,就去取來一把傘,就站在齊云顧的身旁撐開了。
齊云顧見光線暗了下來,就吩咐熏:“給她撐!”
齊云顧讓林月盈來只是看書,本就讓熏奇怪了,現(xiàn)在又要自己給她撐傘,齊云顧真的把林月盈當成袁怡了嗎?
熏來到林月盈身旁站著為她撐著傘,而齊云顧卻起身,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躲進了竹陰下。
低頭看書的林月盈,聽著齊云顧說的話,就偷偷地看著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齊云顧。
午時,奈嬤嬤一人來到了齊云顧的面前,看著齊云顧緊靠著紫竹坐著,而熏卻給林月盈撐傘,奈嬤嬤就有些心理不平衡了。
“王爺,該用午膳了?!?p> “嗯,拿過來吧?!?p> 齊云顧平日里從未在自己的寢殿用過膳,如今為何要在寢殿吃飯?
“王爺為何要在寢殿用膳?”
“懶得走!”
齊云顧這有些任性的話,讓奈嬤嬤有些措手不及。
齊云顧放下書就站起來,卻沒有走開,而是跟林月盈說:“該用膳了?!?p> “月盈不敢!”
若是別的地方的話,林月盈去去也無妨,可是這里是齊云顧的寢殿,林月盈還真不敢進去。
齊云顧見林月盈拒絕,也沒說什么,就一直盯著林月盈看。
被齊云顧盯著的林月盈,看不出齊云顧眼中的意思,可是齊云顧就那么看著她,就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樣,實在是躲不過去的林月盈,只能勉強低頭答應(yīng):“是!”
齊云顧見林月盈應(yīng)下了,就示意她走向自己的寢殿。
林月盈抬頭,為難的看了一眼齊云顧,又看看他的寢殿,卻不敢邁步,誰知道進去了,會怎么出來啊?
齊云顧見林月盈沒有邁步,就催促了:“走!”
議政殿側(cè)殿,負責監(jiān)考的官員,把考生的卷子一一收上來,又一一批改。
齊云顧的寢殿里,在一張臨時搬來的桌子兩旁,林月盈和齊云顧還是隔著一張桌子坐著,直到菜都上齊了,人也都退下之后,齊云顧才說:“你剛來時,我就說了,你今天在我這,可以不用那么多禮數(shù),所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拘謹?!?p> “是。”
林月盈低頭應(yīng)著,就拿筷子,夾了自己面前的一道菜。
園外的鈴鐺,見婢女們端著菜式進進出出了好幾趟,卻一直不見林月盈,就著急地看著園中。
在最后面出來的奈嬤嬤,見鈴鐺在園外張望著,有些不高興了。
林月盈本就是有婚約在身的,都能讓齊云顧這么沒規(guī)矩,那她要是沒有婚約在身,那她想跟齊云顧要什么,豈不是勾勾手指的事?
還在張望的鈴鐺,見奈嬤嬤來了,連忙退到一旁站好。
上門即使客,齊云顧都讓林月盈跟他同坐一桌吃飯了,奈嬤嬤也不好讓鈴鐺餓著肚子,就淡淡地跟她說:“你家小姐已經(jīng)跟王爺一起用膳了,你就跟著我來吧!”
這鈴鐺還真不好決定,就猶豫地看著奈嬤嬤。
奈嬤嬤見鈴鐺猶豫,又說了:“走吧?!?p> 還在猶豫的鈴鐺,見奈嬤嬤催促,不好再拒絕,就跟著她下去了。
也是等在穆親王府門前的殊辰,看著那一直盯著王府大門看到楚麟,真不敢想象,齊云顧要真是對林月盈做了什么,他會怎么辦?
齊云顧和林月盈吃飽喝足之后,齊云顧就讓人被剩下的飯菜都撤了。
齊云顧等婢女們都下去之后,隨口問了林月盈一句:“你可有午休的習慣?”
齊云顧這一句無心的話,把正在喝茶的林月盈,嚇得被滾燙的茶水燙到了上唇,立馬就放低茶碗,矢口否認:“沒有!月盈沒有午休的習慣!”
林月盈這回答讓齊云顧有些為難:“那你待會做什么?”
“看書啊!我這都快看到高潮了!”
林月盈說著,就把放在身邊的《漢記》拿出來。
齊云顧看了看林月盈手上的《漢記》,還是有些為難,好一會兒才說:“那你隨意!”
議政殿側(cè)殿,考官們選來選去,就把人數(shù)刷去了三分之二,而留下來的人,就等著齊宇來考問了,而林月朗有幸,也在這剩下的三分之二里。
寢殿右側(cè)的書房里,齊云顧正在提筆洋洋灑灑地練著字,而林月盈還在外面看書。
齊云顧這邊正認真的練著字,失手錯寫了一筆,剛想換一張紙繼續(xù)練,突聞殿外響起了林月盈的埋怨聲:“我的王啊,糊涂啊!”
齊云顧一字不差地林月盈的話聽進去了,讓他那才拿起紙張一角的手就僵在了空中,都忘了要換紙。
齊云顧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確定再沒有什么動靜的時候,就換了一張紙,提筆要繼續(xù)寫,可是他還沒落筆,就聽見了敲門聲,
林月盈來到門口,試著敲敲門。
齊云顧盯著門口的林月盈,好半天才問:“有事?”
林月盈邁步進來,看了一眼左側(cè)那一整面墻的書架,小心翼翼地問:“月盈不想看這本書了,能換一本嗎?”
“可以!都在那,你自己去拿。”
齊云顧說著,就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書架所在的方向。
林月盈見齊云顧同意了,就來到書柜前,找著自己喜歡的書。
林月盈找著找著,實在是沒找著她想看的書,就隨手拿下一本書,習慣性的蹲在書架前翻看著。
齊云顧見林月盈又在看書,自己就繼續(xù)練字練字。
林月盈好像對手上的書不感興趣,沒翻兩頁就放了回去,又在書架上找著,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有她喜歡的,實在是不想再找的她,又拿起《漢記》繼續(xù)看。
姍姍來遲的齊宇,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著殿中考生,對某件事的見解,聽著聽著就犯起了困。
跟齊宇一樣犯困的林月盈,不知不覺間,竟坐在書架前就睡了過去。
林月盈手上的《漢記》,從她垂落在地上的手,翻倒在地面上,驚動了還在練字的齊云顧,齊云顧聽到動靜,就看向了林月盈這邊,一眼就看見了已經(jīng)睡著了的林月盈。
齊云顧靜靜地看著熟睡的林月盈,看著她閉上的雙眼,看著她的雙唇,看著她那起起伏伏的胸前,看著她那并攏而彎曲著的雙腿……
齊宇好不容易聽完了那些考生的見解,考官們就等著他定這一年的狀元了。
齊宇掃視著殿中那三十來個考生,半天才問了個問題。
齊宇此言一出,讓本就安靜的側(cè)殿更是死寂。
站在林月盈面前的齊云顧,慢慢蹲下,看著熟睡的林月盈,雙膝就一左一右跪在林月盈雙腿之外,身體向著林月盈傾斜過去,伸手就捧住了林月盈的臉,聞著她身上那淡淡的虞美人花香,慢慢地把臉湊過去,微微張開雙唇……
他還是把她當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