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官學
這一晃半月有余,鐘譽說,根據(jù)大理寺所查,云家上下一共兩百二十一口人,大火那天來了一百一十三人,包括家仆婢子在內(nèi)上下快三百人,經(jīng)過身份核對,燒死了云家人四十一人,家仆婢子八十余人,燒傷的、失蹤的不計其數(shù)。
大理寺宣判寶娘秋后處斬,圣上獲悉大概后也準許云家在京重建,云老一把年紀的倔脾氣,一時間讓所有的在明都任職的云家遺族人全部自請離都,云老更是呈上請纓鎮(zhèn)守北辰與南淵的交界雷云州,從此云家勢力撤離明都。
寶娘宣判當夜,金鈴在萬朝寺旁的慈云庵落發(fā)為尼,從此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時過境遷,明都城里的茶余話后的談資早已不是云家,而是即將到來的內(nèi)朝官學大考,仿佛這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云意春深,燕蕩回泥。甄懿在濮陽王府安穩(wěn)度日,自打慕容清知道了甄懿有醫(yī)術方面的造詣后便隔三差五地送來各種藥材、醫(yī)書,美其名曰學術鉆研。一來二去,一梨居這略顯小氣的院子里全是各種各樣的藥材,曬的,燒的,晾的,浸的,甄懿與澄兒整日里圍著藥材轉,倒是忙的不可開交,奈何澄兒本身便對這醫(yī)藥之事一竅不通,總是越幫越忙。
前幾日澄兒受了風涼臥床不起,甄懿用了藥后仍需靜養(yǎng),沒了澄兒,這人手總歸是少了些,甄懿便向公輸先生那里討了幾個順眼的人入了一梨居幫忙。
北辰的圣上封了公輸淵為太淵閣學士,在宮中為他敕造了太淵閣,不日公輸淵便要搬入北辰宮里。甄懿覺著宮里不如外頭自在,便打算還是賴在濮陽王府,可又舍不得公輸先生進宮后便相見麻煩,為此還苦惱了良久。
也不知慕容清那丫頭怎么和北辰的圣上打的邊鼓,慕容洵竟許了甄懿進入內(nèi)朝官學,還允諾甄懿若能在官學大考之際奪得前三甲,便許她自由進入宮廷,甄懿著實被驚了不少。
日子一晃,轉眼便到了第一日進入官學的日子。
一大早澄兒不顧自己還抱恙的身子,拖著甄懿惺忪的身子便開始拾輟。
“澄兒,你身子還未好全,用不著特地前來的?!闭畿菜妹悦院?,滿眼困意。
“此等大事澄兒怎能不來,姑娘頭一次進宮,還進了官學,澄兒必須得給姑娘收拾的妥當了些才行?!背蝺阂贿吤β抵o甄懿梳妝打扮,一邊說道。
甄懿晃了晃腦袋,不滿道:“這官學也真是麻煩,非得卯時到,害得我連個飽覺都沒得睡。”
“姑娘。”澄兒嗔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甄懿,“姑娘前幾日寅時起來收藥材的時候,可不見得姑娘這么說過,況且凡官學子弟需著金衣白帶,及冠者束冠,及笄者挽半散飛仙髻,卯時到,申時退,都是官學里雷打不動的規(guī)矩。”
話落,甄懿這一頭整齊地半散飛仙發(fā)髻便落成了,金衣白帶,眉若遠山,眸似皓月。
“姑娘,如何?”澄兒趴在甄懿肩頭看著鏡中人。
甄懿點點頭:“甚好?!?p> “對了,還有這個!”澄兒打開梳妝臺中的小盒子,揚起手便在甄懿的眉心落下一點。
甄懿看著鏡中人眉心一點鳳尾形紅色印記,加之金衣垂發(fā),頓時更添幾分明艷之色,艷冠天下,驚華世人。
“這是·····”甄懿探求的目光望向澄兒。
“此為花鈿,近日明都城內(nèi)的姑娘都頗為流行這妝容,姑娘美貌,這一番點綴下,更別具風致了。”
平常的甄懿只喜好穿碧青色衣裳,偶爾也不過薄施粉黛,比起明都城里的世家女子的日日靚妝,甄懿簡直可以用不修邊幅來形容了,如今衣裳換了個顏色,妝容細膩了幾分,著實令人眼前一亮,移不開眼睛。
收拾好后,澄兒便依依不舍地送甄懿上了馬車,換了個婢子跟在身邊伺候。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甄懿在馬車內(nèi)悶得慌,尋思著找些話題。
“回姑娘,奴婢名叫小虞,十七了?!毙赂谡畿采磉叺男∮莨郧砂察o,樣貌并不出挑,但眉眼間的楚楚可憐,倒是格外叫人注意了些。
“先前對你并未有多大印象,你是幾時來的一梨居?”
“奴婢是姑娘親自從公輸先生那里討來的······”小虞低著頭回答道。
甄懿抽抽嘴角,這才回過神來,上回澄兒抱恙,自己便從公輸先生那里討了人過來,自己是見小虞略懂醫(yī)理,才要了她過來幫忙。
“你家中可是有懂醫(yī)理之人?”
小虞點頭:“奴婢家中曾是開醫(yī)館的,幼時耳濡目染了些?!?p> 二人說著便到了北辰皇宮外。
甄懿下了馬車便看見偏門有個身著宮裝模樣的婦女立在門前眺望,見甄懿下來便立刻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見過甄懿姑娘,奴婢秀禾,是這宮中的教引姑姑,特來恭迎甄姑娘?!?p> “秀禾姑姑好?!闭畿擦胬叵蛐愫绦辛硕Y。
秀禾眼底泛起一絲驚喜,她見慣了驕縱高貴的世家小姐,個個自矜身份得很,以禮相待就是不錯了,哪里肯對一個宮里的教引姑姑屈膝?對她行禮的,甄懿是頭一位。
“甄懿姑娘不必如此,奴婢不過一階宮婢,受不得甄姑娘禮的?!毙愫痰馈?p> 甄懿微笑道:“甄懿無官無品,算起來是姑姑的小輩,這一禮,姑姑自然是受得的?!?p> 秀禾心里一暖,引著甄懿往官學走去。
一行人一步步走在宮闈之中,錦繡華閣,假山怪石,亭臺軒榭不斷在甄懿眼中流竄,腳下卻沒有任何的停止。
柳條纖纖,湖水一碧萬頃,春和景明,殿宇宮樓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這遠遠便看見一擁人款款而來,正中央的婦人一襲瑰紫暗花細絲羽襟百曳長裙,珠光寶氣,鬢邊幾只金鳳尾花翅流蘇墜步搖,曳曳生光,頭攢金絲玲瓏繡珠釵,依稀可見三十不過的成熟氣韻。
那雍容婦人身旁眼疾手快的侍婢注意到了甄懿這邊,喝住道:“秀禾,這是哪里來的姑娘,怎不來見過平江王妃。”
好大的陣仗。
原來是平江王妃,怪不得這般珠光寶氣,眾星拱月的。
“甄懿見過平江王妃。”甄懿恭敬上前地行了個半禮,低著頭。
平江王妃排開眾人,柔和而不失莊重道:“是我等唐突了甄姑娘,早聽聞公輸先生帶了個伶俐姑娘,一直未得拜會,今日遇見,皆是緣分。”
甄懿抬起頭,露出一絲笑意。
平江王妃見她一身官學中人打扮,笑了笑,便和氣對著身旁的侍婢道:“下次不必大驚小怪,莫要與旁人生出不該有沖突?!?p> 說罷,便往御花園方向走了。
甄懿眸光追著平江王妃的離去的背影,心下莫名,平江王慕容鄞這樣一個暴躁冷厲之人,娶了個性情柔和之人,一剛一柔,倒也般配。
曲曲盤盤的回廊走了十來道,來來去去的宮人侍衛(wèi)路過的都同應秀禾打了招呼,過了游湖便到了。
甄懿停在一處無比高大的門沿前,匾額上高掛著“北辰官學”四個大字,在外隔著一堵高墻,似乎能聽見里頭人的談笑聲。
秀禾向前一步向守門的侍衛(wèi)點頭示意,便直接帶著甄懿進了門。
里頭極大,石子甬路旁花團錦簇,涼亭處處,里頭人的談笑聲不斷。
“甄懿姑娘,奴婢便送你至此了,少傅還未上堂,還請在此處尋個涼亭坐下稍作休息?!?p> 甄懿向她福了福身子:“一路有勞姑姑了?!?p> 目送著秀禾離開,甄懿便聽見離她最近的涼亭內(nèi)窸窣的笑聲。
甄懿目光探去,只見紅漆涼亭內(nèi)金衣掛琉璃珠串的女子和著另兩位女子對著甄懿指指點點,有說有笑的。
甄懿眉頭一蹙,很是不悅,借著摘花的由頭靠近了些,想聽聽她們說些什么。
“那個想必就是圣上欽賜特許進入官學的女子了,居然向秀禾行禮,真是要貽笑大方了?!?p> “聽說是從鄉(xiāng)野之間出來的丫頭,想來是沒見過什么世面……”
“此言差矣,太淵閣大學士公輸淵不就自稱鄉(xiāng)野村夫,還不是圣上親自禮賢下士請來的?!?p> “那與她何干,左不過依靠著公輸淵進的官學,依舊是沒什么身份的野丫頭罷了?!?p> “莫說她,連那公輸淵的學士之位,都是圣上寵信而已,朝中有何人是真的服氣?”
“說來也是,聽說那公輸淵還是前秦舊臣……你們說不會……”
甄懿當即摘下手中的一朵牡丹,昂首闊步地朝那三人走了過去。
甄懿目光如炬,站在三人面前直勾勾地盯著眼皮子底下的三人,眸子愈發(fā)冷暗。
三人被甄懿盯得有些發(fā)虛,面面相覷,多半是方才背地里說人私話被她聽見了。
琉璃珠串女子正正神色,驕矜道:“姑娘,有何貴干?”
甄懿抖抖眼皮,不動聲色道:“方才賞花之際不小心聽了幾句進去,想來幾位的言辭奇特,倒是頗為新鮮?!?p> 坐在琉璃珠串女子對面的女子年貌稍小,滿臉不屑:“怎么鄉(xiāng)野來的女子都這般不懂規(guī)矩,到處聽人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