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詩會親
“別將他歸于文人一類,他不配,就他老子家祖上窮酸出生,文學(xué)就跟他夠不上半吊子關(guān)系?!?p> 一群酸菜檸檬精,撐理撐理衣袖,側(cè)身背過少年,搞得好像他們祖上沒有窮苦出生的先祖似的,誰家倒數(shù)祖上三代,有誰不背朝黃土,面朝天,啃酸菜饅頭的。諷刺蔑笑背朝黃土面朝天的,都是蔑笑自己祖宗。
一群吃不著葡萄,酸溜溜的葡萄檸檬精。背地里嘴碎的堪比那坊間的大娘,那坊間的大娘都比他們可愛,其實少年出生并未像他們口中那么差,父為縣令大小也是個芝麻官。只是與他們的父兄母族相較,那是一個地一個天。他們母家才是真正的富貴門第人家,人的心理都是奇妙的,興許在他們的認知中只有平等出生的,才有資格同他們一并站在一起,否則心里就會產(chǎn)生一種不平衡,反之就是妒忌,自己的出生比那少年好上幾百倍,現(xiàn)下居然與少年為伍,甚至大有被趕超之勢態(tài)。間接得襯托自己的無能,沒能利用好自己的資源,所以只能耍嘴皮子功夫嘍,趁一時口舌之快嘍。少年心態(tài)極佳,無所畏懼。一直秉承著,永遠不必為阿貓阿狗而影響自己情緒,自由瀟灑。
樓閣上突兀間響起了一陣管弦絲竹之樂,仿佛久違故人。絲竹之樂一響,眾人的注意力齊刷刷得被吸引住了,幾十個人宛若一座座石化的雕塑一般,統(tǒng)一注視沙帳帷幕下的美人,懵懵懂懂最是勾人心魄,少年暗暗贊嘆,仿佛勾起了前世的回憶,他恍惚得閉上了眼睛,靜心聆聽曲樂帶來的曼妙,一絲一絲滲透,繼而又緩緩睜開雙目,心中悸動的一顆心,就像藏有一只興奮無比的小鹿似的,它剛剛從森林里出來,那樣的興奮活潑,血氣方剛?;暨_全身上下的血液在奔騰,現(xiàn)下并非春季,然而霍達已然嗅到了外頭新鮮落英繽紛的芳草香息,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卻又無比熱烈的澎湃激情。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論她是美或是丑,只憑這一曲樂,我霍達此生膛內(nèi)的一顆心,便隨她而去了,”他可以篤定那彈奏此樂曲之人便是大明鼎鼎的涂蘇,長安涂蘇善樂賦,輕抬指尖鹿鷺騰,云端霓漫飛天玨,笛聲孱絲無眷仙。是她,一定是她,
短暫欣然片刻,霍達卻沉悶下來,她太優(yōu)秀了,以至于他擔心擔心如此優(yōu)越女子心有所屬,極有可能并不是他。他細微的情緒不經(jīng)意地從眼神中流露出來,再次抬頭依舊略菡萏薄薄憂傷,然而他在最終塵埃落定,木已成舟之前再做一回努力?;暨_默默走向涂宴,拱手作揖。畢恭畢敬:不知大人可否借小生一把琴,涂宴身邊的小廝楞了一會兒,詩詞歌賦已然過了,繼而先涂宴一步,替涂宴擋了:這位公子,詩詞歌賦已然完畢,公子已然拔得頭籌,何以重新來一次呢?小廝言語略帶些不耐煩,認為霍達故刷存在感,
涂宴觀摩了霍達一會兒,眼角撐起魚尾紋,認可得點了點頭,命人將最好的琴取了來。雀聲起,唏噓之聲不斷,“瞧瞧出風(fēng)頭的又來了吧!”緊接著一大片倒戈唏噓的附和聲響起,琴臺已然擺好了,霍達走上前撫摸一會兒琴弦似乎在找尋契合度,蘭花指一彈,清脆無比宛若山間幽谷,沙帳內(nèi)的涂蘇心中一悸動,此前霍達壓倒一片的橫溢才華,并未引起涂蘇的悸動,只是心中贊賞,二十年從未泛起的悸動。距離上一次悸動已然過去了二十幾載了,久違的感覺又卷土重來了。甚至有種眼含盈眶熱淚的沖動,若是不及時擦拭,恐怕是要老淚縱橫了,真是的,居然讓一個毛頭小子給弄哭了。好不狼狽?。?p>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皇。時末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nèi)讼径疚夷c,……雙翼懼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被暨_當即彈了一曲鳳求凰,雪翩然的眉宇當即一皺,眾所周知,鳳求凰的典故,出于司馬相如卓文君。若非卓文君聰慧機智,一首白頭吟,
僥幸換得金不換的司馬相如浪子回頭,恐怕就得成悲劇了,此情此景一曲鳳求凰似乎有些不和場合,仿佛在這段未開始的故事已然刷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實在是算不得是明智之舉,除了雪翩然以外,眾人紛紛朝霍達投去了蔑視的眼神,覺得霍達此舉太過于輕浮了,竟然當眾彈奏鳳求凰,原本嚴肅文學(xué)大會,竟然如此輕浮。眾人紛紛嗤之以鼻,
“此乃嚴謹莊束的學(xué)術(shù)大會,豈容你在此調(diào)情放肆叨擾,”難聽的話一茬高過一茬,猶如洪水猛獸般洶涌,衛(wèi)板站在雪翩然身側(cè)挪了幾步,汗顏:公子,這霍達霍公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雪翩然翻了一眼:春藥唄!衛(wèi)板齜了齜牙,“發(fā)春的藥?”上下一排牙排列的好整齊,倒吸了一口冷氣,吞了吞口水,繼而兩眼發(fā)直全神貫注注視著霍達,鳳求凰未免過于喪氣,一曲靡音裊裊的鳳求凰聽得沙蘿紅帳內(nèi)的涂蘇,
卻是鼻頭一酸,竟然忍不住不住掩面而泣,多少年沒有流過眼淚了,真的會是他嗎?他真的遵守約定與我相會了嗎?欣悅片刻又陰沉下來,理智與情感正在邊緣拔河,不分勝負,她也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繼而又失魂落魄,興許是巧合吧!丫頭以為涂蘇氣惱流淚,正準備擼袖子,揍霍達?!靶〗?,若是覺得聽著喪氣,我讓那人停下來便是。”齜牙咧嘴,一副練家子的樣子。
“不必,我只是一時感動到熱淚盈眶,無關(guān)緊要的。”關(guān)于夢境之事成了涂蘇多年潛藏于內(nèi)心的一個秘密,誰人都不曾告之過。連近身的貼己丫頭都不知道,因為這是一個只屬于涂蘇一人的夢,斗轉(zhuǎn)遷回的絲竹樂,終于激活了涂蘇內(nèi)心熱烈的情愫,
可是有些情愫越發(fā)抑制卻越發(fā)熱烈,聽了許久涂蘇終于按耐不住好奇,而丫頭也準備見識見識這位斗膽求愛的霍達,涂蘇舉著一半遮臉的卻扇,拖著扇蘿裙款款而下,涂蘇一出現(xiàn)迅速吸引了一干人等的注意力,身姿纖細窈窕動人,一股沉淀墨枚香息,倒是顯得無比沉穩(wěn),珠簾玉翠潺潺流水,未見其人,先見其步,更是心動,珰玉墜響晃的霍達春心盎然,此刻沉穩(wěn)的涂蘇實則內(nèi)心無比緊張膠著,
此人是誰???眾人紛紛疑惑,人群引起一陣躁動,未待涂宴親介女兒,涂蘇自報家門,聲色沉穩(wěn)無所畏懼,自信滿滿。眾人一片嘩然,涂宴大人故意撇開眾人的眼神,作為傳統(tǒng)的父親,傳統(tǒng)思想根深蒂固的父親,即使身居高位,然而面對家中藏有大齡未嫁的女兒,涂宴依舊覺得無比羞愧,
頻繁以飲水掩飾內(nèi)心的不淡定,原來她就是那個四十未嫁的才女??!那個啊字音故意拉長,盡顯鄙視及一絲嘲諷,是啊!他們都是二十好幾青春年少的大好少年,而眼前半老徐娘縱然帶天仙容貌,他們也是不屑的,因為涂蘇的年齡只虛小他們母親幾歲罷了,是他們父母親那個年代的老才女了,一些機敏聰慧的小子們已然嗅了一絲不安氣息,他們悄悄摸摸得退出了大會,
涂家縱使威高權(quán)重,身居高位,但是同樣自小含金湯匙他們,也絕對不會為了片刻煙云富貴,而委身去娶那比跟自己娘一般的女人回家的,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憑什么要敷衍自己呢?有些多嘴的還私下討論,別到時候娶回家沒幾年就死了,緊接著就是一頓熱火朝天的討論,生子有風(fēng)險,正值年華的女人生子都有風(fēng)險,更別說那只老蚌,況且那只老蚌年歲已老能生的出嗎?一小撮人哈哈大笑,
“要是我把她娶回家,我娘不得打死我呀!我非得要自己作踐自己,找個老女人回家嗎?”……一眾人也漸漸明白了涂宴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了,涂宴是只心思縝密的老狐貍,走到今天,站到今天的位置,靠得是進水的腦子嗎?一紫衣青年聽話只聽一半,一臉驚愕之色,一手捂住嘴?!鞍?!不會吧!涂宴大人的腦子真的進過了水。”一青衣少年年,嫌棄得拍了拍他的腦袋,“比喻,比喻而已,你是不是傻??!你這顆魚珠怎么混進我們這個珍珠團隊的。”青衣少年對紫年少年懷有質(zhì)疑的態(tài)度,
他們的對話,全然被那涂蘇身邊驕傲上天的小丫頭聽到了,她可是個不好惹的主,乍乍呼呼的,敢挑她家小姐年齡說事,她可不準,氣呼呼得抓起一只蒼蠅拍,朝著那群人神氣凜然得踢踏而去,“媽的,敢拿我家小姐年齡說事,一個個孫子不是娘養(yǎng)的,”丫頭步步震震咬牙切齒,我打一只蒼蠅拍就拍向那個起頭的青衣少年臉上,啪的一聲,“我打你這只滿嘴噴糞的死蒼蠅,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那青衣少年也不知道挨了幾個耳光,只是覺得腦袋天旋地轉(zhuǎn),一顆牙直接被打飛,呸,臉也是眼見的呼啦腫脹起來,就跟口腔內(nèi)含著一塊饅頭一樣,蒼蠅拍打壞了,小丫頭就直接上頭了,給那些滿嘴噴糞的少年一人臉上扇了一個巴掌,手掌與臉皮之間的碰撞,發(fā)出的聲音就像是擊打鼓面一般隆重體面,一只只豬頭杵立于丫頭跟前,丫頭的力氣真的大,打糍粑掌力不是蓋的,有些身體虛弱的少年,跟一根弱苗一般直折倒在地,半天都難起身,
哎呦我的天哪,好厲害的小丫頭?。∵@誰要是娶回家,那家里還不得掀翻天??!屋頂都得讓她掀翻,被丫頭一翻陣仗嚇得衛(wèi)板不知覺得往后退,
涂蘇緩緩走向霍達,
淡淡贊許:“我覺得你談的鳳求凰甚好,”霍達起身相迎拱手微笑:不過是雕蟲小技,緊接著一位小廝端上了一對紅米粟薄酒,涂蘇徑直捏起一只杯子,遞到霍達跟前,鄭重道“我無期天長地久,從來秉持只活在當下,過好當下的態(tài)度,半分榮光就半分榮光,當下我欣賞你便欣賞你,無懼流言蜚語,世人目光皆與我無關(guān)。天長地久的誓言往往都是虛無縹緲的,我相信我的直覺,公子的容貌我不曾見過,我的容貌公子也不曾見過,若是公子與我心意相通,那便飲下這杯酒?!被暨_正準備接酒,涂蘇又收了回去,遲遲警告霍達道:“飲下此酒公子可知意味什么。”霍達豁然一笑,心領(lǐng)神會:姑娘方才已然說過了,你我二人心意相通,姑娘薄酒之意,我豈會不知道呢!”
卻扇下的涂蘇,熱淚盈眶地點了點頭,她等了二十多年了,終于將他給盼來了,薄酒典故由來乃是源于涂蘇二十年前的一個夢境,當年涂蘇因得風(fēng)寒臥病在床險些送命,昏死彌留之際,偶然做得一夢,月老樹軒下,一氣宇軒昂的男子隔著沙簾談奏著一曲鳳求凰,與之相談甚歡,因為隔著一層薄紗的緣由,男子的容貌涂蘇并未瞧見,當然夢境之中又如何能看清楚人臉呢!短短片刻,已然定下終身,臨走前那男子說自己即將離開,眷戀不舍,
繼而遞給她一杯米粟薄酒以送。涂蘇問道,日后是否有機會再次在夢境中相遇,那男子即道:若是日后你向我遞上一杯紅米粟薄酒,我會毫不猶豫接過一飲而盡的。紅米粟薄酒只有在喝新婚夫妻交杯酒之際,方會出現(xiàn),平日飲的酒大多是白米粟薄酒,霍達一眼便認出那杯中酒是紅米粟薄酒,卻無半分猶豫豁達飲下涂蘇遞來的杯中酒,霍達接過那杯盞的霎那,涂蘇整只手臂迅速麻痹,原來是真有天定姻緣一說,涂蘇一等虛華夢境中的他,一等就是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二八芳華,她卻硬生生得由豆蔻年華的少女,等到人老珠黃的中年,不過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哪里有萋萋芳草,山原瀑布,雨榭樓閣,吊樓圍欄。”緊接著霍達接了上去,“我曾經(jīng)也做過一個夢,那里有山林林立,仙山瓊閣。那月老軒下一著粉黛玉色的女子,持著卻扇緩緩走向魚池,吾于月老軒下榭臺下奏談了一曲鳳求凰?!奔訜o比的涂蘇的聲音不由地發(fā)抖,“那么接下來呢?”霍達仿佛是涂蘇肚里的蛔蟲似的。
“她以一首高山流水遇知音回饋于我作為禮物,隔著沙簾,外邊的雨潺潺地傾瀉,而我的內(nèi)心卻無比地寧靜,她的容貌因為隔著一層沙簾的關(guān)系,我不曾見到過,而我的容貌她也不曾見到過,但是她身姿窈窕,舉止淡雅。我想她是一朵高潔的雪蓮,”
涂蘇已然淚流滿面:“那一杯紅米粟薄酒的約定,你可曾記得呢?”
“我贈她一杯紅米粟薄酒,只為定下她,可惜我來的太遲了,蹉跎荒廢了她將近二十年的歲月?!被暨_隨即輕輕地別開卻扇,卻扇下的雪蓮美人,已然是哭得梨花帶雨不自知了,她就像是個二八少女,霍達驚嘆道:原來夢中這才是真正的你。涂蘇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頭栽進了霍達懷中大聲的哭泣,整整二十年,她忍受了多少冷眼。不過現(xiàn)下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此刻溫暖腳踏實地,實實在在的懷抱,他懷中的暖香是如此得溫暖,安撫著她激動到無法自已的內(nèi)心。
“如果你再不來,恐怕我要出家了?!蓖刻K打趣語道。霍達一把摟住涂蘇,“那么我就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