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自神的恩惠

　　雙生薔薇號沉淪事件，很快登上王國各大報紙，舉國震驚。

　　這是六月的尾聲，沒有人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度過。6月29號，國王在悲痛之下，將這一天定做薔薇悼亡日。

　　乘船者的家屬痛哭著涌向首都薔薇堡，在群眾呼聲之下，皇家海軍立即展開捕撈救援。

　　哪怕希望渺茫，但這也許算是唯一的慰藉了。

　　七月隨著席卷城鎮(zhèn)的熱風(fēng)到來了。

　　王國第二大城市，貝爾里斯特。

　　貫穿東西的主干道，黑色馬車一路疾馳。各色的花瓣在熱浪中飄散，落滿長街。

　　穿過朝圣者廣場，經(jīng)行貝爾里斯特大教堂，馬車轉(zhuǎn)向北方，在即將出城前短暫停留。

　　“一份報紙。”聲音嘶啞的乘客從車窗伸出手，遞上銅幣。報亭大媽給他一份今日早報后，馬車又出發(fā)了。

　　出城了，遼闊的平原大道，西方是看不到盡頭的海，右側(cè)山脈延綿。

　　“先生，就停在海邊嗎？”車夫感到疑惑。

　　車廂里并沒有回應(yīng)。

　　“先生？先生？”

　　“啊，抱歉?！背丝退坪踉谧呱?，“就在這里吧……感謝?！?p>　　在支付完車費后，馬車掉頭離開。走之前車夫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兩眼，最后搖搖頭，默念了句怪人。

　　日光漫過山脊，零零碎碎灑向大海。男人整理西裝，眼角不自覺抽動幾下。

　　奧夫。

　　他沿著巖灘艱難下行，時不時被腳下的碎石驚出一身冷汗。短短四五米的垂直距離，下到底部時他已經(jīng)頭暈眼花。

　　但地址上寫的，就是這里。貝爾里斯特北郊，熱砂海沿岸。

　　很少有人會來這里。

　　奧夫自然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這種地方碰面，他也不想明白。他現(xiàn)在心里滿是震驚，恐懼，還有憤怒。

　　雙生薔薇號沉落了。

　　自己得到新生的代價……難道是巨輪的沉落嗎？

　　做夢也想不到。

　　他無力地靠在巖石旁，腦子里一陣嗡鳴聲。船沉了，所有人都死了……

　　是這樣嗎？

　　“嘿，你來了，我的朋友?！?p>　　愉悅的聲音否定了他的想法。巖灘上方，一個金發(fā)腦袋探了出來。

　　“杰克……”奧夫甚至沒有力氣抬頭。他太虛弱了。

　　杰克走下巖灘，面朝大海，捋捋頭發(fā)：“你很準(zhǔn)時?！?p>　　“喂?！眾W夫低聲說，“雙生薔薇號沉落了。”

　　“對啊?！苯芸诵πΑ?p>　　面對這玩味的態(tài)度，奧夫不知哪來的力氣攥緊拳頭：“是你干的。”

　　“不?！苯芸藗?cè)頭，“是命運。那艘船，那些人，注定要在那一天，沉入那片深海?！?p>　　“你簡直是惡魔?！眾W夫咬牙切齒。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但絕不會是最后一個?！苯芸艘廊恍χ安贿^我并不這么覺得。我不是惡魔。”

　　“瘋子！”奧夫艱難地站起來，“船長是我的兄弟！他是個正直的人！他……這不該是他的命運！”

　　奧夫說著就劇烈咳嗽起來。杰克卻很隨意，只是點點頭：“說下去?！?p>　　“你害死了他們所有人……”奧夫聲音嘶啞，“我要通知薔薇堡，讓他們把你這個惡魔抓起來，燒死在火刑架上！”

　　沉默，只有海浪聲。

　　片刻后，杰克又笑了起來，笑得更大聲了，仿佛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奧夫啊，我的好同伴?！苯芸宿D(zhuǎn)過身，攤攤手，“如果你要抓我，那就去吧！我就在這里等你！等你帶著皇家衛(wèi)隊來把我綁上法庭！”

　　他說完狂笑起來，一只手用力搭在奧夫肩上：“來！我送你上去！走吧！走吧！”

　　奧夫驚恐地怒瞪雙眼，卻好像被一股無形立場壓迫，完全無法動彈。

　　“你不敢！”杰克話鋒一轉(zhuǎn)，瞳中透著渾濁的狂熱，“你是害怕了，所以你威脅我。而且我能感覺到，你在質(zhì)疑我！”

　　奧夫沉重地呼吸著，渾身不自然抽搐。

　　“雙生薔薇號沉了，而你是幸存者。如果你去舉報我，想想會發(fā)生什么吧。他們會把你當(dāng)做我的同伙，然后用最可怕的刑罰，強迫你說出我的下落?！?p>　　杰克咧著嘴，癲狂著：“你很精明，不用我多說?，F(xiàn)在唯一的出路，已經(jīng)給你指明了……接收神的恩惠，像仆從一樣忠誠地活著?！?p>　　他大笑著張開雙臂：“你是幸運的！神不會輕易施恩于凡人！感恩吧！然后跪倒在神的面前！”

　　斑駁陽光落在杰克背后，陰影中的他如同逃離煉獄的惡魔，唆使著內(nèi)心動搖的將死之人。

　　奧夫終于無力地癱跪在地。他徹底輸了。

　　混跡黑市多年，在心理博弈上，奧夫從未承認(rèn)遇見旗鼓相當(dāng)?shù)臄呈帧?p>　　但這個惡魔般的年輕人好像把人類研究透徹了一般，一切威壓在他眼中，都只是耍猴把戲。

　　“神明意志的代行者，以恐懼和絕望為食，為新秩序的到來而高歌吧！”他的鼻息帶著海水的腥氣，“諸神的黃昏將至……這是屬于舊日的狂歡?！?p>　　奧夫已經(jīng)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他氣息微弱，跪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你……和舊日有關(guān)?！?p>　　杰克沒有回答，只是咧嘴狂笑。他的聲音也變了，仿佛從四面八方涌來的海水，晦澀低語隱于浪潮。

　　“就像人類面對螞蟻一樣，神明對凡人，也不會展現(xiàn)太多耐心。”他說，“做出你最后的選擇?！?p>　　心臟好像要被壓碎，頭腦中充斥著低語聲，好像快把腦袋炸裂。奧夫的脊椎以極度扭曲的角度弓下去，節(jié)節(jié)斷裂之聲爆響。

　　他眼白全露出來了，鼻子嘴巴里都冒出黏液，手指像枯萎的樹藤那樣扭在一起。

　　“我……追隨你……”他艱難地發(fā)出聲音。

　　“很好?！?p>　　恍惚的視野中，突然出現(xiàn)黑色的觸手，猛然洞穿奧夫胸膛。異常黏著的鮮血噴涌，無法理解的詭異力量順著觸手涌入體內(nèi)。

　　那感覺……就像是枯瘦的身體里被強行塞入了整個宇宙。

　　“你……究竟是誰？”

　　奧夫被觸手舉在半空。在意識崩塌前，他看向杰克。

　　“我是神?！?p>　　奧夫永遠(yuǎn)不會明白，自己究竟看見的是什么。

　　那是人類無法理解的……某種存在。